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丈,我听说临淄的人口比咸阳还多,是天下第一大城?”
“姊丈,据说泰山和天齐高,所以这里才叫齐地,我们是不是站在泰山上,就能摸到天了?”
“姊丈……”
秦始皇在峄山祭祀后,队伍前往泰山的途中,胡亥这个小屁孩的声音不停在赵佗耳边响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皇帝峄山问答,赵佗用天命之说装了一波的缘故。
总之,他吸引了胡亥的注意。
从山上下来后,胡亥就缠上了赵佗,不仅一路跟着他问东问西,到了后面,甚至还挤到了赵佗的车子里,在他耳边喋喋不休。
始皇帝似乎也乐见于自己宠爱的小儿子去和赵佗亲近,对此满面笑容,并无阻止之意。
胡亥今年十二岁,换到后世也就小学六年级的年龄,处于最调皮的阶段,且精力极其旺盛,让赵佗这一路苦不堪言。
最主要的是,胡亥这小东西不以爵位称呼赵佗,而是一口一个姊丈,表现的对赵佗很亲近,而其口中一个接一个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的问题,又让赵佗恨得牙痒痒。
这让赵佗感觉和带娃比起来,在战场上与敌人斗智斗勇的厮杀,那可真是天堂了。
“要是嫚嫚在这里就好了,上去就是一巴掌,打的这小东西嗷嗷直叫。”
赵佗脑袋里脑补了一番,看着胡亥的眼神还是有些警惕的。
相比于性格敦厚的子婴,胡亥这位“秦二世”的大名让赵佗如雷贯耳,哪怕现在的胡亥还只是个小孩子,但防备之心总是不可缺少的。
在略微适应了胡亥的骚扰后,赵佗逐渐用语言找回了主动权,几个稀奇古怪的故事下去,就将这小屁孩给忽悠的眼睛大睁,开始被赵佗牵着鼻子走。
“我听说你随中车府令学习,不知平日学了哪些东西?”
赵佗发起试探。
胡亥撇了撇嘴,说道:“就学些秦律,以及商君之法,不过那些东西没啥意思,枯燥的很,好在老师对我不严,背上两条律令就能玩,还算好。”
“不过都没有听姊丈讲故事的好玩,怪不得兄长们都说姊丈凭着一张嘴巴,一条舌头就把阿姊从宫里拐走了,原来真不是假的。要是父皇让姊丈给我当老师就好了,那就能每天都听些好玩的东西。”胡亥瞪大着眼睛,盯着赵佗。
赵佗眼皮一跳。
给胡亥当老师?
这倒是一个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说到这里,他倒是好奇为什么胡亥转头来还是成了赵高的弟子,便询问其中缘故。
当得知始皇帝原本想让蒙毅来教胡亥,但胡亥却嫌弃蒙毅古板刚正,自己请求当赵高的弟子后,赵佗不由暗叹命运的奇妙。
既然说到这里,赵佗便趁机又打探了一些事情,胡亥虽然聪慧,但毕竟年幼,经验缺乏,一会儿就被赵佗套出了一个重要信息。
“老师说姊丈是大秦柱石,又是当今朝堂一等一的良臣,让我多与姊丈亲近,能学到许多东西。”
等到赵佗打发走了胡亥,回味着这句话语,眉头微微挑起。
胡亥来亲近自己,竟然是赵高的主意。
“赵兄啊赵兄,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
“陛下,济北郡守正在外面等候。”
中车府令赵高走进屋中,小声的禀告。
现在是六月初二,济北郡的郡治博阳(今山东泰安)所在,始皇帝正坐在行宫中,批阅着眼前的文书。
听到赵高的禀报,始皇帝头也没抬的说道:“让他进来吧。”
始皇帝是个凡事都要一把抓的统治者,哪怕是东巡在外,每日也要给自己定下批阅文书的份额。好在赵佗发明了纸张,并在行政系统中普及开,使得文书的运送十分方便,让他受益不少。
感受着手指在纸张上摩挲的触感。
始皇帝不由赞叹道:“武功侯这两年弄出来的百工之物真不错,光是这纸张,便可称作国之重器。这次东巡回去,或许该让他再当当少府,说不定还能给朕弄出更多的惊喜呢。”
屋中,刚才抱着文书进来后就侍候在旁等待皇帝吩咐的尚书仆射李由,听到这话,身子微微颤了一下。
他默默低下脑袋。
赵佗,不仅是打仗比他厉害。
而且还会造出拥有着各种效用的百工之物。
他李由拿什么和赵佗比?
