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秦若澜的召唤,莫友芝老脸一垮,硬着头皮站出列拱手道:“臣在!”

看着这位善于谋身的京兆府尹,秦若澜心头百感交集。

喜欢明哲保身的官员用起来是很让人放心,可前提是你得用的起来。

他们这群人就像是鸵鸟,遇到事儿你不掐着它的脖子将它拎出来,它恨不能连同身子都一起埋进沙地里。

可惜这朝堂上的纷争,谁人又能独善其身?便是死人都会被人拿出来“鞭尸”!

“莫爱卿,朕便将王大人交于你京兆府收押,若是出了意外,朕唯你是问!”

别看秦若澜是笑着说这话的,可莫友芝心里明亮得紧,倘若王成明真在京兆府内磕了、碰了,自己这京兆府尹也算是做到头了。

若陛下仁慈,尚能给莫家留下一丝血脉,否则,举家遭难!

莫友芝一想到自己在这朝堂上如履薄冰了大半辈子,眼看就要告老还乡了,还接了个如此烫手的山芋,顿时心中叫苦不堪!

没办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无奈之下,莫友芝拱手道:“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当然,莫爱卿也莫要担忧,朕会派京都三大营轮流守候在京兆府附近,连同天鹰卫在暗处协防,你只需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儿即可!”

“臣谨遵诏令!”

“对了,朕倒有一事想要询问诸位爱卿,如今三大营之一的凤翎营群龙无首,这统领一职,不知诸位爱卿可有举荐?”秦若澜扫了一眼众人,缓缓开口问道。

一众大臣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先开口,毕竟吃相不能太难看。

裴家刚倒台,自家这边就忙不迭地将自己人送上去,兔死狐悲的戏是做都不做一下,恐会让武将们笑话。

反观武将那边倒是并无所谓,反正京都武将一职说到底也就是那么回事,况且还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做事儿,还不如统领州军来得松快!

“难不成我大商是无人了吗?竟然连凤翎营的统领一职都无人能够胜任?”

见无人答话,秦若澜佯装发怒,呵斥道。

贤王此时突然开口:“陛下,臣以为威武候宋林峰可担任凤翎营统领一职!威武候曾在琼州领兵,数次击退来犯的西戎蛮夷,更是一人领三千骑,将西戎一部屠杀殆尽,扬我大商国威,后又坐镇乾州数年,为我大商镇守国土,虽如今解甲归田,闲赋在家,但臣以为,无人比威武候更为适合!”

秦若澜心中微微颔首:“宋爱卿!”

“臣在!”

“贤王所言,爱卿意下如何?”

“臣自当为陛下,为大商赴汤蹈火!”

“好,那……”

“陛下,臣以为还有更合适的人选!”

范原这会儿已经顾不得脸面不脸面的问题了。

京都三大营虽实战不如州军,可同样是满编有万人的军队,还都是装备精良的京都之军!

再者说,远水救不了近火,万一京都要是出了什么乱子,自己等人手上还有一张反制的底牌不是?

即便自己等人不要这统领一职,也不能落在武将之手,再不济,哪怕是将这统领一职做个顺水人情给别人也好!

“哦?范爱卿所荐何人?”秦若澜秀眉微皱。

五姓世家不傻,他们都看得出来,这是秦若澜故意走个过场,好顺理成章地将凤翎营交由宋林峰带领。

然而自己等人却不能让,只能硬着头皮跳出来抢食吃,否则世家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秦若澜气得想骂街,可即便作为帝王,她也不能够随心所欲任用自己人,否则落得个刚愎自用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臣举荐赵家,赵平定!”

“嘶!”

听到这个名字,不少文官武将均是倒吸一口凉气,唯有陈行傻愣着两眼茫然地看着自家父亲。

陈世忠这会儿也是眉头微蹙,似是觉得有些棘手!

唯有蒋成刚悄摸着给陈行讲述赵平定的平生事迹。

赵平定这人是谁或许不少新晋官员都不清楚,比如陈行,可若是老一辈的文官武将,他们对这个名字可以说是讳莫如深!

无他,只因这人虽是五姓世家赵家子弟,可却是一位杀将!

杀将若是放在别人身上,或许是一种赞誉,意欲其攻无不克,战不无胜!长驱千里,亦可擒杀敌将!

可若是放在赵平定身上,那便是实实在在的突出个“杀”字!

赵平定这人,身材魁梧,前庭饱满,双目犹如一双狼瞳,炯炯有神,面部更是宛如被刀削斧凿过一般棱角分明,刚毅有力!

与其说他是书香门第出身,不如说他更像是武将世家出身!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之所以对他忌讳,完全是因为此人杀降!

杀降不祥,自古以来但凡杀降者都没有好下场,许多注重名声的将领面对投降被俘之人都是缴其武器后捆绑,等候发落。

而赵平定不同,凡是外族胆敢举兵来犯者,旦有被其擒获亦或是缴械投降者,无一例外,尽数坑杀掩埋!

