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小班的小朋友们正在参加书展,并向大家介绍他们做的“书”,“书”里是他们自己画的故事。7岁的超超也参展了,突然他翻开一个小朋友的“书”,大声说:“你画的是什么呀?太难看了。”被嫌弃的小朋友立马就哭了。我告诉超超:“他才3岁呢,你这么说,他很伤心。”
超超不以为然地说:“有什么好哭的?他的画就是丑呀,我3岁时画得比这好看多了,他为什么不画好看一点儿?”那个小朋友哭得更厉害了。超超只看了他一眼,就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超超不理解其他小朋友的心情,也理解不了为什么自己的话能让小朋友这么难受。超超并不是故意惹小朋友不开心,只是他的共情发展出现了比较大的问题。
共情(empathy),也称同理心,指感受并理解他人情绪的能力。共情与同情(sympathy)不同,同情指对于他人遭遇在感情上产生共鸣;共情是把自己置于别人的境况,体会对方的感受。在超超的案例里,他无法感同身受地理解小朋友因为画被说不好看后所产生的伤心、难过,这就是没有共情能力。
共情能力强的人,能更好地理解对方的感受,并采取恰当的回应方式。我们通常说的“高情商,会来事”,往往指的就是共情能力高,即能够从对方的细微反应里感受对方的情绪,领会对方的意图,从而恰到好处地照顾对方的需求。这样的人更容易取得对方信任,更容易与人建立合作关系。
情商之父丹尼尔·戈尔曼在他的著作里提到“共情能力有助于学习效率的提升”。那些在共情能力敏感度测试中得分高的儿童,往往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人,是情绪最稳定的人,学习成绩也更出色。
没有共情能力的人成为罪犯、施虐狂和反社会分子的可能性更大。因为这些人没有能力体会到他人的痛苦,在施暴的过程中完全不会产生正常人会有的同理心。爱尔兰作家约翰·康纳利(John Connolly)认为,人性的本质和核心就是能对他人的痛苦感同身受,并采取行动缓解他人的痛苦。同情里有高贵,共情里有美丽,原谅里有优雅。无法共情的人不仅自己的人生存在重大缺憾,也可能造成一定社会问题。
共情的发展阶段
共情的生理基础是天生的。共情在动物界也普遍存在,这一点最有力的证据可能来自1964年美国西北大学的一项实验。主导实验的是曾任西北大学精神病学院联合主席,并获得多项世界级心理学奖项的朱尔斯·马瑟曼(Jules Masserman)博士。
在这项实验中,研究人员训练15只恒河猴拉动链条来获取食物。三天后,实验者在这些被训练过的恒河猴隔壁笼子,放入另一只恒河猴。被训练过的恒河猴可以通过单向镜子看到隔壁同伴的反应。当一只猴子拉动链条去获取食物时,隔壁同伴会受到电击,这只猴子能看到同伴受到电击后痛苦的表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很了不起。绝大多数猴子(在一项实验中87%的猴子)宁愿挨饿也不去拉链条。其中一只猴子为了不让同伴受到电击,饿了12天,也没有去拉动链条。
这表明,恒河猴宁愿自己挨饿,也不愿伤害隔壁的同伴。恒河猴能够共情隔壁同伴遭受电击的痛苦,而自愿委屈自己。其实,不仅是在恒河猴这里,在很多动物身上,都可以观察到共情行为,比如大象、狗。
人类婴儿一出生就具备感受他人情绪的能力,并在和周围人的互动中发展这种能力。婴儿出生后,会对其他婴儿的哭声做出不安的反应,这就是共情的萌芽。几个月大的婴儿能够捕捉周围人的情绪,并对周围人的不安做出反应。9个月大的婴儿看到另一个婴儿摔倒了,会跟着流眼泪,然后爬到爸爸怀里寻求安慰。18个月的孩子,看到其他小朋友哭,会把小猪玩偶塞到哭泣的小朋友的怀里以示安慰。
学前孩子普遍出现共情行为,产生与他人相似的感受和情绪反应。比如看到妈妈笑,孩子也笑;看到妈妈哭,他们也难过。但共情也有可能引起焦虑。有时,孩子感受到了他人的消极情绪,自己也产生类似情绪并被吓到,从而变得焦虑。有时,看到哭得很伤心的小朋友,孩子也会皱眉、咬唇、心跳加快,这些就是焦虑的表现。家长的教养方式会影响孩子的共情能力。如果家长鼓励孩子表达感情并提供关怀,孩子就能展现更多的共情反应;如果家长经常生气,惩罚孩子,那么会阻碍共情的发展。
