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收拢起折扇缓步从叶明远身后走了出来,对着陈行拱手行礼道:“陈小公爷行事如此毫无顾忌,更是不将先贤的教诲放在眼中,不知陈小公爷眼中可有王法?”
陈行剑眉微挑,阴阳怪气道:“哪个裤裆没个把门的玩意儿,把你给漏出来了?”
蒋平川第一个笑出声,紧接着众人像是反应过来,纷纷大笑不止。
众女之中也唯有李清雪臊红了张脸,嗔怪的剜了陈行一眼。
至于大雪与小雪姐妹二人则是一脸茫然不理解他们在笑什么!
翠儿更是眨巴着双大眼睛有些好奇的上下打量这位公子哥,似是纳闷少爷说的是什么意思!
叶明远愕然地看着陈行不知道他这嘴巴怎么能说出此等有辱斯文之言,当下脸色羞愤,指着陈行道:“你……你……小公爷这般口出污言秽语,难不成一点都不顾及你们凉国公府的体面吗?你的尊贵呢?涵养呢?难不成如街边白丁一般粗鄙不堪?”
“叶大人这是何意?”
陈行佯装不解,摸着下巴看向叶明远道:“莫非在叶大人口中愿意与民同乐的先帝也是粗人一个?”
叶明远被陈行这话问得是莫名其妙,不理解为何陈行此时提及先帝!
陈行一拍脑门,故作恍然大悟道:“原来叶大人不知道啊!”
“我爹和我说,当年先帝还是太子之时曾与锦州军民同吃同住,共同抵御乞塔来犯,甚至是在两军阵前,先帝也曾指着前任乞塔王怒斥:彼其娘的,尔母婢也,岂敢犯我大商!”
“你……你……你胡说,陛下何等尊贵之人,如何会口出此等污言秽语,莫要……”
陈行手掌微微拨开叶明远的手指轻笑道:“哎,叶大人这话就不对了,论与先帝相熟,我爹和先帝可谓是同穿一条裤子,难不成你比我爹还了解先帝不成?”
叶明远顿时哑然,若谈了解先帝,整个大商恐怕也寥寥无几,而其中若说谁最能猜透先帝,当属如今的凉国公陈世忠了!
见叶明远沉默不语,陈行冷笑一声,一步上前逼近他道:“所以叶大人的意思是先帝是粗鄙不堪之人了?哦哟,真是好大的官威哦!不愧是御史中丞,为了流芳千古,不惜以死相谏,正视听,明典籍,啧啧啧,不如今日本官就索性成全了叶大人,也好叫叶大人为史书所记,成为那名垂千古的御史中丞,如何?”
叶明远眼眸闪过一抹惊惧,一挥衣袖,冷哼一声道:“不与竖子辩驳,今日之事本官定要上奏陛下,小公爷好自为之!”
“巧了,本官对叶大人今日所言也是铭记肺腑,也想上奏陛下为先帝讨要个说法!”
“你……哼!”
叶明远眼见说不过陈行索性别过头去不再理他!
而那名公子哥却是一脸骇然之色,眼前这位凉国公府的小公爷当真是神鬼不忌,压根就不怕所谓的御史参他啊!
“你,对!就是喊你呢!你叫什么名字?”陈行眯着双眼问道。
“在下……在下……顾启玉!”见连叶明远都不怕的陈行点名自己,顾启玉惶恐不安地答道。
“哟,顾白,瞧见没,跟你同姓,保不齐还是同宗呢!”陈行笑着调侃道。
顾白则是神色微皱,沉声道:“你可是南道郡顾氏之人?”
陈行一愣,随即望向顾白:“怎么?还真是同宗啊?”
顾白摇了摇头,苦笑着凑上前,低声道:“小公爷,这世家大族之中除了京都的五姓世家之外还有三望!”
“三望?”陈行微微愣神。
这望他明白,类似于前世的郡望之意,意思是这三家在其当地郡县的声望以及影响力极其恐怖,从侧面也反映了这些世家在地方上的地位和重要性。
不单单只是如此,有的时候甚至可以说这三望在当地的尊贵远超皇室!
“在下正是南道郡顾氏之人!”听到顾白所言顾启玉这才心中稍稍有了底气。
“小公爷,可要小心些了,这叶明远既与南道郡顾氏有联系,恐怕是京都有人要给您下套了啊!”王勉悄声道。
顾白点了点头,颇为赞同道:“顾氏在南道郡这是一家独大,许多学子都需要仰仗他们的鼻息而活,甚至是乡试、县试亦是需要他们推荐方才有资格前去考取功名!”
