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美滋滋地携胡蝴走到别墅门外,只见两辆挂着军统牌照的豪华型“克拉克”轿车披着冬阳而来,倏忽间来在门前,“戛!”地一声,两辆车停稳。

戴笠示意,让身边的王汉光亲自上前,来在第二辆轿车前,替胡宗南夫妇轻轻拉开车门。脚尖点处,现出一只女人的高跟鞋,接着是红丝绒旗袍一闪――胡宗南夫妇相跟着,先后下了车。

宗南和叶霞弟一先一后下了车。

“胡兄,想死我了!”戴笠大步迎上去伸出手。

“久违了,久违了!”胡宗南握着戴笠的手,一阵紧摇:“两年不见了吧?我每到陪都,你都到下面视察工作去了……”

“是呀,真是不巧得很。”戴笠作出思索状,“还是纬国兄结婚时,我们在西安见过面了……”他说的是一桩风光事。当年,委员长二公子蒋纬国从德国学习军事回来,“校长”要蒋纬国去胡宗南部队“当兵”煅练,从基层做起。胡宗南不敢怠慢,心领神会,着意将蒋家二公子安排在自己的爱将――第一师师长盛文部当一个战车连的连长。不久,蒋纬国同西安大华纱厂老板、西北最大的资本家石风翔的女儿石静宜在西安结婚,与蒋纬国要好的戴笠特意赶去西安,同胡宗南一起为他主婚。

寒暄了几句,戴笠将身边的电影皇后胡蝶向胡宗南介绍。“这位是――”戴笠刚刚要介绍胡蝶,胡宗南立刻打着哈哈凑趣:“幸会、幸会。这还有什么介绍的,电影皇后,全国有哪个不认识的。当面看,人比电影人更美。”看胡蝶礼仪性地浅浅一笑,戴笠这又赶紧给胡蝶介绍胡宗南身边的夫人叶霞弟。

“胡长官的夫人叶霞弟――她曾经是我们团体引为为骄傲的才貌双全的女战士……”谙熟女人心理的戴笠在为她们介绍时,自认为拿捏得很有分寸,还是发现,两个女人,虽然面子子上都笑吟吟的,但其实心态迥然有别,且都保持着里保持着一种警觉、一种戒备,人站在一起,实则内心相隔十万八千里。

“胡长官夫妇驾到,蓬荜增辉,不胜荣幸!”戴笠调侃一句,手一比:“请、请,请!”弯着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主客相跟、礼让着、谈笑着进门,沿着五彩石子精心镶嵌而就的一条花径,往庭院深处的那幢中西合璧的洋房走去。

作为职业军人的胡宗南一眼就看出来,这座表面上没有设防的神仙洞,暗中的防范异常严密。那些穿短打的在假山后林木间偶尔露一下面,鬼影似的人物,其实都是训练有素的特务。

主客上楼,在沙发上落坐。胡蝶是个仪态高雅、善解人意的女人,尽管她现在还是心在曹营心在汉,囿于军统局局的权势,不得不在这里敷衍,但还是显出女主人般的热情周到。她用指甲上涂着红寇丹的手,指着面前玻晶茶几上早就摆满了的很新鲜的美国水果,请胡长官夫妇品尝。见叶霞弟帮纤指拈起一颗绿莹莹的足有杏子般大小的美国葡萄,送进嘴里,嚼了嚼,眯起眼睛,似在韵味,喷喷赞叹,“美国的水果终究不同,是好!”而胡宗南却转了转头,胡蝶明白,胡长官是喜欢喝茶的,轻言细语地问:“胡长官喜欢喝什么样的茶?”