到了小学阶段,会在共情基础上发展出换位思考(perspective taking),换位思考指的是想象别人想法和感受的能力。3~6岁孩子的换位思考还没有分化。也就是说,他们能意识到别人也有感受和想法,但经常把别人的想法、感受与自己的想法、感受混淆。这个时候的孩子还不能很好地站在别人的角度理解问题。
有一次,我带幼儿园大班小朋友去公园游乐场玩,一个小朋友拦着自己的好朋友,不让他坐转盘。因为他自己刚坐了转盘,转晕了,感到不舒服。他觉得好朋友也会和自己一样,在转盘上会很晕。他并不能很好地理解,其实他的朋友不一定会像他一样觉得晕。
4~9岁儿童能理解人会有不同的感受和观点。从4岁开始,孩子们就知道面对同样的情况,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感受和观点。他们有能力根据环境去调整自己的行为。比如在家玩皮球,妈妈能体会自己的快乐,所以允许自己玩;但是爷爷不喜欢太吵闹,不准许自己在家玩皮球,他会批评自己。基于这样的理解,孩子会调整自己在妈妈和爷爷面前的行为。再如古诗没表演好,孩子感受到了老师的失望,情绪低落;而回到家之后,他发现妈妈并没有失望,而是相信自己多练习就可以表演好,于是马上信心满满。
7~12岁儿童能从别人的视角审视自己的想法、感受和行为,而且知道别人也会这样做。比如面对上台表演的任务,孩子非常紧张,但是他会告诉老师:“我就算跟妈妈说害怕,妈妈也不会理解我的,妈妈觉得我就应该多练习,而且会让我做更多的练习。”他已经非常清楚妈妈会如何看待自己紧张的感受。再如有孩子说:“我必须写完作业。不写完,明天老师会很失望,而且会批评我。”他能从老师的视角审视自己不写作业的行为,认为老师会觉得失望并会采取批评。
10~15岁儿童能站在第三方的立场想象自己和他人被怎样看待。小学高年级孩子已经具备了较高阶的换位思考能力,他们能够从社会道德的角度看待自己和他人。
壮壮和小优是好朋友。有一天壮壮去打篮球,请小优帮忙看一下自己的新手表,小优答应了。结果壮壮回到教室的时候发现委托给小优照看的手表不见了。这可是爸爸刚送给壮壮的新手表。当5年级的孩子读到这个手表事件时,能够从壮壮和优优的立场,客观分析他们的不同感受和想法,也能代入其他人的视角回答下面这样有争议的问题:壮壮应该责怪小优吗?小优应该给壮壮赔偿手表吗?
如何帮助孩子发展共情
那么如何帮助孩子发展共情能力呢?以下几个方法非常有效:
1.感受和孩子同频共振的美妙
共情就像孩子出生自带的程序,这个程序需要在孩子和照料者的互动中被激活并发展。激活的关键在于家长和孩子同频共振。婴儿看向妈妈,妈妈的目光也看向他;婴儿笑,妈妈也笑;婴儿哭,妈妈会安抚。这样的“婴儿—照料者”之间的互动属于同频共振,即父母恰当地回应了孩子的感受,婴儿感受到自己的情绪被理解、接受,并得到回应。于是婴儿就会自发对周围人做出理解、接受、回应的举动,妈妈看向他,他回看妈妈;妈妈笑,他也跟着笑;妈妈哭,他则用小手蹭妈妈的脸想要安抚妈妈。
随着婴儿的成长,这样的同频共振不断发展,并且越来越高阶:互动中加入更多表情、动作、语言,使得共情能力逐渐发展壮大。
如果这种互动不同频会怎样呢?不同频的方式通常有三种:一种是不回应,一种是过度回应,还有一种是错乱回应 —— 两种回应的无规律集合。婴儿每次看向妈妈时,妈妈都躲避他的目光;孩子试图安抚妈妈时,妈妈无动于衷;孩子笑时,妈妈反而转身离开;孩子哭时,妈妈要么是把他丢在**,要么是轻轻安抚。这些都是不同频的互动。可以想象,如果经常面对不同频的互动,孩子会感到茫然无措、慌乱,只能消极应对。他们避免表达自己的情绪,无法感受到别人的情绪,无法恰当地把情绪用于人际关系。这将对孩子一生的情感感受和表达,以及亲密关系造成困扰。虽然这种困扰后天可以被修复,但难度巨大。
家长如何能和孩子同频共振呢?这其实是个特别自然的过程。无须外部的指导或激励,双方就能注意到对方的眼神、动作,并理解对方的需求。这种默契来自亲子同频共振的互动,以及互动中家长总结出来的儿童行为模式。有几个方法,可以帮助提升这种默契:
①倾听孩子的非语言信息。孩子越小,非语言信息就越重要。孩子不会说话之前,只能依靠表情、动作、声音来表达需求。这个时候妈妈需要试着理解孩子的“婴言婴语”,去总结孩子的行为规律。比如,孩子饿的时候一般会做什么动作?是看向妈妈的胸,还是舔嘴唇?困的时候是打哈欠,还是蹬腿?
