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戴笠带着王汉光推开门进去时,痴痴呆呆坐在沙发上的余志英应声而起。她用一双忧怨的大眼睛打量着站在门边,像不认识自己似了的“他”――寡情的军统局局长,那双也还好看的双眼皮的眼睛里慢慢噙满了泪水。
戴笠却是满脸的不悄,站在门口,似乎在考虑着进不进来,一张拉长的马脸上,神情冷得像冰。由自己下令,在息烽集中营里关了两年的余志英,虽瘦损不少,但风韵依稀犹存。她显然是着意打扮过的。至今也才二十余岁的她,穿一件灰扑扑的暗花镶边旗袍,剪短发,发端别一副蝴蝶图案夹。椭圆形的脸上有些病态的苍白。她身材仍然高挑,但当初让他大动欲念的丰腴、鲜润却已是昨日黄花,**然无存。
“志英,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戴笠略为沉吟终于说话了,尽量装出一副和蔼的样子。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怎么,你怕我来搅了你的好事?”过去的情妇余志英见戴笠这副样子,怒火中烧,顶上一句,话中有话。气焰日张的戴笠一听顿时气冲脑门,本来将她想呵斥一顿,撵走完事,转念一想,余志英怕是有备而来,闹起来让胡蝶听见,岂不是前功尽弃?他在电影皇后面前百般讨好,最希望让胡蝶知道的是他对她的忠贞爱情。目前已大有近展,如果让余志英这样一闹,还得了吗?他决计出点“血”也无所谓――出点钱了事,将前来惹事闹事的余志英哄走了事。他知道,余志英年轻,空有一副好皮囊,有些脾气,却没有什么头脑。
“好、好、好,请坐,站客不好打整,你是什么时候回重庆的?”戴笠换上一副笑脸,招呼余志英坐,说时,他坐到了沙发上,让王汉光给余志英上了一杯茶。
看余志英接过茶,喝了一口,戴笠开始哄:“当初,我之所以同意把你送到息烽去修养一段时期,实在是迫不得已,也是对你的爱惜!”戴笠甜言蜜语,“那时是一种什么情况?你却逼我同你立即结婚。我有难处,没有答应,你便大吵大闹,闹得实在不成样子了,有些报社也来凑热闹,作为花边新闻大登特登。我的一些仇人也趁机拿这事做文章,惟恐天下不乱,连委员长也知道了,很生气。这就到了影响工作的地步,没有办法,我只好同意,让你暂时到息烽去修养一段时期。我又特别下过指令,让他们关照你,对你优待,让你住在那里,像住疗养院一样舒适。怎么样,他们没有亏待你吧?”
“你是优待我?”余志英用一双泪花花的恨眼看着戴笠,愤愤地说:“虽说他们对我没有像对共产党一样上刑,可那也是人过的日子吗?在里面暗无天日,甚至还有个别家伙竟对我动手动脚的!我整整失去了两年自由的日子,失去了两年的青春。”说着,一边掏出手绢揩眼泪时,破涕一笑,哼起了小调:“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戴笠一惊,看着余志英想,糟糕,莫非她成了一个花疯子?却低连连叹气,做出一副很心痛、追悔莫及的样子,调头对王汉光说:“有这样违反纪律的事?你记下来,回头让人查一查,若真有其事,一定严惩!”
他注意到余志英听了他这番话,眼睛中的火渐渐熄灭。他劝慰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吧,也怪我这两年手头的事太忙太多太杂,委员长又把我抓得很紧。我忙得整天头昏脑胀的,对你关心不够。我在这里向你道歉。对你的损失,一定加倍补偿。”
“你怎么补偿我呢?我倒想听听。”余志英听了这话,对戴笠甜甜地一笑。戴笠对余志英这一笑,却感到浑身发麻。
“你若想要脱离组织,可以。”戴笠大包大揽:“你要多少钱,我给多少钱:你要出国留学也可以……”在军统,有条残酷的规定,只要当了军统特务,那就是只有进的,没有出的,除非死去。在戴笠看来,他今天可以说是网开一面,对余志英开了天大的恩。然而余志英都不肯。
“那你今天来找我的意思?你究竟要怎么样?”戴笠看着余志英问,问得很小心,态度却显出相当的生硬、暴躁。
“我只要嫁给你,给你当姨太太,当外室都可以。”
“不行,志英。其他你提什么要求我都满足你,就是这一条不行。我的情况你是清楚的。”戴笠顷刻间又换了一副面孔,态度显得坦诚,甚至还有一种可怜兮兮的样子:“你知道,我在浙江老家是有妻室――我是孝子,这房乡下妻室是我的母亲给我娶的,我不能违逆,还生有一个儿子。我不能同你结婚。”
“戴局长,你哄哪个?”余志英火了,高声质问戴笠:“当初你是怎样把我哄到手的?等你把我像揉面团一样揉够了,玩够了?现在就像甩猫烂耗子一样甩。你说你老家了妻室,不能在外面结婚?哄鬼吗?那么你把电影皇后弄到身边又是咋回事情!”