“嗯?”陈行闻言有些错愕:“科举一事不是朝廷定下的吗?除了秋试有规定的名额外,其他的乡试、县试只要达到年龄皆可参与选拔啊!”
李清雪此时突然开口道:“夫君,虽说朝廷有规定,可便是妾身也曾听父亲说过,在某些郡县律法远不如当地宗室来的管用!”
肆意剥夺他人入学考试的名额,换句话说就是给他南道郡顾氏当狗才能换得考取功名的资格,这他妈不就是强盗吗?强盗都不如,强盗还知道不抢学子的银钱呢!妈的!
陈行越想越气,盯着顾启玉的一双眸子也逐渐阴沉下来。
终于,在怒火积攒到一定时候就如火山爆发一般寻到了一个宣泄口。
霎时间陈行扬起手掌一巴掌扇在了顾启玉犹如女子白嫩的脸颊上,清脆的响声将所有人都震惊得无以复加!
顾启玉更是不可置信的捂着脸颊望向陈行,双眼充满了茫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已经放低了姿态,还要挨上这一巴掌!
“小……小公爷,为何打我?”
陈行看都懒得看他一眼,飘然进城,徒留顾启玉与叶明远二人傻乎乎地站在原地。
秋风瑟瑟,传来阵阵呼啸之声,其中还夹杂着一道若有若无的熟悉声音。
“吾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这里是西周天子与楚国国君熊渠的典故,意思是我是蛮夷,你们那套对我不管用!)
……
翌日,崇明殿上,秦若澜蛾眉微蹙,看着下方唯唯诺诺的群臣心中的怒气无处发泄。
当真是无用得很,若是陈行在的话,必然能够解决眼前之事!
“诸位爱卿,难不成面对乞塔大军兵临城下就没有好的建议吗?”
见无人答话,秦若澜索性开始点名道:“李尚书,你可有良策?”
兵部尚书李成贤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道:“臣……臣……臣以为……这……”
见他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秦若澜烦躁地挥了挥手:“先站着想吧!”
“喏!”
“刘爱卿,你来说!”
户部尚书刘文礼小心翼翼道:“陛下,如今户部空虚……”
“滚下去,成天就是户部空虚,当日豫州百姓流离失所涌入京都,你与朕说国库存粮不可妄动,谨防乞塔与西戎来犯,如今真的来犯了,你又和朕说国库空虚?难不成先前所言皆是在诓骗与朕?还是说朕要你这户部尚书是来替朕充脸面的?”
见秦若澜面容犹如数九腊月般布满寒霜,令朝堂上的气氛也紧张到了极点,其美眸中尽是无奈与愤怒,一众朝臣谁也不敢与其对视!
刘文礼身子抖得跟狂风中的小树苗似的,连忙跪地求饶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臣之所以说户部空虚,并非是在欺瞒陛下,实则是豫州流民艰难,加之陈小公爷为了替山桑县百姓重建家园,一应支出均是由户部承担,而豫州并非也只有山桑县一县之地,故而重建一事耗费颇多,上奏户部的折子还在微臣那儿,陛下若是不信,臣可以立刻取来供陛下查阅,只是如今……如今户部真的是一枚铜板也不剩了!”
咬了咬牙,刘文礼还是将实情说了出来!
你陈行大手一挥替山桑县百姓重建故土,完事儿后拍拍屁股走人,还来句挂户部账上,好人都给你当了,自己总不能替你背这口黑锅吧?
有了山桑县在前,最后弄得豫州其余郡县纷纷上书请奏要求户部出资帮着重建郡县,规模也不需要多好,就按山桑县的规格来!
山桑县那规模如今比京都都要豪华不少,什么储水的溪井、什么排水渠等等利于民生的举措,不敢说是一应俱全应有尽有,可也算是细致入微了!
别说百姓了,就是自己致仕之后也想在山桑县买个宅子安享晚年了。
听说如今的山桑县在县令谢子安的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俨然一副世外桃源的样子。
吏部更是下令想将他调至州郡,奈何其一句力有所逮,一县之地已是倾尽全力,恐德不配位给婉拒了,数次调令下去,谢子安拒不遵从!
最后甚至吏部左侍郎马文昊亲自前往山桑县,人谢子安有恃无恐,轻飘飘地丢给他一句话就打发了!
“陈小公爷命下官照看好山桑县百姓,臣不敢擅离职守,还请大人与小公爷详谈!”
马文昊一怒之下想要发作,奈何瞧见先前还是温顺良民的百姓,这会儿一个个扛着锄头,提着镰刀面色不善的朝自己走来!
吓得他连滚带爬跑回来京都,事后还参了陈行一本。
结果咧?