孩子即便会说话了,也不意味着他们能说出自己的感受。这时就需要家长通过他们的表情、动作和行为来判断。比如孩子从幼儿园回到家,不像往常一样兴高采烈。哪怕孩子不说,家长也能知道他今天的情绪不佳。这种对孩子非语言信息的倾听就是同频共振的基础。
②猜测。很多时候我们无法确定孩子的感受,这时就可以猜测。
有个妈妈描述过这样的场景:孩子去亲戚家做客,差点打碎杯子,亲戚开玩笑说:“你差点打碎杯子啦。”孩子什么都没说,只是故意去踢放杯子的桌子,看着那个杯子摇摇晃晃的。妈妈问他怎么了,他什么都不说。妈妈把他抱到房间说:“叔叔刚才说你,你生气了,对吗?”孩子立刻就哭了,这是孩子被妈妈猜中感受后“妈妈懂我,我很委屈”的表达。孩子哭了一会儿,平静后就再也不踢桌子了,高兴地在亲戚家玩耍。
生活中,家长可以多用猜测的方式,来替孩子说出他们不想表达或者表达不出的感受。当家长猜中的时候,孩子会用他闪着光的眼神或回应的动作告诉你“妈妈懂我”。这种共情方式也会被孩子模仿,用在和其他人的相处中。
③留白时间。同频共振的另一层含义是,允许孩子的情绪自然流动 —— 给孩子一些时间去独立处理情绪。猜中孩子的感受,我们不需要做什么,给孩子留白时间,让孩子自己恢复平静就好。
2.多和孩子谈论自己的感受
可以用“我觉得……”的句式。与孩子分享自己的感受,不仅能促进父母情绪健康的流动,还能促进孩子共情能力的发展,帮助孩子养成良好的行为习惯。例如:“我觉得很生气,因为我刚擦干净的地面,被你洒了很多颜料”,比“你知不知道我拖地多辛苦?你就不能好好使用颜料吗?”更有效。前一句表达的是我此刻的感受以及感受背后的原因,能帮助孩子共情,反思成长;后一句则是责怪、批评,易导致孩子产生抵触、抗拒心理。
家长可以放心使用“我觉得……”的句式展露自己的脆弱。不少妈妈曾经向我咨询:“我情绪崩溃、哭泣的时候,是不是最好不要让孩子看见?”她们不希望自己的这种脆弱被孩子看到,害怕孩子模仿妈妈也变得脆弱。
以上担忧没有必要。能够真实地察觉情绪,正确释放情绪,接纳自己的脆弱,这是一种勇敢的行为。事实上,波士顿大学教授布芮尼·布朗通过研究证明,真正能把幸福和不幸福的人区分开的唯一变量是,人们是否能勇敢展现自己的脆弱。收获幸福的密码在于卸下面具,让我们被看见,哪怕是最脆弱的一面。要全心去爱,尽管不能保证你的爱一定会产生好结果。
我们勇敢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面,也是在帮助孩子建立这样的认知:任何人都有脆弱的时候,展露脆弱不可耻,我们可以接纳那个脆弱的自己,微笑面对生活。这个认知可以帮助孩子坦然接纳自己脆弱的时刻,不把脆弱视为不可战胜的洪水猛兽,而是视为成长的机会。你能坦然展示自己脆弱的时候,孩子也会学着你的样子展现和接纳真实的自己。
当然,在这些妈妈的困惑里,情绪崩溃时的调节方式确实重要。哭泣拍枕头这样的方式有效又无害,是合适的方式,可以在孩子面前展露。当情绪缓过来之后正好可以用“我觉得……”的句式帮助孩子共情,如“我刚才听到外婆生病的消息,觉得太伤心了,所以哭了。”
3.多和孩子谈论他人的感受
用“他有什么感受呢?”的问题和“他觉得……”的句式。
生活中,孩子并不会刻意使用共情这项能力,但是在被鼓励的情况下就不一样了。在一项针对400个8~13岁儿童的试验里,荷兰乌得勒支大学副教授捷力·希尔克斯马(Jellie Sierksma)向孩子说明了一种假设情况:
如果今天是你的同学值日,他需要在放学后打扫完卫生才能离校,但是他想尽快回家,因为他妈妈病得很严重。他向你求助,请你帮忙代替值日,你会帮他吗?
