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蔚蓝知道严纪良今晚回老宅。

她在回房间后,时不时会掀开窗帘看一眼,窗外是否有车灯的光芒闪过。

只有严纪良一个儿子,她怎么能不上心呢?

当劳斯莱斯停在屋前的葡萄藤下时,楚蔚蓝第一时间赶了下来。

保镖拉开车门,严纪良迈出一双长腿,走了出来,又跟着恭敬地弯下腰,对里面的人伸出手,说:“你下车方便吗?我扶你。”

看到这一幕,楚蔚蓝还以为里面坐的人是江琳,眉头不由得紧皱,脚步迈得又急又重。

“她又不是残疾人,还需要你帮忙?”

里面的人朝严纪良伸出了手,那只手雪白,可以看清上面的血管,但是紧裹着手骨的只有一层皮,略显干枯。

这是谁?

在楚蔚蓝讶异的目光中,一位白发老太太从里面钻了出来,在严纪良身边站定。

“四妹,你看看妈,像不像残疾人?”

“啊?妈妈,你怎么来了?”

楚蔚蓝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看着楚蔚蓝失了气焰,严纪良一手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说:“我在外国出差的时候,偶尔也会想念妈妈。我就在想,妈妈会不会也想她的妈妈?所以,我把外婆请来了。”

“你这孩子,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楚蔚蓝不赞同地看了严纪良一眼,跟着走上前,搀扶老太太。

老太太却一把将她推开,急急朝前迈开步子。

“我不要你扶。”

楚蔚蓝顿时一噎,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到底是她母亲,她只能憋屈地跟在身后,又怒瞪了严纪良一眼:“纪良,我想你外婆的时候,自然会去看她。你何必让她大晚上的,还跟着你奔波?”

“四妹,你到底是在怪他,还是在怪我?”

老太太停下脚步,转过头看楚蔚蓝一眼,楚蔚蓝便立马收起脸上的不高兴,快步朝老太太走去。

“妈,我怎么会怪你?时间不早了,我扶你进去休息。”

老太太张开一条胳膊,任由楚蔚蓝扶她,嘴上却不饶人:“我老咯,走不动咯。你不待见我这个妈也没关系。”

“妈,怎么会?你别想太多,我还是你的四妹。”楚蔚蓝笑容无奈又勉强。

“嗯。既然我来了,这几天,我们还和以前一样,下午喝喝茶,看看书。你下午没有去打麻将吧?”

老太太转过头,瞥了楚蔚蓝一眼,略带浑浊的眼睛里竟还带着严厉。

楚蔚蓝摇头,否认道:“没有,没有。”

“唉,我知道,我老咯,管不了你咯。”

听着老太太这句话,楚蔚蓝就头疼,偏偏她在严纪良面前做榜样,是孝顺女儿,只得事事应着她。

处处受限制的生活,过了不到5天,楚蔚蓝实在忍受不了,在老太太睡下后,偷偷拿着包,溜下楼,打算出去打麻将。

大厅里只有几盏小灯亮着晕黄的光,沙发后面是一片阴影,楚蔚蓝放轻脚步,继续朝外走,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啪嗒”一声。

她屏住呼吸,转过头,发现沙发上坐着严纪良,他正在按着打火机玩儿。

“大晚上的,不睡觉,你在这里干什么?”楚蔚蓝问他。

严纪良掀开眼皮,缓缓瞥了楚蔚蓝一眼,幽幽道:“妈,我在等你。”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现在没工夫理你。”楚蔚蓝压低声音,把话说完,继续猫着腰往外走。

都快到领退休工资的年纪了,居然还被老妈管着,真是憋屈。

楚蔚蓝决定今晚一定要痛痛快快打一场麻将。

严纪良起身,跟在了她身后,突然问道:“妈,处处被管教的滋味如何?”

楚蔚蓝这才反应过来,严纪良把老太太接过来,都是为了对付她。

她转过身,等严纪良在她面前站定,才问道:“你对付我?什么目的?”

严纪良抿了抿薄唇,缓声道:“妈,我不是对付你,我只是为了让你明白我的感受。”

“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一个秘书,所以和妈妈作对?”楚蔚蓝不自觉地拔高了嗓门。

严纪良吐出一口气来,尽量保持着冷静。

“妈,你应该了解我,我从来不会让别人掌控我的人生。你反对我和江秘书的感情,我本应该和你争吵、决裂。可是,为人子女,哪有不心疼自己母亲的道理?所以,我找外婆过来,只想你体会我的感受。”

其实,严纪良会采取如此温和的处理方式,有一部分是江琳的原因。

他能看出来,江琳不希望婚后婆媳关系搞得太僵,而这个时候,他还不能为江琳说好话。

因为他的母亲若是知道,他是因为江琳才不吵不闹,那么,他的母亲势必会认为他心里只有江琳,她没有了作为母亲的权威,得不到儿子的爱,更不会祝福这段感情。

楚蔚蓝一直保持着沉默。

她被严纪良的一段话震慑住了,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于强势,妄图掌控儿子的人生?

她从小是在控制欲强的父母身边长大,未婚前一直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做一个开明的母亲。

没想到,到了今天,她居然变得和自己的母亲一样。

“妈,我希望你能祝福我和江琳。”严纪良看着楚蔚蓝,语气十分诚恳。

楚蔚蓝也抬头,定定地望着高大的严纪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里不禁带着欣慰。

“儿子,你长大了。”

以后就要结婚了,有自己的家庭,为人夫,为人父。

从楚蔚蓝镇定的反应当中,严纪良能看出来,她已经同意自己和江琳的感情。

严纪良嘴角不禁勾了勾,愉悦道:“前段时间,江琳问了我一个问题。她说,你和她同时掉进水里,我救谁,你猜我如何回答?”

虽然楚蔚蓝也想知道,严纪良会如何选择,但她还是很反感江琳提出的问题。

对于她来说,江琳的问题像是故意刁难。

“江秘书不是为难你吗?”

“小问题,难不倒我。”

严纪良从容的语气,引起了楚蔚蓝的好奇心。

“那你是怎么回答她的?”

“我说,如果你们同时掉下水里,我选择救你。”听到这里,楚蔚蓝很高兴,脸上的笑容止不住,暗想,儿子的回答,一定惹怒了江琳。

然而,她又听见严纪良继续说:“如果我没能救起她,就陪她一起死。”

“不管怎样说,你选择了妈,妈还是很高兴。”这话像是在安慰严纪良,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严纪良静默了一会儿,见楚蔚蓝还没走,便问道:“不去打麻将了?”

“不去了,”楚蔚蓝摇摇头,“没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