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扭头看去,就见卫窈窈一身雪白纱衣,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抓着一只野鸭子,抬步过来。

这样的一幕,跟当日逃荒时的场景渐渐重合。

但他却清楚,今日与往昔有诸多不同。

比如,当初的她喜穿红衣,朝阳似火,而他们在上京城中再度相见,她却是再未穿过一点红。

再比如今日的药粉······

不管是哪种不同,谢辞想,她既没走,他便觉知足。

卫窈窈适才听着周遭没什么动静,原以为他们都走了,不想,却看到了谢辞在此处。

“你还没走?”

卫窈窈有些意外,谢辞指了指她手里的野鸭子,温润一笑:“我若是走了,郡主还能吃上烤鸭?”

听他这么一说,卫窈窈也不客气了,直接将野鸭子递给了她。

其实,谢辞手艺还是蛮不错的,此番一回忆,她才发现,她是真的有些想念他做的吃食了。

谢辞接过野鸭子后,便利落的打整了起来。

卫窈窈也不掺和,就坐在边上,看着谢辞打整。

谢辞打整地差不多了,又拿了火星子搭火。

卫窈窈惊讶:“你竟还随身带着火星子?”

“习惯了。”谢辞轻笑,将鸭子架在架上烤了一阵,适才拿过拿出泥土,裹在了野鸭蛋上。

一切动作,行云流水。

卫窈窈静静看着,一想到未来首辅竟还有随身带火折子的癖好,她就咧嘴笑了起来。

谢辞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郡主怎么会有适才那种药粉?”他总算将心里话问了出来。

“很奇怪吗,我一直都很厉害!”

卫窈窈白了谢辞一眼,就见谢辞点头夸道:“郡主确实很厉害。”

两人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一阵,卫窈窈尝了一口烤鸭的味道,依旧酥脆,不过和记忆中却有些不一样。

她有些失望,没吃两口,就起身要走。

“不吃了?”谢辞意外。

卫窈窈点头,谢辞已经伸手掏出了一块巾帕,替她擦拭手上的脏污。

卫窈窈也不拒绝。

由着他擦干净后,他微微迟疑:“能走吗?”

卫窈窈下意识看了他的背脊一眼,谢辞弯唇:“若是你不想走,我可以······”

谢辞虽然没将话说完,可卫窈窈还是懂了他的意思。

虽然,她不介意拿谢辞当苦力使唤,但,她好不容易才掐了谢辞的念想,若真让他背上一回,却让他生出别的想法可不行!

“不用啦,我自己走。”卫窈窈尽量让自己显得潇洒一些,头也不回地往华严寺的方向走去。

谢辞却没有错过她脸上一闪而逝的遗憾和挣扎。

他唇角微微弯起,缓步跟在卫窈窈身后,直将她送回了华严寺中,折戟寻来,悄声说了一句:“宁北栾那边已经安排好了。”谢辞又看了卫窈窈一眼,方才离开。

他这一走,张管事就活跃了起来。

“郡主,谢工怎么在这里?你刚刚都和谢工一起的?”

“你是没见着,适才那大姑娘哭着回来,可把王氏给急得不行,我要是擅丹青,准将她那样子临摹下来,供你日日观赏!”

卫窈窈嘴角抽了抽。

日日观赏,她怀疑张伯得了什么大病,无药可医那种!

“小祖宗,你怎么不说话?难不成?”

眼看着张管事絮絮叨叨不止,卫窈窈头皮一阵发紧:“不用临摹,你回去也可以日日观赏她以泪洗面的样子!”

张管事初时不懂,等一行人上了香,回了府中,才听说叶含霜得罪了庆文帝的事儿。

卫骞自是怒不可遏,一度想要搬出家法,王氏哭得肝肠寸断,唯有曹卫氏时不时在一旁说上几句煽风点火的话。

这一日,长信伯府并不平静。

另一头,慎刑司牢狱中。

宁国公和沈巡一并被关在了牢狱中后不久,宁国公就将所有的事情都招供了。

慎刑司的人都很是诧异,不曾想到,宁国公竟会这么配合。

然而,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宁国公就翻供了,直抓着铁牢闸门喊冤。

饶是如此,也为时晚矣,因为,那认罪书上已经被宁国公签字画押了。

沈家冤情得以查清,沈巡当即被释放,唯有那犯事的沈家仆还在牢狱中继续关着。

二皇子听得这消息时,越发有些寝食难安。

那日,父皇明明对他的反应很是失望,可为何一直没有处罚他,就连着后来,也不曾寻他说过话。

还有那太子,经了这回,父皇只怕对太子多有青眼。

日后,可会顺理成章的将皇位传到他的手上。

就在他忧心忡忡之时,宁北栾乔装打扮地来了二皇子府。

“在这种节骨眼上,你竟还敢来,生怕我府上和你国公府扯不上关系不成?”

难得的,二皇子并没有对宁北栾这个小舅子以礼相待。

宁北栾有些意外:“二皇子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我爹下了牢狱,你便要跟我们宁家撇清关系不成,可你自个儿想想,你撇得开吗?我们宁家可是你的外家,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

二皇子没有想到素来混账的一个人,此番,竟能吐出这样的话来,不由愣了愣。

宁北栾又道:“更何况,若是没有我们宁家,你又该怎么办?你莫不是当真想将皇位拱手送于人?”

二皇子皱眉:“你究竟想说些什么!你难不成,还想将你爹救出来?”

“有何不可?”宁北栾不解。

二皇子只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他。

如今,宁国公冤枉了世代忠良的沈家,竟还想从这件事情当真撇开,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们不能放他出来,可皇上能!你若成了皇上,你自然也能!”

听得这话,二皇子冷笑:“你这是要我逼宫造反?”

“没了宁家,你还有什么?而且,这种时候,皇上应已对你生了嫌隙!趁着皇上还没清算我爹的党羽,这种时候,你最好成事儿,若是我爹的党羽当真没了,你还能有多少胜算?”

二皇子不说话了。

他承认,他有些被说动了。

之前太子病入膏肓,迎风就能咯血,他倒是还可以再忍上一忍,终归皇位迟早是他的。

可如今,太子已然康健,朝中本就不乏支持他的旧臣,经了这回沈家冤案的平反,想来,太子在那些朝臣心目中的地位也越发高了。

日后,自己还有什么优势跟他争储君之位?

“岳丈那边有多少人手?”许久,二皇子终问道。

“没有三万也有两万。”

二皇子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即便只是两万也绰绰有余了。

只要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之下逼宫,让父皇写出退位诏书,一切便有指望。

想到了太极殿上的九五之座,他心中不禁有了一丝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