一半孩子被告知,这个同学是你的朋友;另一半孩子被告知,这个同学不是你的朋友。
猜猜孩子们会怎么说?取决于友谊,对吧?被告知不是朋友的那一组,显示更不愿意提供帮助。
但是当研究者增加了一个步骤时,结果改变了。研究者让孩子们先想象那个需要帮助的同学,给他此时的难过情绪打分,然后再问:“你会帮助他吗?”
给需要帮助同学的情绪打分之后,两组孩子不再受友谊影响,在是否帮助同学的问题上显示了同等意愿。
我们可以多使用“他会有什么感受?”这个问题来帮助孩子在共情的基础上做出正确的道德判断。比如,为了第一个玩滑梯,孩子推了其他小朋友一把。这时问孩子:“那个小朋友被你推开了,他会有什么感受呢?你觉得他是高兴,还是伤心?如果是伤心,他会有多伤心?”这就比一句“推别人是不对的”更有效。这个问题能帮孩子理解,为什么推别人是不对的。紧接着一句“他觉得很难过,你需要给他道歉”也比“快去给别人道歉!”更有力量。
4.丰富孩子的生活经历
日常生活中,我们习惯于跟与自己经历相近的人交往。共情在某种程度上会受我们经历的限制。如果我们从来没有某种经历,就很难对有过这样经历的人产生共情。同事曾经给我讲过这样一个故事。她在美国密歇根州某学校教幼儿园大班。有一次,学校组织全校学生为非洲募捐,她准备了幻灯片给大班小朋友展示非洲孩子贫困的生活 —— 没有足够的食物、没有书、住在锥形的茅草屋里。美国小朋友虽然很好奇,但完全无法体会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是什么样的体验,自然也就对捐赠没什么热情。这时,一个跟爸爸经历过户外徒步露营的小朋友大声回应说:“那个棚子像爸爸的帐篷,一点都不舒服,还有蚊子咬人。”
当儿童生活经历有限时,他们共情的能力也有限。因此,可以找机会带孩子参与多样的活动。尝试不同的体育活动,去海边清理垃圾,去敬老院帮助老人,去河里寻找小虾,来一场户外徒步,去农田里采摘水果、蔬菜,外出旅行,都是不错的选择。
当然,“经历”的欠缺依然可以通过有效引导来弥补。上面的故事里,那位老师想到,孩子最近最关心的就是万圣节装扮,女孩们都想扮成爱莎公主,男孩们最想当蜘蛛侠。于是她告诉小朋友:“非洲的小朋友从来没有穿过爱莎公主的裙子,也从来没有穿过蜘蛛侠的衣服。”小朋友们忽然就能共情了,“真的吗?非洲的小朋友好可怜啊。”
5.避免过度共情
过度共情,也称共情疲劳(empathy fatigue),即在对他人共情的前提下间接接触创伤性事件,导致其共情能力降低而出现的身心不适。
曾经有位同事托我帮忙买一款印度的抗癌药物,我尽自己所能联系到在印度出差的朋友,尝试各种方法之后发现,我无法帮助她。那时的我,为这位同事的处境感到难过。她本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现在却因为买不到药而即将面对生离死别的困境。在这种强烈的情绪干扰下,我产生了深深的羞耻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羞耻。我不敢接她的电话,也没有勇气告诉她:“很抱歉,我尽力了,但我还是帮不上忙。”以致不敢给她提供基本的安慰。最后,我只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很抱歉。”这是过度共情下的退缩表现。
对孩子来说,过度共情的表现可能是:看到书里喜欢的角色难过,他们也会跟着难过好多天;看到好朋友受伤,他们自己也觉得很疼,反而更加不知所措,不会安慰;好朋友害怕小狗,他们也感受到这种害怕,见到小狗就躲;妈妈摔倒了,他们因为无法缓解妈妈的痛苦,会觉得自己真没用,从而产生羞耻感。
作为家长,我们需要对过度共情保持觉察。如果孩子被过度共情困扰,那么应该怎么办呢?
