四年后。
庭州,北庭都护府。
一场春雨过后,窗外溢着一阵清幽的玉兰花香,林婠婠翻书的手指微微一顿,望向窗外一片片飘落的玉兰花瓣,落英纷飞,美不胜收。
她抬手摸了摸云鬓上唯一的发簪——金箔镶嵌的白玉兰簪子,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房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锦衣的软糯小团子抱着一只黑猫,气吁吁地跑了进来,一见到,立马就委屈地开始瘪嘴,一嗓子嚎了出来,“娘——”
林婠婠连忙搁下手中的书,宠溺地笑着朝着他伸手,孩子怀里的黑猫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高傲地一跃而跳,闪到一旁去。
林婠婠把他抱了起来,捏着他粉扑扑的脸蛋,“这是谁的宝贝啊,怎么还哭鼻子了?”
小娃娃林泽锡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泪珠,奶声奶气地回答,“是娘的小宝贝!阿彪它又揍我的旋风,它怎么都打不赢,娘你帮帮它......”
银翘急匆匆从后面追了进来,解释道,“夫人,小少爷想去帮忙,被奴婢拦住了......”
林婠婠不由笑出声来,这几只猫的爱恨纠葛都快写一部话本子了!
家里这只黑旋风和另一只狸花猫阿彪同时喜欢上了大都护郭孝恪家里养的白狮子猫,从此黑旋风就开启了一轮又一轮的惨败历程。
可她这个三岁多的儿子不服气啊,经常带着黑旋风去堵阿彪,然后又败兴而归。
林婠婠心头一软,温声哄道,“行,娘帮你想想法子。黑旋风这么菜,它自己不多练,就算你帮它,下次它还得输啊。你看郭家的大哥哥,不是很厉害,可他们天天都在练武啊。”
林泽锡瞪着一双黑不溜秋的大眼睛,若有所思,“娘,多练就能变得厉害?那我也要多练!我要学功夫,那旋风怎么练呢?他跟我练就能打赢吗?”
林婠婠哭笑不得,一脸认真道,“黑旋风还不到一岁,本就比阿彪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它再长大点,就可以了。”
林婠婠又看了一眼跳到桌案上的黑猫,它倔强地昂首挺胸,完全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就好像在说,它根本没有输,阿彪也被它揍了的,只是它受伤多一点。
林婠婠把奶团子放了下来,她脑海里全是一人一猫,去干架的情景。
这一刻,她觉得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忧思被完全冲散了,有儿子的陪伴慰藉,这日子还真是惬意!
她指了指桌上的八珍糕,“娘已经在给你寻师父了!你饿了没有?要不要吃点小食?先去洗手!”
屋内一片温馨,这时,大都护郭家的管事嬷嬷神色匆匆赶了过来,“万幸啊,还好林神医你在,老夫人快不行了,您过去看看。”
林婠婠微微一怔,郭家老夫人已七十有余,她身体比一般的老太太健朗多了,平时日子舒心又无灾无难,怎会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林婠婠神色凝重,点了点头,“事不宜迟,走!”
林婠婠上了楠木马车,车轱辘的声音在街道上显得格外清脆。
“老夫人,今日可吃了什么坏东西吗?”林婠婠开口问道。
嬷嬷愁眉苦脸,“感觉也没什么特别啊,只是黄姨娘今日来拜访过,还带了她煲的汤,可那汤老婆子也尝过,没有任何问题啊。”
林婠婠沉默不语,难道不是中毒?
不一会,马车就停到了郭府的侧门,林婠婠跟在嬷嬷的身后飞快地朝里走,两人穿过偌大的庭院,到了老夫人居住的归鹤堂,屋外站在两排肃穆的黑甲侍卫。
门帘被掀开,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夫眉头紧皱,提着药箱从里面出来,隐隐听到他遗憾的声音,“大人节哀,早些准备后事吧。”
郭孝恪穿着二品大员的朝服,明显才从议事厅赶回来,他怒呵,“滚!”
林婠婠心中一紧,看来老夫人的病确实有些棘手,不由加快了脚步。
大都护郭孝恪一见到她,黯淡的眼眸一亮,林婠婠礼貌地朝他颔首见礼,就直接迈进了里间。
屋子里已经有好几个大夫候着,他们都愁眉不展,小声的商议着,众人一见到林婠婠,仿佛见到了希望,松了一口气,主动让出一条道来。
传言她的医术了得,是神医谷的传人,能妙手回春医治百病,常从阎王爷手里抢人,有她在,他们自然不必担心晚节不保。
正堂有一张仙鹤檀木屏风隔开,老夫人躺在后面的金丝楠木雕花床榻上,昏迷不醒。
林婠婠伸出纤白的手指,探在了她孱弱如枯枝般的手上,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嬷嬷,还请郭大人借一步说话。”
郭孝恪一进来,就屏退了闲杂人等,语气极为恭敬,“林神医,家母的病情来势汹汹,是不是真的无药可救了?”
林婠婠思忖片刻,斟酌着用词,“老夫人是中毒了,现如今我这里还有一颗,九转还魂丹,兑水服下,应该可以化险为夷,只是若想彻底清除毒素,还得查清中毒的源头。”
说罢,她从药箱里拿出了一只锦盒递了过去。
郭孝恪客客气气地接过锦盒,立马有嬷嬷伺候老夫人服下,不出半个时辰,那老夫人就幽幽地醒来。
林婠婠再次诊脉,确实有了好转的迹象。
郭孝恪佩服之情难以言表,复又疑惑着开口,“林神医,家母今日食用的东西,我们都一一验证过都没有发现毒啊,你刚才又笃定是中毒,到底是怎么会事?”
郭孝恪官至二品,如今内宅里没了主母,唯独有几房妾室,那黄姨娘今日特意煲了汤过来,自然成了第一怀疑的对象。
他已命人严加关押,可那汤里根本没有毒,黄姨娘为人老实,若她真敢起歹心,他自然不会顾及那丁点夫妻之情。
“敢问,老夫人最近是不是极易犯困,吃什么东西都不得劲,还日日疲倦?”
嬷嬷重重地点了点头,“林神医,果然料事如神!”
林婠婠检查了那锅剩余的汤,“这汤确实没有问题。敢问老夫人平日是不是极爱喝汤,那她煲汤的锅,可否拿来看看?”
很快便有人拿来了老夫人平日煲汤的锅,林婠婠微冷的目光停留在那煲汤的瓦罐上面,她伸手拿起盖子仔细嗅了嗅。
“打一盆水来。”
说罢,便有人打了一盆干净的水来,林婠婠把瓦罐的盖子浸入水中,原本干净的水,竟慢慢变了颜色。
林婠婠再把银针插了瓦罐的盖子,取出时,那针尖果然变了颜色。
“这瓦罐的本就不好,如用毒液再浸泡,若用来熬汤,毒素自然就混入汤中,只是分量极轻,根本不易察觉,需要日积月累才能中毒。”
郭孝恪面色骤然大变,声音一沉,“好高明的手段!老夫人酷爱喝汤,日日都会饮用,这些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眼皮子底下动了手脚!”
老夫人的饮食都是小厨房做的,能动用这瓦罐的人,都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人,这也同时意味着毒害老夫人的人就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