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的主人灵活的从金雕腿上取下信笺,快速阅过后,方才掀开车帘,露出了谢辞那如玉如圭的一张脸。
“大人!”折戟心知他有吩咐,赶忙上前来。
“给夜北皇宫中,去信一封。”谢辞淡声吩咐完,递了一封早就备好的信笺出来。
折戟颔首,看着那尚且停在马车上,并没有要离开之意的金雕,欲言又止。
“不错,启帝也去了鬼谷。”谢辞看出他心中所想,缓声道。
折戟面上一怔,随即惊道:“郡主此番前去,若是遇上了他可如何是好?”
裴元稷这些年来,无心朝政,甚至时而疯癫,时而清醒,但无论什么时候,都从未停止让人去搜寻丹阳郡主。
以此可见他对丹阳郡主的用心。
若是让他撞见了丹阳郡主,势必要将丹阳郡主强自带走,到了那时······
折戟担忧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他不觉得自家主子会袖手旁观,可这么多年以来,自家主子和庆帝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平衡。
难不成,如今,便是要打破那道平衡的时候了?
倒不是他对自家主子没有信心,只不过,对方毕竟是一国之君,主子虽为权臣,也终归不得不忌惮一二。
“不是还有符离吗?他应是带了不少人手的。”谢辞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主子是想要符离和庆帝对上!”这便是要玩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谢辞没有反驳,只看了看天色,眸中一片柔色:“再过些时候,也到了吃石榴的季节。”
折戟挠了挠头,不明所以。
“赶路吧。”谢辞轻笑了一声,又回了马车中。
那金雕跟着一行人飞行了一段,又在空中盘旋了一圈,终是嘶鸣一声,震翅而去。
夏日里,天气多变。
连着几日的烈日炎炎后,总算迎来了一场新雨。
也就在这日,符离一行人正式步入了山路,山路崎岖不平,卫窈窈被晃得昏昏呼呼,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等她从浑噩中醒来,一睁眼,马车上已经没了符离的身影。
她动了动酸痛的脖颈,一壁惊讶于自己竟睡得那么沉,一壁又挑开车帘,往外看去。
此刻,雨已经停了。
空气中,带着一股子青草方向,周遭的草木也越发葱郁了几分。
卫窈窈深吸了一口气,忽就看到了远远站着的春芽!
春芽没有想到马车帘子会忽然被人拉开,一时间愣了愣,一双眸眼,睁得跟夜里的圆月一般。
他朝她招了招手,那手上的捏着的几朵山花,格外醒目。
卫窈窈蹙眉,立马放下了车帘子。
也就在这时,外头伺候的两个丫头走了过来。
“主子醒了?长皇子殿下还带着人在前方通路,让我等来跟主子说上一说,且让主子暂且等待一二。”
原来,是下了雨,山上的沙石滚落下来,挡了山路。
卫窈窈点了点头,刚刚睡醒,原本还有些浑浑噩噩,索性便又躺了下去,决定再休憩一会儿。
也就在这时,一股子扑鼻花香传来。
卫窈窈一睁眼,猝不及防,就见一束野花正被人小心放置于春瓶中。
见她望来,那插花的婢子轻轻一笑:“这是一个侍儿刚刚替主子摘来的,我瞧着颜色极好,倒是可以为主子解解乏。”
卫窈窈想起春芽手上那几朵野花和眼前这春瓶中的一模一样,自也猜出了那摘花之人,应就是春芽。
一时间,她脑中又是一‘嗡’!
