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亭之内,放着茶水、点心和干果,还有一张琴,几卷书和棋盘。

猛然看到这布置,虞新竹低头掩唇笑了,本来觉得嫂子是个聪明灵透的人,没想到竟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泽显看她笑了,清了清嗓子:“长姐平日里随性惯了,虞小姐见笑了。”

“没有啊,嫂嫂很好。”虞新竹偏头看泽显,又觉得不合适,垂下头:“泽显少爷,多谢当日仗义出手,救命之恩铭记于心。”

“不足挂齿。”泽显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虞新竹看了眼黑白子,问:“可否对弈?”

“好。”泽显看了一眼棋盘上的棋盒,坐在了黑子这一方。

这又让虞新竹心中一暖,坐在对面素手拈起一字:“承让了。”

泽显抬手:“虞小姐请。”

白字落在棋盘中间的交叉点上,虞新竹刚收回手,一杯热茶送到了面前,抬眸看泽显正手执黑子放在白子旁边,这一黑一白的棋子都觉得般配呢。

端起茶送到嘴边,用衣袖遮挡浅浅的抿了一口,放在一边开始认真下棋,一会儿功夫棋盘上就杀局环环相扣了,两个人都忘记了是来干什么的,倒是下的都聚精会神的,以至于虞老夫人和梅若雪众人在不远处等得心乱如麻。

袭月借口送披风进来一遭,结果人都到了暖亭之内,话也说了,虞小姐也应答了,可连眼神儿都没一个,袭月回来形容里面的情形,周氏一拍脑门:“怪我没提前说,我们家新竹是个棋痴啊。”

“如此还真是棋逢对手了呢。”陈玉莲笑呵呵的说了一句,扶着虞老夫人:“您老别着急,总归说两个人一见面就能玩儿到一处去,是好的,咱们回去屋子里等着吧。”

虞老夫人从善如流,一行人又回了屋子里了。

这边暖亭里,泽显抬眸看了眼虞新竹,见她眉目柔和,再看棋局之上,进退有度,手里的黑子特地放在了最边上。

虞新竹愕然抬头:“你怎么水棋?”

“因在下要说话。”泽显认真的看着虞新竹,看她迅速红了脸,只能起身端着果盘过来放在虞新竹手边:“所以要先一子赔罪。”

“说就是了,你这一步就露了败相了呢。”虞新竹拿了果脯送到嘴边:“容你悔棋一次。”

“落子无悔。”泽显正襟危坐:“虞小姐,这件事关乎咱们之间是否能有棋可下,所以还请休息片刻,听我一言。”

虞新竹点头,也正襟危坐,看着泽显。

是那种心怀坦**的注视。

“长姐提过你我之间的亲事,是皇后先有一言,而后长姐才知道虞小姐的。”泽显看虞新竹点头,才又说:“当时,皇后娘娘和长姐除了提到虞小姐之外,还对长姐说了她的一个庶出妹妹,意思是要一并送入陈府为妾。”泽显脸都红了,率先败下阵来,低了头:“这件事本难以宣之于口,只是若藏着掖着,到底对不起虞家如此成全泽显的心思了。”

虞新竹微微偏头,看泽显这面红耳赤的样子,轻轻的咬了咬唇角:“那陈公子会如何对待赐婚之妾呢?”

“夫妻本为一体,妾室则为了开枝散叶,泽显明白。”泽显缓缓地吸了口气,又说:“但纵然是妾,那也是陈家人,礼度之下自当善待之。”

虞新竹赞同的点了点头,又问:“那庶出之子女呢?”

“送去甘宁洲学堂,非是庶出之子女,嫡出子女也是如此。”泽显抬眸:“若是真能做得夫妻,我会带着虞小姐去甘宁洲住一段时间,那边的学堂还有女子学医之处。”

虞新竹眼睛亮了许多:“是嫂嫂的地盘呢,我知道还有女子医院,还有许多女子可以学医术,除了医术之外,女子还可以学什么吗?”

