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离只将她的沉默当作赧然,顿了顿,他方才正色:“换身衣服,我带你去湖心岛。”

卫窈窈眼中一亮,委实没有想到,他的效率竟是这么快。

眼看着快到了酉时,按理来说,阿莹接应她的人应该也到了,可想来,进湖心岛的机会也十分难得。

思来想去,卫窈窈还是决定先跟着符离进宫。

阿莹既是找来了夜北,他们早晚一天都会遇到,也不在这一时。

不再耽搁,卫窈窈匆匆回屋换了一身衣服,符离又仔细替她戴上了帷帽,两人方才匆匆出府。

因着夫后早前送了礼,此番,符离是借着带她拜谢夫后的机会去的湖心岛。

湖心岛之所以叫湖心岛,是因为它是处于湖心中的一处小岛。

岛上并不大,一路行来,鸟语花香,穿过长廊拐角处,正好碰上了一群倒泔水、破旧叶子的厨娘。

打头的厨娘正回头跟人说着什么,一时不查符离和卫窈窈的到来,整个人吓了一跳,等她反应过来,木桶里的泔水已经撒了一些出去。

符离反应得快,几乎是下意识拉着卫窈窈往旁处躲了躲,饶是如此,她衣摆上,还是沾染了一些泔水。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厨娘们齐齐磕头求饶。

符离本就阴柔的脸上,多了一抹森冷之色,瞧着越发骇人。

一旁的厨娘们,噤若寒蝉,只抖着筛糠的身子,没有他的允许,都不敢擅自站起身来。

“算了,不要紧的。”卫窈窈裙摆上晕开了些许泔水,她虽是不习惯那种气味,可她此刻还惦记着此行的目的,倒也不想让符离生事儿。

符离心中也是清楚,这毕竟是在湖心岛,若他在夫后的地盘上开杀戒似也不妥。

可要让他符离忍了这口气,也是绝无可能的事!

“饶了你们,可是没长眼,不知自个儿做错了什么不成?”

“殿下恕罪,岛中正好有备用衣物,可供贵人换下,求殿下给老奴一个恕罪的机会!”那厨娘再度开口。

符离皱眉,他的阿窈生来高贵,怎能沾上这些秽物,要让她继续沾着这些东西去见人,她定不会舒服。

即便要见的只是一个赝品,那也不行。

“可。”淡淡吐出一个字,符离便要让那厨娘带路。

厨娘战战兢兢起身,直带着他们到了待客的一处院落中,眼看着要入院时,方才欲言又止地看向符离。

想来,这便是到了换衣之处。

符离点头,看向卫窈窈:“我在此处等你,有事叫我。”

“好。”

符离看着卫窈窈疾步而去的身影,心里忽就有些后悔。

刚刚说什么也得跟上去才成,之前,小郡主每日都待在他身旁时,他尚且不觉得,如今,眼看着她越走越远,他心里便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仿若,她便要离他而去一般。

可他自己心里又十分清楚,卫窈窈不会离去。

至少,如今不会!

另一头,厨娘将卫窈窈引到了一处厢房中,又递来了一身水红色衣裙给她。

这衣服,乍一眼瞧着,不像夜北服饰,可仔细一看,配饰、刺绣、暗扣又一一皆是夜北服饰的特征。

卫窈窈心中古怪,还是穿在了身上。

房中有一处铜镜,卫窈窈往铜镜里看了一眼,倒是极为合身。

匆匆出了房中,卫窈窈没有见到那厨娘的身影,她循着来时的路往外走,却在穿过一道月亮门后顿住。

月亮门外,本是一处空地。

之前卫窈窈来时,那里尚且没有什么,只此刻,院中竟是晒满了各类干花,其中,尤以为鸢尾最多。

想来,这晒花之人,应最喜欢鸢尾。

卫窈窈目光四顾,下意识看向了花堆里的一道身影,那人背对她,正躬身摆弄着花枝。

她虽是看不清对方的脸,可记忆中那种熟悉感却扑面而来。

母亲······

美人喜香,母亲也不例外,她还能调得一手好香。

幼时,她一寻母亲,便总能见到她忙活在花堆里的身影。

这时,妇人轻笑偏了头,堪堪露出了半边美人面!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

质傲清霜色,香含秋露华。

芙蓉如面柳如眉······

母亲曾是上京第一美人,世人更是不吝溢美之词,可只有卫窈窈心中清楚,再好的夸赞之词,也形容不出母亲的美。

她原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了,但,此刻······

母亲,是母亲!

卫窈窈只觉耳中一阵轰鸣,像是有什么深埋在地底的东西,忽然之间,天崩地裂,呈现出来。

她傻愣愣地看着眼前一幕,一眼也不敢眨巴,生怕眨眨眼,眼前的人就会如镜花水月一般,消失不见!

然而,就在这时,对方朝她的方向招了招手,眉眼温柔地开了口。

卫窈窈脑中似是进了浆糊一般,不能言语,亦不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她恨这样的自己。

忍不住狠狠掐住了自己的手臂,试图用疼痛,唤醒她的五感。

事实上,这样终归是有用的。

她终于听清了对方的声音。

她似乎在唤‘窈儿’,她当真是母亲,母亲在唤她!

激动和欣喜弥漫上心头,卫窈窈整个人都忍不住轻颤了起来。

她试着抬起脚步,一步步朝她靠近。

母亲,她的母亲回来了!

然而,还没走上几步,斜侧里,一身珠光宝气的符遥便奔了过来:“娘娘怎么知道是我!每次都是这样,一点儿也不好玩儿!”

妇人揉了揉她的脑袋,满脸宠溺:“次次如此,你也不嫌腻。”

卫窈窈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眼前一幕。

原来,这张脸并不是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只是自己从未得到过罢了。

“此次又是瞒着你父皇过来的吧?不是说了,这两日好好在上书房学习,何必日日往这处跑。”

妇人说完,符遥撇嘴:“还不是听说那符离要来,我看他就是没安好心,以往从不来你这处,如今,却忽然要来,也不知道究竟打了什么主意。”

符遥说到底,又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恍然道:“对了,那个女人呢,听说,那女人被人领着去换衣了,娘娘可是见到她了?”

卫窈窈心中一个激灵。

不知是被妇人那张脸上的宠溺刺到,还是自己作为一个偷窥者而感到无地自容,原本如同丧失了五感的她,在妇人回头,往周围张望来之前,连忙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