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连翘对上他的目光,根本没想着躲避。

她似乎悠然于危险之前的过客,淡然,平静,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般,没有丝毫波动。

季聿白眸子愈发深邃浓郁,眼前的林连翘忽然被人挡住。

裴斯墨看他如防狼,握住季聿白的手,“你好,我是裴斯墨。”

季聿白。

裴斯墨立刻记起了前天晚上他和林连翘刚下飞机时,就碰到的那个简漱,对姐姐提到过季聿白这个名字。

而早在更久之前,裴斯墨就从林连翘嘴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那时她才刚刚治好对酒精过敏的病,以前喝酒就会起红疹,治好之后林连翘就想体验一下喝醉的感觉。

裴斯墨冷着脸陪她还有宜瑛一起去了酒馆喝酒。

林连翘只是喝了一杯,就倒在桌子上醉得不省人事,宜瑛捧腹大笑,笑骂她是个又菜又爱玩的小趴菜。

最后是裴斯墨勉为其难地背着林连翘返回公寓。

二十岁的女生在他的背上睡得并不沉,双手于他肩膀上往下耷拉。

下巴也放在他肩膀上,吐出的热意全部都落在他的脖颈上。

很热,又让他忍不住的脸红,耳朵红。

“姐姐,我告诉你,你勾引未成年可是犯法的!”

裴斯墨义正词严的对背上的女生说。

女生半睡半醒,看着昏黄的灯光四周围绕着几只飞蛾,不停的打转。

她喃喃,“季聿白。”

“于飞蛾来说,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光。”

裴斯墨冷不丁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看向季聿白的目光越来越冷,越来越具威胁性。

那时的姐姐情愿将自己比喻成渴求光的飞蛾,恐怕压根没忘掉他。

无比强劲的前男友哥。

季聿白和裴斯墨的双手交握,力量越来越大,在一片风平浪静之中,暗暗较劲。

薛茉看看自家表哥,又看看长了一张鲜嫩模样的裴斯墨,目光里都多了几分火热的八卦。

她火速绕过裴斯墨和季聿白,成功来到林连翘的身边,声音里带了点港普的味道,“翘翘妹妹!你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林连翘早已将目光从季聿白的身上收回,听到薛茉的话,笑了笑,“我也很想你。”

薛茉知道这是客套,可她本来就对林连翘有点愧疚,自然不会在意。

林连翘朝薛茉轻轻颔首,这才对还在和季聿白较劲,耳朵因为用力而憋得通红的裴斯墨沉声说,“小墨。”

裴斯墨听到姐姐的呼唤,又狠狠瞪了一眼季聿白,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又疼又难受。

修长干净的手背多了一些红痕,他委屈地扭头回到林连翘的身边,不经意将手举起来给林连翘看。

“姐姐。”

林连翘拍他的手,“不许装可怜,来人是薛老先生。”

裴斯墨在季聿白幽深目光注视下,要求道,“那一会儿晚宴结束了,你得亲自给我上药。”

他是个相当能缠人的少年,林连翘在长辈面前,自然不可能不稳重,她胡乱点了点头,眼神暗示他安分一点。

目光看向林肯时,不经意又一次与季聿白的视线接触。

他愈发地云淡风轻,比绅士还要克制守礼,看不出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至于这一副冷淡寡欲模样背后藏着什么,林连翘并不打算去深究。

他如何已经和自己没有关系。

迈步从季聿白的身边走过,清淡的玉兰香味从季聿白鼻间散开,仿佛一缕抓住又从指缝中溜走的风,让人难以捉摸。

林连翘来到了林肯前,亲自接这个素未谋面的薛老先生下车。

“薛老,您好,我是林连翘,林学文的孙女。”

薛老低头看她,纵横港城五六十年的老人,不怒自威,让人忍不住地就想低头敬畏。

林连翘巍然不动,在他面前,依旧有种泰山压顶的感觉。

看薛老压迫林连翘,季聿白皱眉,下意识往林连翘那边走,想把林连翘拉到自己身后。

有人比他速度还要快。

年纪轻轻,还没完全脱离稚气的少年机灵,敏捷,全然不是季聿白这已经年过三十,即将迈入‘中年人’行列的人能够比拟。

裴斯墨将林连翘拉到一旁,“早就听闻过薛老的大名,您好,我是裴斯墨,家祖父裴相朝。”

薛老闻言,多看了他一眼。

“你是老裴的孙子?”

