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胜的儿子请求秦王为其复仇,让大王交出相邦,和诸多公卿?”
甄城齐营中,齐国大司马田冲听完使者相夫疾的话后,满脸惊愕。
相邦后胜?
人都死两年了,秦国怎么还拿这事情出来说。
“后胜还有儿子在秦国?”
田冲眉头紧皱。
后胜作为相邦,数次出使秦国,并与秦人约定盟誓。
虽然不知道是否确有其事,但以后胜的地位,在秦国宠幸一些女子,并留子于秦,在这个时代也很正常,就像当年熊启之父一般。
现在后胜之子欲为父报仇,又有些伍子胥说动吴王伐楚的味道。
从秦王政的诏书来看,这事情在逻辑上,并没有多大问题。
“哼,不过是秦人找出的战争借口罢了。刺杀后胜的主谋是那个韩国的横阳君,吾等之前就已经移交秦国,此事算是了结。”
“如今秦国重提后胜之事让吾齐国交出相邦和众多公卿,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吾等一旦回绝,秦人便可借机发动攻伐。秦人,真是蛮夷虎狼之心!”
相夫疾恨恨开口。
他在秦营本想大展口舌,狠狠压一压秦人的威风,哪知道遇到了郦食其这个强悍对手。
那郦生开口,亦是满嘴唾沫横飞,不仅不输给相夫疾,反而还有将他镇压的势头。
最终让相夫疾悻悻而归,此番出使,十分的不爽利。
听到这话,田冲也怒道:“然也,那秦王欲要灭我齐国,故而寻此借口来发动战争,真乃小人也。”
大司马很愤怒,因为他的名字也在秦国索要的公卿名单中。
天可怜见,他田冲前半生只宅在府邸中,认真看书,揣摩兵法战策,哪会和什么四国之人勾结。
只是后来齐国政变,欲要出兵连楚抗秦,实在找不到将军领兵,这才让他出马。
至于四国之人刺杀后胜,和后来刺杀屠睢的事情,完完全全都和他田冲没关系。
如今平白遭受牵连,田冲感到非常的不忿。
他低吼道:“秦王欲要灭我齐国之心已经昭显。哼,等此番我将秦军击败之后,定然写书一封谴责他!”
田冲嘴里骂着,又想到那秦将赵佗还让相夫疾转交了一封书信给他。
便伸手从案上拿起那封帛书,打开阅览。
“我倒要看看赵佗在信里,会说些什么?”
帛书打开,首先便是赵佗对大司马的问候,以及对他所提出的御胡策略的称赞。
“这小子还算有些眼光。”
田冲微微颔首。
不枉他为了思考御胡之策连续好几天都没睡着,如今看到赵佗的赞扬,心里顿时舒坦了。
在称赞后,赵佗又紧接着在信里解释他这一次来东郡领兵的缘由。
“佗领兵至此,皆乃王命。”
书信中,赵佗表达了他是迫于王命前来的情况。
并说他赵佗和大司马田冲素来交好,如果齐王建最后真的迫于压力,要将田假、田冲等人交予秦国。
那他赵佗必定对大司马以礼相待,好吃好喝的送到咸阳,绝不让大司马遭受一点屈辱。
而如果齐王建不答应秦国的条件,最终导致秦国和齐国开战。
他赵佗也绝不占大司马的便宜,将一直屯兵于东郡,等待大司马召集齐国军队后,双方再约定时间地点,进行一场光明正大的战斗。
“赵佗,真乃君子也!”
大司马田冲很感动,不仅是因为赵佗在信里说他会善待自己的话。
更是因为赵佗在自己的一番教导下,终于知道了什么才叫堂堂正正,什么才叫君子之战。
听到大司马称赞秦将赵佗,相夫疾和一旁的田儋都惊讶到了。
田儋问道:“大司马,那赵佗上一次甄城之战,假装坠马,施展诡计夜袭我军,此等行事,堪称卑鄙,如何能当君子之称?”