关键是这人也是奇才,统兵打仗端得是一把好手,令不少武将不顾门第,心生惜才之意想要收他入麾下,可偏偏杀降一事,众人劝说了他几回,他是充耳不闻,照杀不误!

最出名的便是他坑杀了三万已然投诚的乞塔士卒一事。

也是因为此事,乞塔与大商永无安宁之日,双方不死不休,完全没有和谈的可能!

以至于后来,不少文官武将联名弹劾其杀降,最终惹得先帝震怒,将其罢官,令他闭门反思!

时过境迁,如今范原再次提起赵平定这人,谁都能想起那一日犹如家畜般被宰杀的乞塔人!

听完蒋成刚的叙述,陈行倒是眼前一亮,卧槽,这人牛逼啊!

虽说杀降的武将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比如:白起坑杀赵国士兵及上党民众四十五万人,后被赐死;项羽坑杀二十万秦军,最终乌江自刎;常遇春活埋三千降俘,后暴毙而亡。

这些历史名将是没有好下场,可你再看看他们的名字!

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谁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主?

越想陈行眼中越是明亮,若是将此人交由他来任用,大商未必不能再出个“武安君”!

想到这里,陈行嘴角不自觉的咧到了耳根,整个人都在幻想着自己宛如武侯在世,赵平定便是他手中的“温侯吕奉先”,谈笑间西戎与乞塔皆是灰飞烟灭的场景!

秦若澜见他傻呵呵的直乐,心底怨气滋生,自己在这里都快愁死了,他倒好,站那儿一个劲地傻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失心疯犯了。

越想越气,秦若澜语气冷漠道:“陈爱卿,朕观你在殿中一直面露笑意,不知何事令你如此喜不自禁?难不成是好事将近?”

听到秦若澜嘴里蹦出阴阳怪气的话语,陈行心中“咯噔”一声。

妈的,光顾着乐了,忘了这是崇明殿,自家媳妇儿是存心拿自己撒气啊!

于是陈行连忙作揖行礼:“陛下,臣却有喜事,然此事却并非是臣之事,而是陛下之事,臣为陛下贺!”

“喜从何来?”秦若澜纳闷道。

这自己人都提不上去了,你还在这高兴,高兴个棒槌,自家儿子将来登基,凤翎营兵权旁落他人,虽说仅是一营,可也是变数!

难不成见自家孩子受到世家掣肘他还能高兴得起来?

“回陛下,臣以为,赵平定此人并不适合任职京都凤翎营统领一职!他……”

陈行话未说完,便被范原打断!

“荒唐,一个从未上过战场之人,竟也敢谈论军中任职之事,简直荒谬!”

范原一挥官袍,语气冷冽道:“陈小公爷,莫要信口开河的好!”

陈行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而是对着秦若澜道:“陛下,臣并非胡言乱语,范大人说臣没上过战场,臣自认为兵不血刃拿下豫州也算是见过大场面之人了,若是论军中任职,臣自认为尚有一席之地,反倒是范大人久居京都养尊处优,却从没上过战场,竟也在这高谈阔论军中任职,岂不令人笑话?”

一句话怼得范原哑口无言,一张老脸羞愤不已。

蒋成刚咂摸着嘴道:“看不出来啊,这读过书的人嘴皮子就是利索,两三句话就把范原那老王八怼得屁都蹦不出一个!改明儿让小三子教教我家那傻小子呗!”

陈世忠似笑非笑道:“你就不怕行儿将你家的小子带坏了?”

蒋成刚豪迈道:“带坏就带坏了呗,坏点好,免得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一棍子都打不出个闷屁来得好!”

“想来江南秋试舞弊案,陛下会让行儿去办,明儿你就让他跟在行儿身后一起去江南吧!至于能学多少全看他的造化!”

“真的假的?你哪儿收到的消息?”蒋成刚明显不信陈世忠所言,面露狐疑道。

“如今江南秋试关乎王成明的生死,你说谁最紧张?”

“自然是小三子了啊,那可是他未来的老泰山!”

“错,是陛下!”

陈世忠平静道:“从陛下重新任命启用杜家之人,着手收回京都三大营的兵权开始,就意味着她想要彻底整治世家,不再受世家掣肘,而行儿的出现也算是机缘巧合吧,总之为陛下提供了一大助力,可文臣之中除了王成明外,绝大多数都是世家子弟亦或是出自世家门下之人,他们巴不得王成明早点去死,你觉着陛下敢放心将这事儿交给其他人来办?”

想了想,陈世忠觉着不太严谨,又接着补充道:“倘若全交由行儿也不太可能,毕竟他与王成明明面上是翁婿关系,我估摸着还得安排世家的人一同前往南道郡,共同审理此案!”

“真的假的,我怎么听着有些玄乎呢?”蒋成刚还是有些不信。

此时魏正远开口帮腔道:“陈副统领,本官觉着你这话有失偏颇,赵平定文武双全,如何当不得凤翎营统领?还是说陈副统领有更好的人选?”