胡宗南感激地一笑:“我们浙江老家龙井。”

胡蝶这就起身,亲自给胡长官泡了一碗西湖龙井。

戴笠一边同胡宗南亲亲热热说着闲话,随手揭开一听摆在茶几上的美国进口烟罐盖――这是一听女式香烟,装潢精美。他从烟罐拈出根细长的可尔香烟,递给叶霞弟,显得相当熟悉地说:“霞弟,我记得你是抽耍烟的。这美国烟不错,你抽一根吧!”叶霞弟挥挥手,看了看正端起茶碗喝茶的丈夫,笑笑说,“亲南不抽烟,我也就不抽烟了,连耍烟也不抽了。”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昌。霞弟已革成了贤妻良母、贤妻良母。”戴笠笑着将从烟罐中抽出的女式可尔烟插回罐中时,胡宗南看他还要张罗,就摇了摇手,抬起头看了看戴笠。叶霞弟会意,看着对面淡淡妆天然样的胡蝶说,“我今天来,可是来看电影皇后的。听宗南说,戴老板家有很不错的家庭有放映室,想来有很多电影皇后拍的片子,怎么样,那就让我赏赏光吧!”

“那是,那是。”戴笠连连点头,胡蝶听叶霞弟想看自己演的电影,也高兴起来,她站起来,手一比:“请!”

随着一阵高跟皮鞋的橐橐声和两个女人身上特有的香水味飘了开去,叶霞弟和胡蝶的倩影消失后,胡宗南立即问戴笠:“雨农兄,你刚才在电话中对我说,有什么要紧的军机大事?”

“是,很要紧。”尽管在家中,也许是职业养成的习惯,戴笠还是用一双敏锐的眼睛,四下注意打量了一番,这就将头向胡宗南凑过去了些,样子很诡秘,声音压得不能再低地说:“寿山兄最近可听说美国人遇到什么麻烦没有?”

“没有呀。”胡宗南注意打量着身边这个在国际上有“中国希姆莱”之称的好朋友的神情。心跳得砰砰的,现在美国人哪怕就是打个喷嚏,国民党都要感冒,他听这一说,不能不担着心。希望戴笠来个竹筒倒豆子,一股作气,不要这样藏头露尾的,让他心里急得!

“最近日本人放汽球炸弹,飞过万里太平洋去飘炸美国西部地区,把美国人炸得来摸不着头脑,美国军方这就通过梅乐斯的关系,向我军统通报询问,问我军统知不知晓究竟。”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咋觉得你在讲天方夜谭?”胡宗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戴笠:“我怎么就听不明白,什么汽球炸弹?这么神神鬼鬼的!”

戴笠这就把事情的来由讲了一个大概。说是事情千真万确,军统局黑室最近破译了日本海军发给他们沿太平洋一线的工组织的绝密电报足以证明,但具体情况,包括若干细节,一时还弄不清。

胡宗南听了一阵沉吟,戴笠的特工能力,他是相信的。远的一桩是日本人轰炸美国珍珠港前夕,规模还很小装备也差的军委领导下的谍报科,竟截听了日军即将轰炸美国太平洋舰队的秘密。中国方面将这一极为重要的军事机密向美方通报,美方竟然不信,以后是中国调拨美日关系,拉美国参战打击日本,到吃了大亏后这才相信中国的戴笠不可小视。美国三军都想拉戴笠,可美国海军捷脚先登,同戴笠在陪都重庆搞了个中美合作所,商定,由美国海军提供先进设备,中方将侦察得到的情报同美方共享。

说近一些。抗战一开始,日机经常耀武扬威对首都南京一带进行肆无忌惮的空袭。翅膀上尾巴上有着一面红羔药旗的日本飞机猖狂得很,轰炸时飞得很低,呼啸而去,有时在地面上连日本机飞行员张牙舞爪的样子都看得一清二楚。戴笠对破译密码有一种有生俱来的感应,电讯处长魏大铭亦是一个鬼聪明。他们很快就破译了日本空军的密电码。以后有每次日机来轰炸前,戴笠对这些日机要来的飞机架次、飞行高度等等了如指掌。虽然中国的飞机等等方面不如日本,但因事前作好了充分准备――我方战机先行出动、爬高,躲在云层深处,以逸待劳。日机来时,我军战机突然钻出云头,鹞鹰一般直冲而下,打得日机纷纷坠地,哭爹叫娘,狼狈而逃。

胡宗南问戴笠:“此事,校长知不知悉?”