裴斯墨正经说,“如果您说的那位与我爷爷是一个名字,且住在国外,那应该没错。”

薛老在他和林连翘的身上滑动,点点头,“不错,你们站在一起很是般配。”

薛老无视有隐隐黑气泄出的季聿白,对林连翘说,“带路吧,我去看看老林。”

林连翘颔首,和裴斯墨一起,领路往屋内走。

薛茉感受到自家表哥越来越难以支撑表面的坦然,抖抖说,“表哥,翘翘妹妹好像已经放下了。”

“她和裴斯墨站在一起,的确……不是……表哥表哥,我胡说八道的,你别信!别打我!”

薛茉嘴贱地添了两句,被季聿白用眼刀杀了无数遍,只能闭上嘴,什么话都不说。

季聿白刚刚抬步,身后就有人笑着大喊,“阿白!”

听到这道声音的薛老停步,林连翘和裴斯墨自然而然也停下来,陪着薛老往后看。

只见一个穿着嫩绿色礼服的女人提着裙摆,直接跑到了季聿白的面前。

如果不是季聿白立刻扭身,那女人怕是直接撞进她的怀里。

安吉拉化着精致妆容,红润水嫩的嘴唇嘟起来,说道,“阿白,咱们不是说好了你来接我吗?怎么自己就先过来了?”

裴斯墨看她年纪多少也得二十八九岁了,还学着小女孩儿嘟嘴,轻轻飘飘说了一句,“装嫩。”

“哎呦。”

裴斯墨的脑袋被林连翘抽了一下。

薛老笑了笑,“安吉拉就这样,被家里宠着,怎么也长不大。”

薛老看向林连翘意有所指的说,“他们站在一起,也很般配,不是吗?”

如果听不出薛老的试探,林连翘就白活了二十四年。

她清清淡淡地回答,“是,薛老先生,我以为他们早就结婚了。”

薛老脸上的笑容变淡,“男人总是会对自己爱而不得的东西心存执念,等他年纪再大一些,就明白那些白月光就算重新得到手,也不过是蚊子血,什么都不值当。”

“薛老先生说的是。”林连翘颔首,“薛老先生请进,小心台阶。”

看着那三人进屋,安吉拉目光收回,就见季聿白依旧在追随那道身影。

她不禁气恼地跺脚,“阿白,人家都已经找了新的男友,根本不在意你,你还看她有什么用?”

季聿白冷冷扫了她一眼,迈腿离开,“和你无关。”

“怎么没有关系?”安吉拉跟上季聿白,语速极快地说道,“季家和薛家都已经同意了我们之间的婚姻,阿白,我已经等了你很多年了!”

“我从少女时期就想嫁给你,六年又六年,有多少个六年禁得起你这么耗的?”

季聿白相当淡漠,也丝毫不关心安吉拉在自己身上究竟浪费了多少时间,脚步走得相当坚决。

安吉拉气得直跺脚,最终还是担心季聿白再去找林连翘,追了上去。

天色渐渐变暗,来人也越来越多。

直到今天宴请的宾客全部到达,林家的整个庄园里往来宾客熙熙攘攘。

林连翘又去换了另外一条一字肩的黑色曳地长裙,发型也发生了变化,戴了一顶镶嵌着黑色宝石,四周围绕着钻石的皇冠。

她本就高挑,一米七的高个如今穿着高跟,黑色的礼服将她的气势陡然拔高,美艳的面容看上去相当沉静,不急不躁,带着让人情不自禁信服的力量。

林连翘挽着林老先生随他一起出现,几乎没用多久,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夺了过去。

林老先生登上特地准备的高台,林连翘本要下去,却被林老先生拦住。

他拿住话筒,环顾四周,用纯正的粤语说道,“六年前,我一夕之间失去了我亲爱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际和陷入一片危机。”

“我中年丧父,晚年丧子,子孙去世的那段时间里,我一直都在天后面前忏悔,我是不是过去做过太多的错事,才让老天把我拥有的都要收走。”