“或许,只有我对陛下的忠心,不比他赵佗差。”
李由抬头,悄悄瞥了眼批阅文书的皇帝,眼中闪过一抹毅然。
忠心!
这已经是他唯一能拿出手的东西了。
这时,济北郡守在赵高的带领下走进来,他是来向皇帝汇报自己工作的。
始皇帝这一次封禅所要前往的泰山和梁甫山,一在博阳城以北,一在博阳城以南,都归济北郡管辖,故而这济北郡守在收到皇帝即将前来封禅的命令时,便战战兢兢的开始了各项准备工作。
“臣在收到陛下命令后,便立刻兴发徭役,征召黔首及刑徒、隶臣共万人,在泰山南北,和梁甫山整饬道路,经过数月劳作,如今两山道路已经通畅,可供陛下随时登山行封禅之礼。”
“善。”
始皇帝颔首。
不过济北郡守的下一句话让他脸色又阴沉起来。
“臣来此之前,曾向奉常询问陛下封禅时需要用到哪些东西,臣好进行准备,免得届时仓促有失。然奉常言陛下尚未决定所用的礼节,他不敢多言。臣只能昧死以禀陛下,好提前准备。”
济北郡守的话没有问题,他是泰山所在郡县的长官,皇帝封禅要用到的一切东西自然都要他来提供,提前进行询问也是怕到时候找不到,那他可是要担责的。
始皇帝并没有责怪这位郡守,他之所以生气是另有原因。
“这群儒生,口口声声推崇封禅之事,朕让他们议定封禅所用的礼节,却是从咸阳到了这泰山脚下,还没定下来。”
始皇帝对赵高说道:“召集众公卿,以及诸儒生议事,给朕将封禅的礼仪立刻定下来。”
“唯。”
赵高立刻领命出去,在这东巡的路上,他这个中车府令除了驾车之外,还兼管了传令之类的职责,也算是得到了重用。
随着皇帝的诏令下达,在下午时分,所有跟随的公卿重臣,以及朝中和从齐鲁之地赶来的儒生尽数聚集于此。
赵佗虽然不管礼仪之事,但因为身份的缘故也在参与之列。
他早就听说过那些儒生为了封禅用什么礼仪的事情,各个派系从咸阳争到了齐地,每个步骤都要争上几遍,相互之间各种对喷掐架,毫不退让。
导致现在都到了泰山脚下,皇帝过两天就要封禅了,他们居然连方案都没拿出来。
相比于之前议帝号时还有典籍可依,最终一起认可泰皇之称,如今的封禅在书上却是除了一个名号之外,什么具体的记载都没有。
各种礼节都得现编,不编你就拿不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孔氏之儒编了一套,颜氏之儒编了一套,孟氏之儒也编了一套,剩下的各个儒家派系也都绞尽脑汁的想出属于自己派系的封禅之礼,还都说自己编出来的礼节才叫正宗,各种据理力争,吵得不可开交。
“就这样的做事方式,怎么扛得起大梁啊。”
赵佗看着那些接到诏令,一边走进屋中,一边还在相互怒目而视的儒生,不由暗叹起来。
现在的儒门和后世的儒教差别太大了,还处于早期的发展阶段。光看眼前的人,大多是些纸上谈兵的货色,没有真正的治国理政经验和朝堂斗争的经验,这也是他们之前被赵佗和李斯轻易就打压的缘故。
大概还得经历“焚书”之类的磨难后,儒生们才会醒悟,一步步变成后世的模样。
屋中站在前列的廷尉李斯,见到那些儒生鱼贯而入,从他们的模样来看。
李斯就知道,他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