奏折宛如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事后马文昊还趁着下朝之际,偷偷找着新任的传令太监尹让打听。
他也想找王承瑞啊,可是身份够不着啊!
没承想尹让眉头微皱丢给他一句话:马侍郎,咱家劝您一句,就此一句,谢子安是陛下钦点的县令,这山桑县亦是陈小公爷内眷的族地,两位贵人见不得山桑县百姓再受苦了!
细琢磨之下,惊得马文昊一身冷汗。
这话什么意思?那是尹让在点他,陈行的内眷是谁?整个京都知道是她李清雪!
这女的虽说声名不显,可有心之人打听一下就知道,陈行只有一位内眷,豫州一事也是因她而起,更不用说那位死的不明不白的京兆府府丞秦宇轩了!
尹让的言外之意便是山桑县的谢子安那可是陛下与陈行罩着的,你们的手别伸得太长!
马文昊这会儿再傻也知道谢子安是动不得了,至于在山桑县受的闷气也就不了了之了!
秦若澜听完刘文礼的叙述也没有再为难他,揉了揉眉心,面容疲惫的坐回龙椅之上道:“难不成就任由乞塔人肆意扰乱我大商边疆安宁?”
“陛下,臣以为楚年行楚校尉一事足以见得乞塔此次来犯是有备而来,虽说其为了陛下颜面身死殉国,其心可表,但也失了麒麟军的士气,故而有了前车之鉴,出兵理当谨慎,所以微臣以为需从长计议!”兵部左侍郎魏智远突然开口道。
“从长计议?就知道从长计议了,等你计议完,人都打家门口来了!”
不等秦若澜开口,武将那边长平侯蒋成刚就不满道。
随即横生出列拱手道:“陛下,老臣虽年事已高,但还不至于拎不动枪,故愿请战,领兵出征乞塔人!”
有了蒋成刚带头,余下的一群武将也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好战之意,纷纷毛遂自荐!
秦若澜见状,心中宽慰不少,原来这样朝堂之上尚有着心系大商之人!
“陛下!”
范原面容深沉道:“如今我大商国库空虚,强行出兵只怕会适得其反,正如兵部左侍郎魏大人所言,当从长计议才是!”
“是啊!陛下!”
“还请陛下从长计议!”
“请陛下从长计议!”
有人带头,其余文官当即一同跪地出声谏言!
秦若澜心中怒意横生,奈何一分钱难道英雄汉,便是一国之君也是如此,即使自己拿出内帑也不足以支撑麒麟军征战乞塔,近三十万的麒麟军,一旦开拔所耗钱财粮草那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串数字。
秦若澜顿觉头疼不已,于是挥了挥手道:“都先散了吧,容朕再好好想想!”
王承瑞尖着嗓子高声道:“退朝!”
……
“这群世家文人只会耍嘴皮子,难不成真要等乞塔人打入京都他们才知道怕吗!”秦若澜满面怒容,一回到天禄阁随手抄起奏折就朝着地上砸去。
“陛下息怒!”
王承瑞近身上前道:“老奴以为如今镇国公尚未清醒,其子楚年行生死不明,故而麒麟军军心不稳!等宋侯爷到了稳住大局,想来乞塔人也会退兵了!”
秦若澜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一张俏脸疲惫之色尽显,煞是令人心疼!
“朕如何不知?否则又怎会派文殊阁的人护着楚家父子,只是没想到他祁连玉丧心病狂到这等地步,便是几日都得不了了!敢逼着楚年行去送死,想来应当是得到了那位“王爷”的授意,而乞塔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楚天宁昏迷之际来犯,若说这其中没有猫腻,鬼才信!朕只是没想到,为了这皇位他们竟然敢串通乞塔人,好大的胆子!”
“陛下,老奴觉着这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王公公何出此言?”秦若澜秀眉微皱。
“陛下,如今乞塔人虽然兵临城下,但却并未有攻城之相,想来那位叛贼也明白,若是武宁城失守,二十五万乞塔军便会如入无人之境,届时烧杀掠夺,直取京都没人能够力挽狂澜,看似二人攻守同盟,实则不过是背盟败约罢了,顷刻之间便会崩塌!”
秦若澜颓然的美眸逐渐明亮:“王公公所言在理!”
王承瑞笑道:“老奴即便是不提醒,陛下也会想到这层,只是先前在崇明殿被那群世家文人气着罢了!”
秦若澜神采飞扬道:“既然他们能够达成协议,朕又如何不能?王公公,将贤王传召入宫,陈行与十六叔的开关市一事,也该提起章程了,只不过……”
秦若澜狡黠一笑:“这关市便如陈行所言,远交近攻,先与西戎试试!”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