任谁被一个擦脂抹粉,秋波暗送的男人盯着,都不会好受。
自然而然,连带着那花香,也像是变了味儿一般,呛鼻得紧。
“你,且拿出去!”卫窈窈指了那野花。
两个婢子面面相觑,只以为卫窈窈是不喜欢这野花,当即也不敢迟疑,赶忙应了下来。
众人移开沙石,已经是下晌之事了。
符离刚吩咐人收拾收拾,准备赶路,就听远处传来了一阵马儿嘶鸣声。
霎时间,众人面上都有了戒备之色。
从那震天的马蹄声,不难看出,来人不少。
毕竟才有贼人欲从马厩上下手,可想而知,他们的行踪已然惹得有心人惦记了,此番,不得不防。
符离扫了不远处的马车一眼,毫不迟疑地大步朝马车处走去。
“殿下!”阿准见自家殿下总是第一时间惦记着那位丹阳郡主,心中不免有些不满。
饶是如此,他还是引着人跟了上去,以护主子安全。
“怎么回事儿?”此刻,马车内,卫窈窈也听出了外间的异常动静。
她掀开车帘子,刚打算往外一瞧,那车帘子就被符离的大掌扯了下去。
“好好待在里面。”
这便是不让她下车了。
卫窈窈心下狐疑,只觉那马蹄声快到眼前时,马车外,隐有刀剑出鞘的声音传来。
与此同时,疾风掀起窗帘一角,卫窈窈堪堪看到一群人从他们面前驾马而去。
而最前头一辆马车上,竟还坐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福宝!
她险些就要轻唤出声来,忍不住往那人群离开的方向看去,只见马蹄扬起一片尘烟,此外,再无其他熟悉之处。
卫窈窈蹙了蹙眉,忍不住摇头。
福宝不应该在大启吗,怎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定是她看错了才是。
恰在这时,那片烟雾滚滚中,传来了一道女子尖厉的惨叫声。
“有人被他们从马车上扔了下来!”阿准惊呼了一声。
符离仿若未曾听见一般,径直掀开了马车帘子,大步上了车。
见卫窈窈一只小手还牵着外头的车帘子,他不由伸手,将车帘子从她的手中扯了出来。
“不过是路过之人罢了,何须你盯着看这么久?”
卫窈窈看了看他,自然不能跟他说自己似乎看到福宝的事,只能道:“有人被扔了下来。”
符离只当她是被吓到了,不禁好笑。
“往日里,胆子不是挺大的吗,如今怎还被吓到了,何须如此害怕,有我在,也没人敢这么对你。”
说着这话,他张开了手臂,就想将人搂在怀中,仔细安慰一番。
毕竟,小郡主生来倔强又矜傲,他还从未见过小郡主害怕或是担心过什么。
此番,少不得要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和她拉近些距离才是。
然而,就在这时,外头,又想起了阿准的声音:“殿,殿下,那女子未死。”
“那与我们有何相干?”符离动作微顿,脸上露出不悦之色。
阿准跟在他身边多年,可从来不会是那种同情心泛滥到蠢笨地步之人。
这路上忽然出现的人,指不定是有诈,他不让人将之刺死便罢了,断没有要去救助一二的道理。
然而,此番,那一向得他心意的心腹,却难得如此不识趣,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可,可是······”
符离冷了脸,掀开车帘子,沉沉看着自己那不依不饶的心腹。
阿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跟在长皇子殿下身边多年,他心中清楚,殿下这个眼神,便是已然开始不耐烦了。
若自己再多话下去,势必要触了殿下的逆鳞,惹得殿下不快。
阿准只得闭了嘴,拱手退下。
符离再度回到马车上,就对上了卫窈窈似笑非笑的目光,再没有了之前那似受惊的怜人模样。
他忍不住在心里惋惜了一番,自顾自上前去,试图将她重新圈到自己怀里。
只可惜,卫窈窈躲避得快,压根没让他得逞。
符离也不恼,索性就拉了她的小手,仔细摩挲了起来。
“不是我不想救她,是这种人本就形迹可疑,我即便是不顾着自己,也得顾着你,断没有在你身边留一个隐患的道理。”
卫窈窈不应,只掀开车帘子,往路中央看了一眼,但见那山路除了一片泥泞外,再无其他。
显然,那人已经被符离的人给弄走了,至于弄去了何处,那也不是她能管的事儿。
在一定的程度上,符离所说不错。
她生性自私,如今心中牵挂的,也唯有母亲,定不会让人耽搁了自己寻药一事。
只是,符离这个曾口口声声骂她坏心眼儿、自私自利之人,竟也不见丝毫仁慈之心,却是有些可笑的。
女子本就长相秾艳,此刻,眼里只添了一点点细碎笑意,便好看得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符离愣愣看着,恍惚明白自己为何一直耿耿于怀于幼年之事,为何一直记着她欺辱他时的场景。
如今想来,那哪里仅仅只是记恨,分明还有喜欢,甚至于,喜欢远远超过了记恨。
只是,那时候的他不明白这些。
他只知道,小郡主可恨,他若有机会,必定以牙还牙······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忍不住问她:“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卫窈窈声音淡淡,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被他摩挲着的小手。
符离倒也不恼,重新将她的小手拽了回去。
这回,他摩挲的力道倒是较之前柔和了不少。
不过,那微微握着她的力道倒是不轻,大有一副如何也不会将她松开的意思。
卫窈窈扯了一番,也没有将自己的手扯回来,索性就不扯了,由着他摸去。
符离见状,连着阴沉了好几日的一张脸,此刻,终于涌上了一丝笑意:“我们回去后,便成亲!”