“我不信邪,着人去寻找我遗失在外的孙女,想着她就算是笨蛋,是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只要她还活着,全部感谢天后庇佑,天后在上,我的孙女,林连翘她还活着。”

“她是个勤奋又聪慧的孩子,从她出现开始,际和就开始转变,如果不是她的年纪太小,我早就想带她在身边。”

“她喜欢读书,不断上进,我就放她去读书,上进,这是有回报的。”

林老先生一口气说了长段的话,目光再次在四周环视,笑道,“四年前,际和子公司成立,建立全新智能手机品牌,而今不断迭代,销售全球各地,营业额屡创新高,为际和立下汗马功劳,这都是我的孙女,和她带领的团队做出的功绩!”

“我宣布,从现在开始,林连翘就是林家的继承人,我要当着诸位好友,和友人的见证下,将际和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全部转移给林连翘!”

林老先生的意思,从今晚开始,际和易主,董事长即将变成林连翘。

众人明白了林老先生的潜台词,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也有人皱起眉头,陷入深深不满之中。

“林老,林大小姐才多大?您就将这么大的重担压到她身上,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是啊,这事儿急不得,还是让林大小姐先进际和慢慢干,磨炼一下她才好。”

众人纷纷劝起林老先生,想让他在考虑考虑,不要意气用事。

林老先生并不搭理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签下了那份股份,名下资产转让协议。

他奋斗这一生就是为了孩子孙子。

他只剩下林连翘这么一个孙女,林老先生不准备变通的想法告诉他,他要把死后带不走的这些东西,全部都留给林连翘。

当然,这份协议只是转让了他的股份和一部分资产,林老先生身价将近八百亿,这么些年积累下的财富,也让他留有足够几百人一辈子都花不完的资产。

林连翘被林老先生带着在港城商界,富豪界正式露了脸,她在转让协议上写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林连翘就已经变成真真正正的富豪。

季聿白隐在人群中沉默地看着林连翘。

她沉静泰然地跟在林老先生身边,另外一侧是他的男伴,裴斯墨。

回想起当初林连翘穿着那件裙摆很短的黑色蓬蓬裙,她因为羞涩期待而脸颊通红,被肆无忌惮的他捞到腿上,她还怕自己裙摆太短,一坐下去就露出屁股,使劲儿往下拉裙子,结果胸前一片春光,**裸就露在了他的眼前。

被他戳破,林连翘又羞又恼,一双纯净的眼眸狠狠瞪他,就算她再生气,最后终究会忍不住地凑近他,用软绵绵的腔调,喊他哥哥。

或许他潜意识里就是知道林连翘爱他,为了和他在一起,能把所有的一切抛弃。

所以他有恃无恐,将她用尽所有勇气的爱意全部磨灭。

不论什么时候意识到他会爱上林连翘,他都不觉得奇怪。

因为那是林连翘。

被她抛弃,是他作践林连翘所食的恶果。

很快,林老先生让人演奏音乐。

舒缓的乐曲,林老先生和自己的孙女率先跳了一支舞。

安吉拉想邀请季聿白,却被他直接无视。

直到一曲终了,人群四散开来,裴斯墨快速贴上林连翘,给她递过一杯果汁。

季聿白平静看着她被裴斯墨紧紧围绕,那小杂碎就像是一个开屏的孔雀,对着林连翘不停展现自己完美的一面。

终于,他听到了乐曲继续响。

裴斯墨后退两步,向林连翘行了一个相当绅士的邀舞礼。

林连翘弯唇笑了,季聿白读懂了她的唇语,“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个招数?”

裴斯墨冲她挤眼睛,“看书学会的,姐姐,跟我跳舞吧?”

感觉有点热,季聿白扯了扯领带,看着林连翘将手放进裴斯墨的手中。

裴斯墨欣喜万分,弯腰,凑到她的手背处,轻轻一吻。

盯着那唇触碰的地方,季聿白露出一个冰冷残忍的笑,手指捏得咔咔作响。

保持的冷静,理智,绅士,沉稳转瞬间全部崩碎。

他冷冷骂道,“小杂种。”

季聿白抬腿,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