戴笠一下火了,现在凶相,对余志英咆哮开来:“你不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余志英不吃他这一套,脾气也倔犟,旧话重提,咬死要戴笠对她负责,说她出生于一个传统的知识分子家庭,可不是一个乱来的女子,说是戴笠那个时候,为了得到她,讨好她,连化名都取成余龙“你对我说,你改这个名,就是表示要做我们余家的乘龙快婿!”
戴笠听了这话,又羞又恼,相当粗野地吼了一句,“这又有什么,啥子贞操不贞操,女人嘛,扯了萝卜,眼眼在!”
看余志英一怔,杏眼圆睁,在门外望风的王汉光赶紧救驾,他大喊一声:“报告局长!”
“快进来!”戴笠应声调头,求之不得。
王汉光闪身站在门口,挺胸收腹,站得端端正正。
“什么事?”
“委员长侍从室侍卫长陈希曾刚才来电话,说是委员长让局长立即去有要。”
“那好!”戴笠心领神会,吩咐王汉光,“你立刻去准备汽车,我马上走。”
王汉光去了,走廊上响起渐渐远去的橐橐皮鞋声。
“志英,我很忙,军国大事,耽误不起,我得走了,我们的话就到这里,我叫人把你送回罗家湾局本部招待所去。”
“不行!”余志英知道戴笠耍花招,想溜,急了,一下给他跪下去,并一把抱着他的取腿,珠泪长淌:“我要嫁给你,我不放你走。”
戴笠的忍耐到了极限。“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婊子!”他不由得怒由心头起,恶从胆边生,一下于露出了残忍的本性。他先是扯起一耳光给余志英打过去。只听“啪!”地一声,在余志英皮肤白晰的脸上留下五根血红的手指印。可是,余志英仍然抱着他的腿不放。
“来人——!”戴笠咬着牙,唤了一声。王汉光和贾金南闪身而入。
“把这个婊子重新给我送回息烽集中营去!”戴笠暴怒不已,吩咐贾金南将披头散发,跪在地上紧紧抱着他的双腿的余志英“重新关起,一直关到死。哪个敢把她放出来,我就要他的命!”
王汉光和贾金南上来拉余志英。可怜这个年轻的女军统女人可能些轻微的神经官能症,一双手仍然将戴笠的腿抱得紧紧的,像是箍在桶上的一道铁丝。无奈戴笠的副官贾金南长得周仓,力大无比。他同王汉光两个大男人,终于扳开了余志英的手,将他往外拖去。
“戴笠,你这个伪君子!”余志英进出泣血的哭喊。她刚哭骂出半句,声音便嘎然而止。因为贾金南用一张大毛巾严严实实牢住了她的嘴。
时近黄昏。当戴笠乘上他那辆流线型防弹“卡德拉克”轿车,去上清寺委员长官邸,轿车飞快地行驶在进城的山间公路上时,前面开道的车上,坐的是他的卫士。在他身后不远,跟着一辆黑色轿车,黑色的窗帘拉得紧紧,行动诡诡——车里装着被五花大绑的余志英。五大三粗,横眉暴眼的贾金南坐在旁边,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在车里被捆绑得粽子似的,口里塞了毛巾痛苦地翻来覆去的余志英无动于衷,麻木不仁。
贾金南奉命,将余志英秘密绑架押回位于城里的罗家湾军统局。那里,已有人在等着了将她再押回息烽集中营――这一回,余志英在戴笠手上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