泽显想了想:“要看长姐的性子,凡男儿可做之事,无女子不可为之的。”

这对虞新竹来说简直像是一个新世界,她从小的规矩教养都是三从四德,越是在礼教之下时间久了,越是对泽显所说的那个女子可做很多事情的世界期待。

“泽显少爷,我本先一步钟意于你,自会多多谦让,但夫妻之道本就是阴阳调和,只求我们能举案齐眉,白头到老。”虞新竹鼓足了勇气,说:“陈家现状总归是要改变的,若是能不分嫡庶,一并给与孩子们最好的教养,能兄友弟恭和睦相处,才是最好的。”

泽显愣住了,要知道嫡庶是大家世族最在乎的,甚至庶出之子不论多么的优秀,最终也会因出身就没有了选择前程的权利,他以为虞家女儿定也是如此的,却没想到虞新竹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见泽显吃惊,虞新竹垂头:“你这是做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太过、太过不矜持了。”

“不是,不是,我们下棋。”泽显伸出手去拈棋子,却不慎棋子从指尖滑落。

他手指微微颤抖的样子落在虞新竹的眼里,心中更多的则是心疼。

“泽显少爷,不必如此。”虞新竹出声安慰。

泽显深吸一口气:“虞小姐见笑了,既如此泽显知道该怎么办了,明日入宫请旨之前会再劳烦太子妃举办个宴会,虞小姐趁机见一见那沈家姑娘,若你不喜,纵皇后赐婚泽显也不娶。”

“看你瞎说。”虞新竹嘴上这么说,心里是真欢喜的很,递给泽显一杯热茶:“下棋来日方长,只怕家里长辈和嫂嫂都等的焦急了,先回去才好。”

泽显抿了几口茶,冷静下来起身取来披风:“泽显唐突了。”

嘴上这么说,到底还是帮虞新竹系上了披风,又把兜帽给她戴好,这才往外走。

虞新竹跟在他身旁,两个人出了暖亭,袭月就看到了,一溜烟儿的跑回去报信儿。

“看来这是一局棋下完了。”虞家老夫人笑着说。

袭月灵巧的很:“奴婢看啊,公子和小姐容色都透着喜气儿,且听着好消息吧。”

“好,好。”虞老夫人开心的赏给了袭月一把金瓜子。

袭月谢了赏,出去准备摆上席面了。

泽显送虞新竹到梅若雪院门口,停下脚步。

虞新竹回头看泽显:“宫中宴会你可去?”

“虞小姐觉得该不该去呢?”泽显问。

虞新竹笑得眉眼弯弯的:“那谁知道了?总不能都让我一个人操心才是吧?”

“是,泽显明白了。”泽显微微颔首。

虞新竹这才转身回了院子里,桃红过来扶着虞新竹入内。

进了屋,虞新竹只觉得脸上都火辣辣的,这些人都盯着自己,可真是受不住的。

“好啦,看你们这一个个的,吓坏了新竹。”梅若雪拉着虞新竹坐在软塌上。

虞老夫人看到孙女这样子就知道亲事成了,笑着问梅若雪都准备了什么好吃的,直说一直吃药膳,吃的嘴里都是苦味儿了。

入席后,梅若雪坐在虞新竹身边,照顾的体贴周到。

饭后再做在一起闲聊,趁着这个功夫陈玉莲和陈玉暖出门去准备礼物,见面礼也分几种,亲事成了自然要隆重许多了。

再者也要给虞家人点儿时间说话。

等人退出去后,虞老夫人问:“如何?”

周氏也看着自己的女儿,有道是知女莫若母,女儿这样子她这个当娘的也不忍心在阻拦了,最重要的是根本拦不住。

虞新竹坐在虞老夫人身边,轻声说:“泽显提起了另外一桩事。”

“什么?还要妻妾同时进门?”周氏听了一半就炸了,嘴唇直哆嗦:“这,这!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虞老夫人也皱眉了,不过规矩在,总不能在这里发火,所以瞪了一眼周氏,问虞新竹:“孙女的意思呢?”

虞新竹看了眼母亲,轻轻地叹了口气:“孙女同意了。”

那边,周氏一口气上不来跌坐在椅子上,指着虞新竹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