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雪并没有慌张,反倒是还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看着衣着普通却容色绝伦的男子在靠近,她微微侧开身清了清嗓子:“倒是让我很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上官隐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远处的山峦,这里的风景确实不错,他第一天来到桃源的时候就在想一件事,那就是大祭司白叶提如果不遇到了梅若雪的话,会不会回去世夏国,按照自己对白叶提的了解,他会在桃源隐居避世的。

良久,他才问:“意外什么?什么又在情理之中?”

“一面佛陀一面魔。”梅若雪站在上官隐旁边,缓缓说道:“这世上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只不过你太出色了。”

轻笑一声,上官隐偏头:“那跟我远走高飞可好?”

“弱水三千取一瓢,花开千朵采一支。”梅若雪偏头看上官隐:“这世上最难得就是安守本分,对不对?”

上官隐微微摇头,似是在否认梅若雪说的话,可说出口的却是:“只可惜总有求而不得的遗憾,安守本分也是相对而言。”

“不,安守本分是广义的,对任何人都有用,任何事都有用,如果不是我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让你有了求而不得的遗憾呢?”梅若雪抬起手盖在小腹上:“女人嘛,有夫有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凡安静的日子就是幸福的。”

“当初为何去世夏国?”上官隐问。

梅若雪勾唇一笑:“说出来你未必会信,我是去杀你的,杀你的原因听起来也很荒唐,白叶提的本事很奇怪,说未卜先知不足为过,说死而复生重活一次也可能,他说……。”

梅若雪顿了一下偏头看上官隐,上官隐也看过来,梅若雪说:“说你会在户门关亲手斩杀了我的夫君,说楚国必将迎来一场灭顶之灾,佛子振臂一呼后,人间炼狱。”

上官隐垂眸,他在想,如果自己真的斩杀了苏易安的话,楚国的灭顶之灾必会降临,至于自己是不是振臂一呼后,人间就是炼狱倒也可以预想,毕竟若是没有这个女人,世夏国的臣民对自己的那份忠诚是不容撼动的。

“所以,你去了,改变了一切。”上官隐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平静,平静的如同根本就不在乎现在的结果是所么的天壤之别。

梅若雪并不推卸自己的责任,但上官隐的平静让她很好奇,所以她问:“你的童年不快乐,是吗?”

上官隐挑眉:“童年?”

“就是小时候。”梅若雪解释了一句。

上官隐沉默了片刻,问:“有酒吗?”

梅若雪噗嗤笑出声来:“在桃源里,你想要什么都有,除了要命。”

“要人呢?”上官隐偏头,极其认真的看着梅若雪。

梅若雪摇头:“人也不能要,道理你都知道,走吧,看在你一路护送我回到了桃源的份上,我请你和最好的竹叶青。”

“就这么大摇大摆出去?”上官隐问。

梅若雪点头:“对,你是我的客人。”

这倒是让上官隐十分意外,因为梅若雪就真的大摇大摆的带着自己走出去了,并且遇到了不少人,这些人出了恭敬之外,并没有任何人对自己的存在表示任何怀疑。

酒窖门口,梅若雪看了眼小溪,笑吟吟的说:“泽显在这边小溪里抓鱼,抓了鱼之后就要吃掉,若晴就用这办法让他破戒,当不成和尚,差点儿没把小泽显逼疯了。”

上官隐看她那弯弯的眼睛,走到小溪边弯腰捡起来石子,嗖嗖两声水上就冒出来两股血花,再一纵身,脚尖点在河面上,一个漂亮的回身,人就站在了岸边,手里提着两条鱼。

梅若雪咂舌于上官隐的功夫,当然并不是因为抓个鱼,而是说这个人在先后中毒、中蛊,又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算是逃亡一样的生活,还能有这样的心境很不容易了,换做旁人的话,自己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烤鱼?”上官隐问。

梅若雪想都没想说了句:“红烧。”

“好。”上官隐走过来站在梅若雪旁边。

梅若雪看到阿大在不远处,招手叫来了阿大,让他把鱼送去厨房吩咐红烧,再送到这里来。

阿大接过去鱼往府宅那边走去。

上官隐拿了帕子擦拭手上的水渍:“我以为你会给我做水煮鱼。”

“你的身体不能吃辣。”梅若雪打开了酒窖的门:“其实也不能吃腥,更不该喝酒。”

“医者规矩太多。”上官隐混不在意,进了酒窖的门眼底都浮起了亮光,他喜欢酒,对酒的鉴赏能力也很高,用梅若雪的话来说,越是压抑的东西就会越期待,上官隐就是如此。

他以佛子身份示人,吃素念经,从来都是清心寡欲的模样,但背地里则不然,凡是不准他做的,凡是为世人所不齿的事情,他都愿意做,并且乐在其中。

“酿酒的老人家去了盛京,这边的酒是前几年陈下来的。”梅若雪按照年份找了最初的一坛竹叶青,拍了拍酒坛回头:“喏,搬过去吧。”

“你还真是会使唤人。”上官隐说。

毕竟从小到大,他身边的人都是以他为主,被人这么使唤的时候并没有,至少在遇到梅若雪之前没有,遇到梅若雪之后也只有她一个罢了。

梅若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办法,我现在要多为宝宝着想。”

“嗯。”上官隐过来提着酒坛到外间,这里很简陋,长条凳子,木方桌,桌子上放着一个匣子,匣子打开里面是品酒的酒器,酒器倒是擦拭的非常干净。

随手拈起一只酒盏,上官隐慢条斯理的用酒洗杯,慢慢品酒,梅若雪就坐在对面,而他心情是从来没有过的平静。

这里,住着武帝,这里有苏家军最精英的暗卫,这里还有龙帮的老帮主,甚至从这里开始一直到整个甘宁洲,都算得上他上官隐的龙潭虎穴,可他不在乎,因为这里还有她。

说来也奇怪,上官隐微微眯起眼睛,脑海里就是那一张罗刹面具,如今面具不在,露出了她的真容,平和温婉的神情,虽不是人间绝色,却是人间绝色所无法比拟的,如一盏淡茶,即便是就坐在对面,都能让他得到安宁的人,只有她。

若是没有她,自己能得天下,可有她,自己没得到天下也不觉得恨,说心悦于她,太轻,可又是那么想和她共伴余生,明知道不可能,她不愿意,自己也没有机会,苏易安不会答应只是一方面,还有一个原因是自己配不上。

“我曾处心积虑筹谋多年。”上官隐说。

梅若雪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她觉得想要让这个人真正的放下很难,可找到了真正的原因后,想要这个人不在威胁自己和自己的亲人是有机会的,毕竟这个人对自己从来没有表现出来攻击性。

仔细想从皇宫之中掳走自己后的一点一滴,梅若雪不得不承认这个人似乎执念很深,就想要把自己放在身边,甚至于不动声色的迁就着自己,可能他都没意识到吧。

“当年,我与楚国福王合谋给苏易安下了蚀心丹,蚀心丹是西域国的。”上官隐抬头看着梅若雪:“所以,他没有活路。”

“但是,他遇到了我。”梅若雪想到苏易安的时候,眼神都温柔了起来,并非刻意,而是很习惯的自然流露。

上官隐敏锐的察觉到了梅若雪的心意,勾了勾唇角端起酒杯送到嘴边:“只是,你需要保护他,而他似乎并不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吧?”

梅若雪缓缓地眨着眼睛,在她的眼中,是上官隐的笑,凄凉中带着几分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