①不要当镜子,要当漏斗。
过度共情的人像一面镜子,能真实照出对方的全部情绪及身体反应,喜对方之喜,悲对方之悲,会因为感受到对方的强烈悲痛导致自己的皮质醇升高,身体进入应激状态。这种状态对情绪健康自然是不利的。我们应该教孩子做漏斗,全然感受并接纳对方情绪,同时让这些情绪在经过我们的身体后全部漏走。漏斗给我们创造了回应对方情绪的安全空间,让我们既能共情,又不被过度共情拖累。
②要内疚,不要羞耻。
想象这样一个场景:一个4岁的孩子摔倒了,膝盖被磕破了,一直流血,他疼得大哭。10岁的哥哥在一边看着,没有上前帮忙。我们的第一反应可能是,这个哥哥太冷血了,弟弟疼成这样,他不心疼吗?完全没有共情吗?可是如果弟弟就是被哥哥不小心碰倒的呢?这个时候的他,能感受到弟弟的痛苦,但这种感受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压制了 —— “我伤害了弟弟,我是个坏人”的羞耻感。羞耻感会让人逃避问题,退缩在“我是坏人,我没用”的低自尊状态里。
羞耻(shame),是对自我价值质疑时的感受,羞耻时的内心独白是“我没用,我很坏”。羞耻时,人们通常不能作出建设性的回应。大量研究表明,羞耻让人无助,会让人们采取冷漠或者攻击性的行为。但内疚或愧疚不会,内疚是自己做错事时的感受,内疚时的内心独白是“哎呀,这件事我做错了,怎么办?”人在内疚时,依然有能力反思自己的行为,并采取补救行动。如果此时哥哥的感受是内疚,而不是羞耻,那么哥哥就能很好地应对这场意外,安抚弟弟,或者找大人来帮忙。
我们应该鼓励孩子在共情的基础上内疚,而不是在共情的基础上羞耻。怎么做呢?正确归因。我们应该在日常生活中对结果做可控的归因,尽量减少对结果做不可控的归因。可控的归因,是指努力、方法、投入时间等自己可以控制的因素;不可控归因,是指能力、外部环境、运气等自己无法改变的因素。美国认知心理学家伯纳德·韦纳(Bernard Weiner)认为羞耻与不可控制特性相联系,内疚则与可控制特性相关。他发现,羞耻感通常是在行动者将失败归因于能力弱时出现,能力弱属于不可控制的原因;而内疚感是在行动者将失败归因于缺乏努力时产生,缺乏努力属于可控制的原因。
因此,我们可以多引导孩子把结果归因为可控因素。例如:
“你今天的作业全部做对了,这是因为你写作业的时候很专注(努力)。”
“你不会跳绳,那是因为你练习得少呀(投入时间),而且还没有掌握手和脚的节奏(方法)。”
“你不小心碰倒了弟弟,是因为当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跑步速度(努力),来不及躲开而撞到了弟弟。下次和弟弟玩的时候要跑慢一点呀。”
发展积极的自我评价。如果一个人对自己有积极稳定的自我评价和自尊,他就不会因为一时的错误而产生“自己没用,自己的存在没有价值”的羞耻感。
发展自我评价的方法可以参照第五章。需要注意的是,我们在教育孩子的时候,切忌给孩子贴标签。“你怎么这么笨(胆小、莽撞、懒、不自觉、不听话)啊。”“你太没用了,这么简单都不会。”“为什么别人都行,就你不行?”这三句是对自尊杀伤力最大的句子。经常听到这些话的孩子,哪怕面对一点小错误都会产生深深的羞耻感。
换成“练习了很多次还没有学会,可能是方法不对。”“不说出来就会错过这个机会。”“在马路上快跑的行为很危险。”“不收玩具下次就不能玩。”就能让孩子将关注点聚焦到自己的行为,以及行为所产生的后果上。
超超走开之后,我找到了他并问他:
“刚才的小朋友哭了,你觉得他哭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她很伤心。”
“她为什么伤心呢?”
“因为我说她的画不好看。”
“你希望这个小朋友伤心吗?”
超超不说话。我继续问:“如果你花很长时间画画。这个时候别人说你的画不好看。你会有什么感受呢?”
超超说:“我会生气。”
“你希望别人说你的画不好看吗?”
“不希望,可是别人说,我也管不了呀!”
“你管不了,但是你可以对别人说‘请停下’。现在我也想对你说,‘下次请不要再说其他小朋友的画不好看了。’明白为什么吗?”
超超点了点头,说:“不能让别的小朋友哭。”
后来超超还表现出排挤同学的行为。有次活动时间,他拉着同学一起玩,小豪想加入却总被他拒绝。他还告诉其他同学,不要跟小豪玩。
我发现这一现象后,用同样的方法和超超沟通了几次。虽然每次都很艰难,但经过几次引导,超超能够试着理解其他人的感受,并在行动上做出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