陈行哪里听不出魏正远这是在给自己挖坑呢!

自己刚入朝堂,人都认不全就推荐统领人选?那不就是只能推荐自己相识之人吗?往小了说这叫任人唯亲,往大了说,这便是结党营私啊!

“哦哟,魏大人这话本官可当不起,只是京都乃是天子所在,自古杀降不祥,范大人与魏大人想要留一个不祥之人在京都究竟意欲何为呢?”

挖坑?老子比你们还会挖啊!

叶明远倒是机灵,趁范原与魏正远尚未反应过来之时,连忙接上:“正是因为京都乃是天子所在,陛下福泽深厚,天命所归,故而能镇压世间万恶,何况这区区不祥之气!”

“哦,叶大人的意思是说,如果陛下压得住,那便是真命天子,若是陛下压不住,便不是天命所归咯?”陈行语气玩儿道。

叶明远惊得一身冷汗,双膝一软,连忙跪地求饶:“陛下,老臣绝无此意,还望陛下明鉴!”

秦若澜强忍着笑意,挥了挥手道:“朕知晓叶爱卿一片赤诚,不必多虑!”

“陛下英明!陛下英明!”

叶明远这才敢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看向陈行的方向。

“啧!叶大人这跪姿倒是熟练得紧!本官自愧不如!”陈行撇了撇嘴。

“你……”

“行了!”

秦若澜娇斥一声,淡淡道:“陈爱卿还是说说何人适合凤翎营统领一职?”

陈行恭敬道:“自是威武侯宋林峰宋侯爷可堪当此大任!一来先帝赐其封号威武,足见宋侯爷勇猛,二来,宋侯爷领兵十数年对抗西戎,无论是反应、还是执行力都远比赵平定要强上百倍,故而宋侯爷是不二人选!”

对于当日宋林峰之恩,陈行没有忘,这会儿自然是竭尽全力帮其争取凤翎营统领一职。

投桃报李嘛!陈行当然是乐意做了!

“臣以为,赵平定也能够担此大任!”范原率先反驳道。

“臣附议!”吏部左侍郎马文昊也站出来道。

“臣也附议!”

眼见双方针锋相对,秦若澜一时间也是不好直接定下。

恰在此时,吏部尚书赵公铖叹了口气,站出列道:“陛下,犬子闲赋在家多年,早已荒废了领兵一道,况且此时他正四处游历,故而臣也不知他现在身居何处,所以臣以为凤翎营统领一职宋侯爷当之无愧!”

范原与魏正远二人傻眼了,合着自己处心积虑想要送他赵平定一份泼天的富贵,他赵平定无福消受啊!

“可惜了,朕尚还在犹豫,如今看来也唯有威武候能担此重责了,那便如此,稍后任命便会下去,威武候,你可得提前做好准备才是!”

“臣,谨遵陛下诏令!”

几家欢喜几家愁,如今兵权旁落,五姓世家之人自是咽不下这口气,故而魏正远再次出列发难:“陛下,江南秋试舞弊案,臣以为……”

“行了,这事儿朕已有了决定了!”

秦若澜不想再见着底下一群人吵来吵去,心烦得很!

索性直接拍板道:“江南秋试舞弊一事儿便交由御史台与天鹰卫联合查办吧!御史台这边便由御史中丞叶明远去吧!至于天鹰卫……”

陈行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生怕秦若澜不让自己去,到时候万一天鹰卫里再出个二五仔,九妹不得哭晕在茅房里啊!

秦若澜看着陈行坐立不安的模样,嘴角挽起一抹调皮的笑容,拉长了音调道:“便交由……陶牧,你拿个章程吧!退朝!”

陶牧一愣,随即面露委屈,低声嘟囔道:“哎,又得挨那群文官的骂了!”

拿章程?拿什么章程?明摆着是想让小公爷去,又不想自己背骂名,横竖五姓世家不敢骂陛下,最后都得落到自己头上!

陈行悬着的心也终于是落下了。

随即来到陶牧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陶大哥,换个角度想,至少陛下还需要你来背锅,若是哪天连这挨骂的机会都不给你,你可就惨咯!”

陶牧闻言双眸一亮,对啊!小公爷说的不无道理,至少陛下还是需要自己的,这便是好事!

事儿想通了,这人自然也就开心了。

索性陶牧低声道:“就劳烦小公爷亲自跑一趟了?”

陈行笑眯眯道:“好说,好说,都是自家兄弟!”

王承瑞摇头轻弹,暗自替陶牧感到可惜,作为两朝的领宫太监又岂会看不明白?

虽不知道陈行和陶牧说了什么,但从陶牧的表情变化来看,想来是被说通了!

多好的一个人,偏偏是个傻子,人家小两口这是合起伙来让你扛雷呢!

可他不会点破,他忠心的只有女帝一人而已。

而蒋成刚听到秦若澜的诏令时,便面露吃惊之色看着陈世忠,嘴里嘟囔道:“要不说你能当国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