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城城门口。

齐辞珏亮出自己的文牒,守卫城门口的士兵让出一条道理,让车队通行。

车队缓缓驶入城内,朝着皇宫的方向前进。

姜云舒坐在摇晃的马车内,支着脑袋透过车帘的缝隙向外看去,街头巷尾议论声络绎不绝,他们纷纷驻足望向马车,像是想要看穿里面装了何人。

“我病已好,有我在,夫人不要太过担心。”

裴少煊见姜云舒心事重重,以为是在为北辰皇帝突然的召见忧愁,他手覆在姜云舒手背,轻拍安抚。

姜云舒偏过头,莞尔一笑。

望着那张烙印在自己心底的脸庞,她竟有些不舍,明明喝下时自己是那么决绝。

而现在心中竟心生出一丝反悔之意。

她真的不舍得。

她没有原先的避讳,紧紧握着裴少煊覆在手背的手,双眼更是直直盯着裴少煊,视线随着他的五官勾勒出他的容貌。

裴少煊只感奇怪,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同。

但见她没有挪开手,甚至反握,眼中的死水泛起一阵涟漪。

姜云舒痴痴望着他,忽然想起还有一件重要到不能再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做。

“停车!改道。”姜云舒掀开车帘,对在旁的齐辞珏吩咐道。

齐辞珏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队伍仍然朝着皇宫走。

“已经快到皇宫了,有什么事,皇妃等出来再说吧。”

“不行!”

姜云舒严词拒绝,“陛下乃天子,龙气在身,本宫与六皇子如今污秽在身,要是冲撞了陛下,惹得大事发生。”

“到那时齐将军和魏大人可能担下这责任?”

她棉柔的笑容里藏着暗刀,迫使齐辞珏无法拒绝。

瞧齐辞珏不回话,她把目标放在了魏轩身上,“魏大人认为呢?”

隔岸观火的魏轩忽然被扯入火场,他脸上一直挂有的笑容,有一瞬僵住。

姜云舒又重复道:“魏大人,你以为如何?”

眼见就要到达皇宫,这路上会路过裴少煊的府邸,只要在这之前下车,一切都还是有机会的。

魏轩第一次被人盯的发毛,他想要开口拒绝,却看见姜云舒眼底较真的眼神,他若是不同意,想必这位皇妃会一直闹下去。

他斟酌了一番,最终答应下这无痛无痒的要求。

“既然是皇妃所说,臣等应该满足,而且皇妃所说的自有道理。”

魏轩冷眼瞥向齐辞珏,“齐将军,还不让你的人改道去往六皇子府?”

齐辞珏腹背受敌,还是敌不过两面灼热视线。

“改道,去往六皇子府!”

马车开始掉头,向左侧六皇子府前往。

目的到达。

姜云舒露出真心的笑容,“多谢齐将军、魏大人,若是陛下有奖赏,本宫会与你们一同分羹。”

说罢,她缩回马车内。

裴少煊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心中的疑惑一点点被放大,他想要问出答案,却见姜云舒已经合上双眼闭目养神起来,他只好作罢。

……

六皇子府。

下了马车的姜云舒回头看着开始严密部署士兵的魏轩,不禁感叹他们真是北辰皇帝好一条走狗。

可惜,她这次并没有要逃的想法,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变成徒劳。

只看了一眼,姜云舒转身跟在裴少煊的身后迈入府内。

氤氲的蒸汽缓缓从浴桶水面飘向上空,姜云舒整个人埋在水中,只露出鼻子以上在外面。

在浴桶中的她,却犹如沉溺在湖水之中,不上不下,又仿佛向下跌去。

她头脑一片混乱。

颗颗水珠从她身上滚落,哗啦啦的水声随之响起,纤细的双腿跨出浴桶,换上那许久未触碰过的华丽宫服。

铜镜内映照着她。

这是裴少煊离京前为她备下的宫服,如今凑巧有机遇可以穿上,还真是庆幸。

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她施施然一笑,想要带过自己的忧愁。

翠竹擦拭着她略湿的发丝,为她梳妆起来,翠竹熟练地挽起相配的发髻,最后一枚珠钗插入鬓间,姜云舒最为熟悉的模样再次展现出来。

翠竹看着铜镜里的姜云舒,不禁感叹道:“殿下,你真是太美了……”

大气的妆容装点清冷五官,艳红的色彩停留在鲜嫩唇瓣上。

姜云舒轻轻勾起唇角,那股不将人放在眼里的高傲,全数展示在镜中,连她自己都吓一跳。

这是她?

变太多了……

“夫人——”

门外响起裴少煊的声音。

姜云舒拿起妆匣旁的纸条,她自然地递给翠竹,嘱咐道:“这是给裴少煊调理身体的药方,按照上面所写地抓药,这件事情除了阿七、楼弃,谁也不要告知,也不要假手与谁,你们三个亲自做,明白了吗?”

她吐出一口浊气,又道:“开门让他进来吧。”

此次一去,北辰皇帝必然不会大发善心让她活着,何况后日就到了张谦所说之日。

她会忘记关于裴少煊的一切。

是时候准备好这最后的道别了。

翠竹点头,她谨慎地揣好纸条,打开拴好的门闩。

姜云舒有些紧张地看着门口,她捋了捋鬓角的发丝,不知道这副样子的自己是否称得上完美。

最后一面,她想尽可能留下自己最完美的印象。

裴少煊踏了进来,绛紫色的华服衬得他唇红齿白,熟悉的邪魅感涌了上来。

扑通扑通。

“……你来了。”

姜云舒偏过头,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有那么多的话想同他说,可见到裴少煊后,又全部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攥着衣角,把话又压了下去。

就在她纠结该继续说些什么时,霎那间坠入一个拥抱,她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

“让你受苦了。”裴少煊闷声道。

姜云舒睁大的双眸弯了弯,笑容更甚,灿若桃花,“你我夫妻,本是我应该的。”

裴少煊将她从怀里捞出,眼神认真地说道:“我听令松然说了,你在姜国委身于谢司珩,还为了我做那么多,早知这样我该和你一起走,做你的后盾。”

“至少不该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