苼洲比之盛京要冷上几分,空气干燥,阵阵风刮来割在脸上如刀似剑。
离开万花楼,顾危负手而立。
楼外观者如堵,大多数人不曾离州,未曾见过黑甲卫带刀拿人的场面。
况且,拿下的还是当地有名的王爷。
“晋王这是犯了何事?被这么多官老爷捉拿。”
“我刚从万花楼出来,听闻门口那位就是京中杀人不眨眼的顾都督......可吓煞我也。”
“你又去万花楼了?”
“是啊!”男人站在算命摊前与人交谈,偏头一看吓得连滚带爬地逃跑,“阿姊!阿姊你听我解释......”
旁的长者摇头叹了口气,冲算命摊摊主说:“陛下这回派京中的人率兵来拿,晋王此番恐怕有去无回。”
“一切造化皆是命啊!难也,难也。”
雁回于纷**杂声中将一匹青鬃交至顾危手里,领着一众黑甲卫率先离开。
谢南栀顺势望去,晋王的名声她曾在国公府听过。
晋王为先帝与不知名的宫妃所生,年少时惊才绝艳,多次崭露头角。先帝子嗣稀少,当年边疆抵御外兵入侵之战中,唯一能继承大统的皇子率四十万士兵命丧沙场,便只余下临帝和晋王争夺皇权。然临帝为中宫所出,晋王无权无势,仅凭才华夺权难于上青天。
那时谢国公府辅佐晋王,眼看他起高楼,宴宾客,也亲眼见他楼塌成墟。
不过半载,晋王被人拿住把柄,以暴虐之称上谏。敌不过中宫势力,为保性命,晋王自请离京,终生不再靠近盛京城半步。
如今,这么大阵仗押他回京,不知京中又会发生何样变化。
谢南栀不想纠结,国公府的秘密还未查清,皇家的秘辛她更加不想掺和。
转身对上青鬃的大鼻孔,其间呼出的浊气喷了她一脸,她捏着鼻子趔趄几步问:“骑它吗?上次那匹......”分不清品种,也不知其姓名,她随口问,“那匹......小黑呢?”
“什么小黑?”顾危拧眉,面色不喜,“人家叫越影。”
“哦,越影......”她小声嗫嚅。
影子......影子......不也是黑的,统称小黑吗......?
“那我们现在回京吗?”她绕了一圈,躲在青鬃之后,站在比她人还高的骏马面前颇为压迫。
“不急,先带你去学骑马。”
男人虚搂着她的腰间,借力一提,纵身一跃,俩人于青鬃背上坐好。
“驾!”一声呼哧,逆着疾风飞驰而出。
谢南栀靠在顾危怀里雀跃,往日她都不能出府,更甭谈骑马。
如今,她也能像常人一般学习自由地策马奔腾别说有多畅快。
马场内,黄土飞沙盘旋。
顾危贴着女娘而坐,握着她的手教她如何牵绳,如何随马而动。
风扬起来时,一阵清香飘拂。
顾危嗅到丝丝缕缕栀子花的香味,淡淡的,如她一般。
小女娘的秀发迤逦绵延,至他鼻尖撩到下巴,细细密密的酥麻传遍全身,透过肌肤传至心底,顾危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
似糖袋子里面塞得盆满钵满,又似被雷电击中心脏一颤一颤。
自他人生晦暗一片起,便没有常人的情绪纷扰。
如今,奇异的感觉令他措手不及。
心下烦闷,他翻身下马,跟在马边缓行。
“督......督主!”
没有靠山,谢南栀慌了神,紧拽缰绳以至青鬃摇头晃脑,走得歪七扭八。
“本督在这,你怕甚?”
男人语气僵硬。
“按本督教你的,你放轻松自己骑。”
谢南栀深吸一口气,轻轻顺了顺马背上的棕毛,顺应着马的浪动节奏起起伏伏。
所幸,一切都有条不紊。
两人一马在马场内环行半周,小女娘终归心思松懈。
她问:“督主的马术是谁教的呀?”
顾危走在下面,低垂头,看不见神绪,只听他呢喃:“阿爹。”
那时他还年幼,每逢艳阳普照,阿爹不论多忙都会陪他骑马射箭。
十岁那年,阿爹送了他一匹黑色神驹,取名“暗影”。
只是,之后——
他不仅丢了阿爹,也丢了暗影。
无人注意的角落,一匹受惊的马从场外窜出,直奔青鬃。
青鬃吓一大跳,仰头长啸,顾不得背上的人当即冲了出去。
“谢南栀!”
顾危回神,一双鹰眼犀利。
黄沙飞梭,熏得人眼迷离。
风似小刀般割在脸上,谢南栀伸手去挡,一不小心重心不稳摔了下来。
预判的疼痛没有抵达,她摔进一个宽厚的怀抱。
发丝纠缠,衣裳凌乱,白皙的颈项泄了大片旖旎风光。
心脏还在急速跳动,谢南栀徐徐睁眼。
入目是男人猩红的双眸,仿佛要渗出泊泊热血。
漆黑的瞳孔死死盯着小娇娘颈项深处,里面隐隐约约露出一个红色的蝴蝶胎记。
一模一样!
记忆中,一袭雪白素衣的女人站在梨树下,浅素嫩白的花瓣风吹如雨,洋洋洒洒描绘女人的风度娴雅,明明雅淡之尤,却又极尽绚烂。
素衣飞舞,青丝飘曳,于一片白中,露出那只红色的蝴蝶。
顾危蓦地松开谢南栀,凤眼如燃烧的火焰,喉中泣血,嗓音深沉。
“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