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过两盏。

她无需回头,便唤:“叶七。”

“嗯?”

后方长廊里,传来男人的声音,从喉咙里溢出来的,轻轻的,闷闷的,还带着一丝疑惑,乍听,别提有多可爱了。

“过来坐。”

“我不累。”

“过来。”

片刻,脚步声慢慢的走来,那踌躇的样子,好像还不太习惯似的。

叶锦潇牵着他的手坐下,“以后有我在的地方,你别跟个耗子似的东藏西藏,就坐我身边不行吗?”

夜冥面颊微赧。

耗子……

“我不是耗子。”

难道她不知道吗?

这较真的模样,真纯情。

叶锦潇给他倒了杯茶,静坐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心境平和了,也想明白了许多事,

“你喜欢我吗?”

“啊……”

他张开嘴。

爹娘也没教过他,跟女子说话要这么直白,不是,女子跟他说话会这么直白。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做什么?”

他皱眉,“你为什么会不在?”

“你就当我死了。”

他认真思考起来,时而皱眉,时而凝重,时而深沉,时而……

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

“或许,我会跟从前一样,游历四方,守护太平,稳坐藏剑山庄,哪里需要我,我便去何处。”

“可是……”

他看向她:

“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死,万一你被别的鬼欺负了。”

“?”

叶锦潇刚想夸他一句理智、沉稳,是个可靠的人,不用她过于操心,谁知道后面的话直接给她噎住了。

没开玩笑?

“你可别干糊涂事,没有鬼能欺负得了我,我就是一只道行不浅的女鬼。”

夜冥疑惑的看着她,似懂非懂。

“小小姐,”院外,杨管家走来,“三小姐让清点的二十万两黄金,已经备好了。”

这么多黄金,这么短时间内就备上了。

不愧是南渊首富!

前几日,凤溟渊要给她二十万两银子,收买她时,都需要买几天时间准备。

怪不得有一句话说,江湖中人都穷。

拿钱去买剑、买装备、买秘籍、买酒喝,就是不会存钱,集资能力远远比不上商贾之家。

“有劳杨叔。”

“小小姐说这话便客气了,只不过,这么大笔银钱,小小姐打算怎么安排呢?”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万一被贼人盯上,或者被有心人知晓,容易招惹祸端。

叶锦潇侧头道:“杨叔管家多年,精通走镖之事,能否请您为我联系顾家,让顾少主为我走这趟镖呢?”

顾家,顾景行。

他当初经商,去过桑南国,由他帮忙,她才能放心。

杨管家道:“这自然不在话下,小小姐,我得先差人去打探一下顾少主的行踪,如果他在帝都,很快就能联系上,如果他在别处,恐怕需要几日。”

“无妨。”

二十万两黄金,只有要顾景行帮忙押送,她才安心。

“那老奴先退下了。”

杨管家前脚一走,阎罗后脚就回了,怀里抱着一堆厚厚的书册,足有二十几本。

“叶锦潇,你快来瞧瞧,这些书是不是你想要的?”

叶锦潇上前,帮忙拿起七八本,阎罗这才轻松些。

只见这些书的封页上,写着大字:北陆地形志、山河图、极北之地等相关字迹,皆是与北方有关的书籍。

“我看看。”

“你为什么要看这些书?难道你想要去北燕国?”

南渊国往北走,便是北燕国。

“再往北呢?”

阎罗道:“再往北,听说是冰天雪地,那边气候极端,非常冷,而且冰雪千年不化,我以前听老人说,在那些千年冰雪下,埋葬着数不清的珠宝呢。”

“既然冰雪千年不化,那那些议论的人,又怎会知道下面真正埋了什么呢?”

“这……”

不过是以讹传讹,传着传着,越传越夸张罢了。

一句话从村头传到村尾,都会变成两种说法。

阎罗挠挠头,“不过,我去买书时,碰到风行了,就是聿王手底下的那个心腹暗卫。”

风行看见他,势必能猜出叶锦潇的行踪。

聿王恐怕会很快赶来。

叶锦潇翻开书,看了几行,头也未抬,“哦。”

哦?

哦就完了?

难道她期盼着聿王赶紧来找她?

她以前不是很讨厌聿王吗?

“我还跟风行说了几句话呢。”

“哦。”

“?”

她都不好奇说了什么吗?

阎罗立马坐到她身边,看着她认真看书的样子,道:“风行说,他是出城求药的,太上皇病重,怕是快要不行了,宫里连丧仪之物都提前备好了。”

叶锦潇指尖微顿。

当年,她还在聿王府时,曾多次与太上皇见面。

那是一个很威严,但也很温和的人,每次召见她时,都不摆架子,还帮她撑过腰。

没想到再听到他的消息时,竟然是这种状况下。

“人……固有一死,或早,或晚,是人生的必经之路。”

“你怎么年纪轻轻,就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这么看得开?跟个小老头子似的。”阎罗嘟囔。

“我说的是事实,有朝一日,我也会死。”

“咳!咳咳!”

话音刚落,屋内,响起一道压抑的咳嗽声。

叶锦潇抬头看去。

这还没到晚上,君无姬就已经醒了。

提身想去看看时,忽然又驻足,看向夜冥,夜冥眸色如冰雪清透,涓涓淡淡,不争不抢。

“去吧。”

“你不生气?”

他道:“你高兴,我便高兴,任何让你烦恼的事,都不该存在。”

叶锦潇眸色微晃,一种难言的滋味在心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提步进屋。

床榻上,君无姬已经醒来,只是,脸色白的很,闷闷的咳嗽时,胸腔一起一伏的**着,即便已经换了衣裳,还是浓浓的酒味藏不住。

她倒了一杯温水,走到床前。

“喝点水,润润嗓子。”

“咳咳……”他抓着被子,咳得身子微蜷,“我怎么会在这里……咳咳,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我不想管你,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醉醺醺的,被一个乞丐……君门主,你不是小孩子了,别拿自己的身体闹脾气。”

君无姬眼角微红,卷着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声音捂在被子里,又哑又闷:

“你不用管我,我不会死的,至少,我不会死在你的眼皮子底下,给你造成心理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