“知悉。”看来戴笠在电话中所谓的机密就是此,胡宗南这就没有再问此事,他关心的是即将开打的国内剿共战争。

“雨农。”胡宗南不忘对戴笠提醒:“共产党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战争就要打响。作为天子手中的一把利剑,不知兄有何动作?”

“寿山兄说得对,共产党确实是我们的心腹大患。”戴笠一番话说得咬牙切齿:“校长高瞻远瞩,说是红祸不除,我中华将沦为万劫不复之地。如同寿山兄一样,我军统早就准备好了。届时只要校长批准,我拟从三个方面向共产党发起攻击,置共党于死地。”

“啊,好得很!”胡宗南来了兴趣,搓着手说:“雨农兄就是不凡,快说来听听。”

“一,这个工作已经开始做了。我们起用了被毛泽东排挤出来的共党首脑人物张国焘,帮助他成立了‘政治问题研究室’,已培养了两批学员,将这些人渗透回去,可以起到我们起不了的作用。因为,堡垒是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的。”

“好!”胡宗南击掌赞叹:“请接着说。”

“第二步就是暗杀,暗杀中共领袖人物。寿山兄,你还记不记得,新四军的头号人物在皖南事变后,我们遍寻不得,他却是死在他亲信的警卫员手上?”看胡宗南点头,戴笠来了劲,越说越来精神:“我借美国人第一流的武器设备,现在训练出了一支准备突击共产党史首脑机关的特种部队。”

“啊―――?”胡宗南扬起浓眉,瞪大眼睛,欲知详情。

“我在浙江的瑞安、贵州的息烽、江西的修水、福建漳州……尤其是在东南沿海地区办起了特训班,由我亲兼主任。从中训练出了别动、爆破等特种部队,人数上已达五万余人。他们一律美式装备,卡宾枪、各式特工手枪等等一应具备。到时,只要校长一声令下,这些部队就会迅速开进上海、南京、武汉等要地,从日本人手中接过政权,决不会让共产党染指。

“现在各地司令长官对我手中这批特种部队极为重视,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驻修水的第九战区司令长官王陵基、驻安徽临泉的司令长官汤恩伯……都到这些训练班讲课,多加勉励。”

“第三个方面呢?”胡宗南问。

“第三个方面就是我这些训练班学员里,有些成了武艺高超的杀手。不是听说要请中共领袖毛泽东到陪都重庆谈判吗?周恩来,董必武不是在重庆吗?届时,只要校长一点头,我就!”说时,做了个杀的姿势:“擒贼先擒王,这些共党党魁都打掉了,岂不是不战而胜?”

“真是好极了!”胡宗南对戴笠这番话,这些计划赞尝备致,“到时,就是戏台上演戏!”胡宗南又比又划:“雨农兄来暗的,我来明的,我看共产党往里躲哪里藏,只能是死无葬身之地。”说到这里,两人都畅声枭笑起来。

“好了,寿山兄,我们不谈这些了,轻松轻松吧,如何?是去电影厅里看电影,还是参观一下我这神仙洞?”

“就去参观你这藏了神仙的的神仙洞吧!”胡宗南说时率先站了起来,随即看了看戴在腕上的那只瓦时针手表,下午四时,他还得回城里去上清寺委员长官邸有事。

就在他们相跟着准备下楼时,戴笠却领着胡宗南一拐,向一睹墙壁走去。胡宗南一怔,尚未问口问时,只见戴笠上前用手一推,面前的墙壁轻轻向两边滑去,现在一道地下通道。胡宗南心想,毕竟是搞特务工作的,戴笠家中到处都是机关,他跟着戴笠顺着豁然显现的一道楼梯往下走去时,手一触及楼梯把手,后而非的两道门无声地合上了。与此同时,楼梯上亮起了一盏盏的小电灯,一直旋转而下,像是闪动着多双诡诈无比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