他的话,并没有征求人意见的意思,而是霸道又直接地跟她宣布一下罢了。
卫窈窈实在反感这种被人强迫的感觉,微微挑眉:“我若说不呢!”
“你不能说不!”符离笑了笑,拿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你注定了要成为我的妻主,和我共享荣华!”
卫窈窈看着他那一切都在他掌握中笃定模样,心下冷笑,面上却不显,只闭了眼,装作继续休憩。
外间,有两亲卫一前一后地抬着那被扔下车的女子往装杂物的马车处走,时不时,又朝一旁的阿准看去。
“咱们才将那路清通,自个儿都还没走呢,倒让那伙人先得了便利,实在是可恨,我便没见过连咱们殿下的便宜也敢占的。”
阿准自然也没见过。
只可惜,他们此番轻车简从,对方人马和他们相当,这种节骨眼儿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护卫见阿准不说话,又试着问了一句:“既然那伙人那般猖獗,咱们还要救这个女人吗?”
这话问完,另一护卫也跟着道:“是啊,若是让殿下知道了······”
阿准如何能不知道他们的担忧之处。
殿下绝不会允许他们管闲事,救这么一个麻烦。
不过,他已经查看过了,这女子绝对不是什么练家子,身上也没有什么可疑的暗器。
而且,听着口音,像是大启人,一看,便像是那被主家抛弃的侍宠。
这样的人,应和夫后那处没有什么干系。
想来,也没有什么威胁之处,最最重要的是······阿准默默看向了那女子的一张脸。
女子长得娇艳,此番,穿着一身红衣,竟和那丹阳郡主有四五分相像之处。
特别是那双秋水眸!
若是遮了半边面纱,想来,只看着这双眼,也能迷惑人一二。
主子不就喜欢这样的长相吗,若她能伺候枕席,替主子纾解一二,兴许,主子渐渐得了趣,也不会再那么紧张丹阳郡主了。
依他看,那丹阳郡主压根就不想嫁自家主子。
既如此,自己给主子寻另一个可心人,也没什么不好。
也免得主子再日日绷着一张欲求不满的死人脸,瞧着都骇人。
“护卫长,你,你莫不是看上了她?”有亲卫又问了一句。
阿准冷冷扫了对方一眼:“别话多,带下去,好好救治,晚些时候,再打扮妥当,我自有用处。”
那两个亲卫再不敢吭声了。
阿准看着他们将人安置在杂物间以后,忍不住又朝那女子看了一眼,这越看,便越发觉着像。
眼看着那两个抬人的亲卫就要走,阿准赶忙将人唤住,开门见山问话:“你们有没有那种药······”
另一头,天地苍茫,连绵不绝的山路上,之前那队抢道而过的人马中,一个身着内侍服的中官,神色复杂地掀起了最后一辆马车的车帘子。
但见车帷内坐着一堆容色各异、面容姣好的女子,但仔细一看,都不难看出,她们或多或少都像极了那位丹阳郡主。
“福宝公公······”有女子低低开口,显然没有从刚有同伴被扔下车的恐惧中回神。
“与你们说了多少回,不准开口说话,还想像刚才那位一样,被扔下去不成!”一开口,就不像那位了!
福宝怜悯地看了众人一眼,又匆匆下了车,往最面前,那最尊贵豪华的马车处走去。
“窈娘!”马车中,王那带着偏执和贪婪的声音响起,福宝下意识掀帘子一看,就对上了裴元稷那似夜鹰般阴骘锐利的眸眼······
(本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