田冲摇头道:“那已是昔日之事了。古语有云,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赵佗麾下二十万大军已经驻扎于东郡,大可趁着我齐军尚未集结的时候,发动袭击。但他没有,赵佗是要等着我将大军集合好后,再来和我堂堂正正的打一场君子之战。”
田冲说到此处,感动道:“你们说,这赵佗是不是君子啊。”
“不会吧,我看过这赵佗的战绩,他一向以诡谋著称,怎会做这种事情?”
田儋和相夫疾满脸狐疑,表示不相信。
田冲见他们不信,便将赵佗的帛书给这两人阅览。
看完后,这两人也愣了半晌。
相夫疾皱眉道:“感觉这般行事不太像赵佗的风格,会不会其中有诈?”
田儋亦道:“相夫先生说的是,我看这赵佗说不定是想以这封书信来欺瞒大司马,好让我齐军放松警惕,然后他便可重施故技,再次发动夜袭。”
“不会吧……”
田冲嘴里这样说着,但他的脑袋里,还是不由冒出上一次甄城之战的场景。
那一场夜战,是他一生的污点。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田冲心中也有些担忧起来。
他低语道:“既如此,不管他赵佗信里的话是真是假,我齐国尽快将军队聚集便是。至于甄城、阿邑这边要广放斥候哨探,日夜巡视,营中兵卒训练也不能停,时刻做好秦军突袭的准备。”
田冲又想到如今的两军兵力对比,感觉有些头疼。
“秦军在此有二十万人,我军不过十万。赵佗纵使不突袭,堂堂正正来战,恐怕我军也不是对手啊。只能严防死守,拖延时间了。唉,那赵佗信中所言是真的就好了。”
“赵佗,你会是君子吗?”
田冲喃喃自语。
一旁,相夫疾和田儋满脸不相信。
这天下间,真的会有那种掌握了优势兵力,而不趁势攻击,一定要等敌方大军聚集之后,再堂堂正正打一场君子之战的将军吗?
真的会有这种人吗?
田冲感叹完,又想起这一次相夫疾从秦营归来所带回的消息。
他对田儋吩咐道:“派人护送相夫先生前往临淄,将此事先告知相邦。”
秦王政要求齐王建将相邦田假、大司马田冲等人尽数交给秦国,虽然说齐王建只要不是傻子,就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田冲为了自身安全,还是要先和田假通气才行。
相夫疾和田儋皆是大司马招揽的亲信,对此自是心中清楚。
“大司马放心,有相夫疾入临淄,此事定然无碍。”
相夫疾拱手告辞。
田冲也还礼道:“相夫先生慢行。”
田儋送相夫疾走到营外,对一个身高八尺,全身披挂的齐军将领道:“田荣,你带百人护送这位相夫先生前往临淄。”
田荣见自家堂兄神色严肃,便知此事关系重大,忙高声应诺。
“下吏遵命!”
田荣转身对相夫疾道:“先生请。”
相夫疾打量了这田荣一眼,微微颔首道:“好个壮士,如此雄壮威武,将来必成大器。”
……
齐都临淄。
相邦田假从日夜兼程赶到临淄的相夫疾这里,听说秦人的宣战借口后,大惊失色,十分震恐。
“秦人欲杀我也!”
田假惊恐下,连夜与临淄城中的公卿通气,一起入宫面见齐王建。
“秦王暴戾,欲要以吾等为借口,行灭齐之举,此等虎狼之心,天下人皆知其意!大王当发诏,怒斥秦人残暴之举,并诏我齐国百万之士,与秦血战!”
众多齐国公卿或是高呼怒斥,或是痛哭流涕,声势之大,吓得齐王建根本不敢说什么。
这位懦弱的君王,只能顺着眼前这些齐国公卿之意道:“众卿所言甚是,寡人自不会上秦人的当,自毁我齐国栋梁。寡人当亲自下诏,与秦宣战。”
听到齐王建这么一说,以田假为首的众多齐国公卿这才满意回去。
到了第二日。
齐王建下达诏书,怒斥秦人提出的无理要求。
秦与齐,正式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