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宗提议,先出国旅行一圈,周游全世界也行,等到回来,再办一场像模像样的婚礼,怎么也得比江浩哲的强上十倍百倍。
靳茹芸对办什么样的婚礼并不在意,毕竟已经是当妈的人了,她倒是希望知道她结婚消息的人越少越好,最好就不办,去领个证,最多双方家长在一起吃个饭,就算结婚了。她不想出去旅行,Peter还小,前些日子又因为自己伤心过度,奶水没了,她觉得很亏欠孩子。
陈宗哪里肯如此简单,说,好不容易嫁一回人,怎么也得风风光光的,哪能悄无声息的呢?至于孩子,姥姥姥爷自会精心照顾,断奶也未见得是什么坏事,孩子总要长大的。
靳茹芸想来想去,这才说,要不我就休上一个礼拜年假,咱们去一趟土耳其,既旅行了,又把婚结了,但最多一个礼拜。
陈宗同意去土耳其,但说,这不能算旅行结婚,那玩意儿早就过时了,仪式还是要有的,有时候,形式大于内容,一辈子就一回的事儿,草率不得。
商量来商量去,二人觉得可以像处理两国关系那样,求同存异,去土耳其玩一圈,回来再决定怎么办婚礼。当然,为了证明这次旅行只是为了散散心,靳茹芸答应陈宗,旅行前先不领证,陈宗也答应靳茹芸,领证之前各住各的。陈宗没有找旅行社,在网上预订了机票、酒店,规划好了一切行程。
靳茹芸之所以想起了土耳其,是因为她觉得那是一个神秘的国度,阿尔忒弥斯神庙、毛瑟陆斯陵墓、特洛伊城遗址、卡帕多西亚石林、蓝色清真寺……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奥斯曼帝国都在伊斯坦布尔建都,而众多神话中的诸神都将内姆鲁特山作为自己的居住地……她觉得,横跨欧亚大陆的土耳其,既是东方的,也是西方的,既是现代的,更是古老的,斑驳的古城墙既巍峨挺立,又虚无缥缈,信徒们诵经祷告之声飘**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正可以涤清内心的浮躁和污浊……
但是,当她刚刚站在博斯普鲁斯海峡东岸,隔着深蓝色的海水,遥望着西岸的欧陆风情时,突然就想起了同样是欧亚混血的儿子,这种想念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牵肠挂肚。她没有对陈宗说,她理解他对Peter的感情是伪装出来的。回到酒店,她给父母拨了个电话,他们让她放心,说Peter很乖,不哭不闹的。靳茹芸却觉得心口有些痛,说,也许他只是以为我去上班了,以为到了晚上我就回家了呢?父母责备她说,你可真没出息,这才出去一天,孩子还没怎么着,你倒先受不了了。最后,她说想听听Peter的声音,他们却说,Peter在睡觉。
陈宗过来叫她去吃晚饭,问,“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太好。”
“要不,我们回家吧?”
“怎么了?我们不是远得好好的吗?这旅程才刚刚开始。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去看医生?”
靳茹芸看着陈宗那付懊恼的样子,又想起了那束被她碰掉了的花束,她不忍心再伤害他,还是陪他把行程走完吧,不就是几天的时间吗?
接下来,她只记得跟着陈宗不停地坐车,不停地下车,陈宗总是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她知道他想哄她开心,她也想竭力地回应他,但是她做不到,她的脑子处于一种近乎休眠的状态。陈宗给她拍了很多照片,她都是一个姿式,一种神态,只是背景不同罢了,而那些背景,她却好像一眼都没有看。一路上,她只剩下一件事要做:找陈宗不在身边的任何机会,就算是上厕所的那一点儿时间,她也要往家里拨个电话。但是事情总是不巧,又总是太巧,Peter要么就是睡觉,要么就在楼下玩。
她的心越来越慌,终于,她不再顾陈宗的感受,执意提前结束了这趟心不在焉的旅行。
纸里是包不住火的。等靳茹芸从国外赶回来,Peter已经被父母送了人。
靳茹芸父母既然答应了陈宗,那也是要说到做到,暗中托朋友打听,辗转地联系了一对愿意收养Peter的夫妇。他们和那对夫妇见了面。男的是个自主择业的退役军官,衣食无忧,只是长得有些磕碜,完全没有一团之长的精气神。女的可了不起,模样周正,还是个海归博士,搞空气污染与防治研究的,这个专业正热门,她已经出版了好几本学术著作,因为就知道学习,这才耽误了婚姻大事,等到快四十了,才把嫁人的事提上议事日程。可人哪有一帆风顺的,结婚好几年,也没怀孕,去医院一查,才知道卵巢有多囊性囊肿,卵子发育不完全,甚至不能正常排卵,想想岁数已经这么大了,科研工作又忙,于是和爱人商量着,干脆收养个孩子,既简单,又省事,还可以无所顾忌地把囊肿和卵巢一块儿彻彻底底地切除掉。
说实话,这样的家庭条件,这样的教育背景,都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孩子将来肯定也受不了罪,吃不了亏,还会受到良好的教育,于是,靳茹芸父母也就下了狠心。
可问题是,这事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关键是不能让靳茹芸得到风声,他们知道,闺女哪里舍得把Peter送人,一旦她听到些什么风吹草动,肯定把这事儿搅黄不可。
他们把这事儿对陈宗说了,其实也是再次试探陈宗的口风,要是陈宗改了主意,说不定他们也就不必把Peter送人了。
陈宗答应想办法让靳茹芸离开几天,让孩子慢慢熟悉,慢慢适应,实现顺利交接,不至于对孩子的心理造成太大的影响。这才有了此次土耳其之行。
现在生米煮成了熟饭,不管靳茹芸如何哭闹,父母只说为了她的将来考虑,没有了孩子,她未来的一切才没有了累赘,才会充满光明,一家人要团结一致向前看,丢掉包袱,轻装前进。靳茹芸早就厌烦了父亲的政治化语言,她只关心孩子的去向,她甚至欺骗他们说,她也不想要这个孩子了,她赞同他们的做法,她赞同要轻装前进向前看,但她需要知道,孩子究竟给了谁?父母说他们也不是随随便便把孩子托付给谁的,那家家庭条件很好,孩子肯定是进了福窝啦,但一说到具体的,他们便三缄其口,生怕一个忍不住,哪句话说不对,就前功尽弃了。
陈宗也来安慰她,却被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她那么聪明,怎么能不知道,他和父母是串通好了的,他是父母的帮凶!
靳茹芸把家翻了个底朝天,因为她知道,送养孩子这么大的事儿,一定会有个字据什么的,她甚至把书架里的每一本书都翻了一遍,但是,想要的东西却始终不见踪影。她甚至找到了大学时写给江浩哲的一封情书,看着那些肉麻的话,竟怀疑这是不是自己写的呢?
此时突然出现的这封情书,是不是上天指示她去向江浩哲求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