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迟早是会来的。
陈宗早就做足了准备,他带着那个从未使用过的假护照和一个随身的小箱子,驱车赶往省会的机场。
连着下了几天暴雨,天空洗得一尘不染,露出难得一见的蓝天白云和远方淡青色的山影,这少有的北方的美景让陈宗心旷神怡,也使得这场逃亡变得不那么狼狈不堪。
陈宗从容地把车开进了一家服务区。油箱里的油足够跑到机场了,可他还是决定再加点儿,就好像过不了几天他还要再回来一样。
加完油,他本想直接上路,开过卫生间门口,他突然瞥见了一个熟悉又不很熟悉的身影,他放慢了车速,仔细地瞅了瞅反光镜。
陈宗把车停好,朝那几个摆摊的商贩走去。
都是些农家的特产,有家酿的小烧,咸鸭蛋,柴鸡蛋,还有桃子和李子。对这些东西,陈宗当然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低着头,抬眼看着一个卖货的人,没错,不是别人,正是张妈--那个让父亲差点儿中了计的山里女人。
他的心里顿时腾起一股无名火。
他径直绕过摊贩,走进了卫生间。站在小便池前,装模作样地撒尿,脑子却飞快地转着,他在想,要不要整治一下这个女人呢?怎么整治一下这个女人呢?来明的,还是来暗的?
这时,又进来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站到了陈宗旁边。
陈宗跟他打了个招呼,“拜托你件事。”他以不容对方反应的速度,塞给小伙子两百块钱,“你拿一百去那摊上买两斤李子,不要等她找钱,掉头就走。”
小伙子有点懵,问:“为什么呢?”
陈宗说:“你别管为什么,只要你不收她找的钱,那剩下的一百就归你啦。李子,也归你啦。”
小伙子看看这两百块钱,嘴里轻轻地嘀咕了一句:“这不神经病吗?”却拿着钱朝张妈的方向走去。
小伙子去张妈的摊上要了两斤李子,张妈称好了,又添了两个给他,他顺手把一百递给张妈,掉头就走……
张妈回身去钱箱子找零钱,再回过身来,发现小伙子已经走远了,她张了张嘴,想喊住他,又止住了,把那些零钱重新搁回了钱箱子里……
小伙子上了车,离开了服务区……
几分钟之后,陈宗用改号软件给张妈拨过电话,说刚刚自己在她这里买了李子,却忘了找钱。
陈宗不怕张妈不承认,他注意到了,服务区里遍布着摄像头。
陈宗对张妈说:“我返回去得绕不少路,还有过路费什么的,你把钱打我卡上吧。”
张妈说:“这儿也没有ATM机啊。”
陈宗说:“不要紧,你可以用手机给我转账。”
张妈犹豫了一下,“可我不会用啊。”
陈宗接着说:“不要紧,我发给你一个短信,你点开链接,直接输入账号和密码……”
想到这里,陈宗狡黠地笑了,他不在乎张妈那点儿钱,他就是想让张妈尝尝上当受骗的的滋味,他此时还藏在卫生间里,他希望亲眼看一看张妈因为一时的贪念而后悔不迭的样子……
张妈回身去钱箱子找零钱,再回过身来,发现小伙子已经走远了,她忙喊道:“嗨,你的钱!”
小伙子略略迟疑了一下,却加快了脚步。
张妈执着地又喊了两声,起身追上了小伙子,“你这年轻人,耳朵咋这背呢?喊你好几声,都传出去好几里地了,你楞是听不见。”
小伙子尴尬地朝卫生间方向看了一眼,说:“这钱,我不要了。”
“不要了?为啥哩?”张妈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唉,不要了就是不要了,没什么为啥不为啥。”
“你这孩子,看这身打扮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就算是有钱人,我也不能白要你这么多钱不是?”说着,张妈把钱楞是塞进了小伙子的兜里。
小伙子楞了楞,今天咋净碰上怪人哩?他不知道,如果收下了这九十多块钱零钱,那一百块钱还是不是自己的。他再次向卫生间方向张望了一下,他觉得那里一定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他紧赶几步,追上张妈,“这钱,就当是我捐赠给山区人民的吧!”
张妈还是没有接钱,说:“孩子,你这么说我明白了,我得谢谢你,不过,我还是不能要。你听我说,我们山里人挣的每一分钱,都是汗水掉地下摔八瓣才挣得的,这样挣来的钱,花着才踏实。这些年,山里头也出了些败类,到城里去偷去抢去骗,可那样的人能过上好日子吗?所以啊,这钱,我绝不会要,你要是想捐啊,可以通过别的什么方式,比如有个什么红十字会,他们可以把你捐的钱用到更需要的地方去。”
小伙子手里攥着那九十多块钱,呆住了。
卫生间里的陈宗,听了这些话,也有些呆住了。莫非,张妈从来没动过歪心思?
正在这时,几辆警车冲进了服务区,把陈宗的那辆车团团围住。
刘朋总是第一个冲下车,发现陈宗车里没人,马上封锁了整个服务区,展开了搜捕。
陈宗脑子停顿了半秒钟,他立刻明白自己逃是逃不掉了,与其负隅顽抗,倒不如……
今天一大早,江浩哲就把自己连同搜集到的陈宗诈骗的证据交给了刘朋。
刘朋哪里想得到会是这样,他匆匆扫了几眼那些证据材料,说:“先抓人再说。”
江浩哲说:“我可以追踪到他的手机GPS信号,不过,我现在还合适干这个吗?”
刘朋眼睛一瞪,说:“有什么不合适的?现在把网侦科和视频组都给你,我这就率队出发,你指向哪儿,我们就追向哪儿!”
得知陈宗已经被捕的消息,江浩哲站起身来,问:“你们谁把我铐起来啊?”
网侦科和视频组的警察们嘻嘻哈哈地看着江浩哲,七嘴八舌地说:“谁敢铐你啊?你这是自首的,现在又立了功,说不定早就将功折罪啦!”
方莉莉听了这话,却不高兴了,“谁说他有罪啦?还说什么将功折罪,他只有功,没有罪。”
江浩哲苦笑了一下,“好了,你们都别安慰我了,我好歹也在刑警队混了这么久,我知道,功是功,罪是罪,一码是一码,井水不犯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