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神色一动:“此言何意?周兄弟仔细说说。”

周泽琛:“清河镇是云州府最贫困的地方,每年所收赋税在云州府所有的镇里都是垫底的,县令大人每年政绩考校恐怕都很头疼吧?”

县令面露尴尬,点了点头道:“周兄弟懂我啊,这个县令不好当啊……”

“我妻决意在雨雾山上种植灵芝,雨雾山上适宜种植作物,等开荒完成,村民们分好属于自己的地,进行种植,到时候交税时更好看了,长得不也是县令大人你的面子吗?”

“畲县有清水墨,湖县有丝缕衣,各地特产成就各地特色,名号打出去响亮好听还能增加收入,咱们清河镇的雨雾灵芝为何不能声名远扬?”

周泽琛越说,县令的眼睛就越亮:“这于县令大人而言又何尝不是一桩漂亮的政绩呢?”

县令点点头,此刻他心里对周泽琛夫妇二人的不满又消去了些:“倒是我狭隘了,不曾想到这一层啊。”

周泽琛:“县令大人以后也可常来雨雾山巡视,若有什么意见便下达给我们,如此县令大人关怀民生、体察民情、治县英明的贤名亦能远扬,岂不是很好吗?”

周泽琛把好处摆在县令面前,县令也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馅饼,他抓了周泽琛的娘子,周泽琛先前疾言厉色,此刻又以重利相诱,是作何打算呢?

无论如何,这件事是宁氏牵头,周泽琛协助一旁,他若是想要分一杯羹,免不得给周泽琛夫妇一些好处。

“是极是极,周兄弟想得周到。”

周泽琛笑了笑,图穷匕见:“这样双赢的好事居然有人眼红,从中作梗,试图让县令大人陷于不义之地,大人觉得如何?”

县令心道,来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随即面露难色:“周兄弟,不瞒你说,我也是两头为难,真真是让人头痛。”

“县令大人不妨直言,在下或许能为县令大人排忧解难。”

县令大人叹了口气,指了指上面:“尊夫人行事张扬,有人想让她吃苦头,我虽是一县之长,但是在那些大人物面前哪有说话的份呢?”

周泽琛眯了眯眼,突然冷笑道:“我如今虽是已废之人,但好歹也是永安伯府血脉,家父家兄在朝堂上尚有一席之地,什么人竟想将我赶尽杀绝?”

周泽琛这一番狐假虎威的话并不是想要借他那无情无义的父亲和便宜兄长的势来压人,经过那件事,他清楚知道他们的嘴脸,他这样做,只是想确认真相。

县令看向周泽琛的眼睛带上了一些微不可查的怜悯,含糊地说道:“周兄弟,就算是一家人也未见得就能毫无嫌隙。你出身永安伯府不错,可你如今流放被贬,就是你父兄也不好与你亲近太过的。”

县令这话表面上是说永安伯府不一定就能给周泽琛提供庇护,实际上周泽琛却听明白了,这一次,就是永安伯府的人在给他使绊子呢。

他爹永安伯对他这个儿子向来是漠视的态度,不能雪中送炭,但也不至于雪上加霜。

他二哥周泽瑜是府中夫人所出的唯一嫡子,眼高于顶,清高自许,虽然不会喜欢他这个弟弟,但也不会用这样下作的手段。

只有嫡母永安伯夫人有这个能耐,有这个心机。

永安伯夫人恨他,他一直都知道,可他都已经远离京都几千里,来到了这样的穷困之地,还身负残疾,宁织只是尽力让他们的生活好了一些,她便这样坐不住了。

永安伯夫人对周泽玦的恶意也是说来话长。

京城的永安侯府是开国功勋,当初第一代是被当朝太祖封了国公的,不过因着降等袭爵,到了永安伯这里就只是个伯位了。

天下承平日久,武将无用武之地,永安伯的父亲永安侯为了让自家在朝堂上还能有一席之地,决定让儿子弃武从文,走科举考取功名。

可永安伯却是个没天分的,给他请了多少名师大儒,他也只考取了一个吊车尾举人,最后还是永安侯腆着张老脸,用尽了面子人情才给儿子候补上了一个还过的去的京官。

永安侯不肯放弃,既然儿子不行,那就培养孙子。

他特意为儿子求娶了出身书香门第的清流官员的女儿为妻,都说娶妻娶贤福泽三代,永安侯希望儿媳能够生出一个文曲星孙子来,再不济为自家血脉增添几分文气也是好的。

可让他失望的是,儿媳妇生的嫡孙周泽瑜资质平平,与他的父亲永安伯半斤八两,根本指望不上。

儿媳生的孩子不行,管控后院却是一把好手,儿子的后院里除了儿媳生下的一双儿女,竟只剩下一个儿媳进门之前通房丫鬟生下的庶子。

那庶子名叫周泽玦,是永安伯婚前一次醉酒之后意外有的。

他们这样的人家当然不可能允许正室还未进门,妾室就生下孩子的丑事发生。

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地步,到底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永安伯愣是扛着压力把孩子留了下来。

孩子是留了,丫鬟的性命是绝对不能留的,不然未免也太不给岳家面子。

生下周泽玦后,那位苦命的通房丫鬟就得了一场风寒走了。

正室夫人年轻康健,自然不愿意替旁人养孩子,更何况周泽玦的存在对她来说是不愿提及的耻辱,因此周泽玦就被扔在生母生前居住的院落里孤零零地长大。

唯一的嫡孙不成器,永安侯反应过来培养庶孙时,庶孙子已经喜欢上了舞刀弄枪,对读书一点不感兴趣,眼看着也是指望不上了。

永安侯几乎就要绝望了,一气之下竟然病倒了。

永安伯虽然是个妻管严,但对自己的老爹还是孝顺的,眼看着老爹就要撑不下去了,为了解开父亲的心病,他就将自己在外头养了外室,还有一个儿子的事情告诉了父亲。

永安伯喜欢这个外室的好颜色和她那与高门贵女不同的温柔小意,但同样的,也看不起她的出身和她生的孩子。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周泽琛自小聪慧通透不同常人,一手锦绣文章华彩纷呈,不过十二岁就中了秀才,十五岁又中举人。

这就是他老爹梦寐以求的好后人。

永安侯一听就精神了。

自己竟然还有一个这么出息的孙子?才十二岁就中了秀才?

这么优秀的孙子竟然还流落在外?

不行不行,必须接回来啊。

但他的身世却是个硬伤,他的母亲出身青楼,是曾经名满扬州的花魁,后来被永安伯赎身,养在外头做了外室。

不过身份嘛,都是可以做文章的!

要他说,这样优秀的孙子就应该记在儿媳妇名下,挂一个嫡出的名分才是。

永安伯夫人是清贵人家的女儿,永安伯在外面养女人生孩子已经是狠狠践踏了她的底线,几乎让她沦为满京城贵妇圈的笑柄,如今还要把他那流着青楼血脉的孩子接回家算作她的孩子。

她就算是和离也不愿意受此屈辱。

几番拉扯之下,周泽琛就被记在了周泽玦生母的名下,永安伯将去世多年的通房丫鬟记作妾室,周泽琛算是妾室生下的孩子,不管怎么样,总比外室子的名声好听多了。

至于周泽琛的花魁娘?那是绝对不能踏进侯府的门的,好吃好喝地养在外头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若不是因为周泽琛已经十二岁,年纪不小了,对他的生母下手,一旦被他发现,可能会让这个有出息的孙子和侯府反目成仇,永安侯是想给孙子彻底抹除这个污点的。

周泽琛回到永安侯府后,永安侯就为他请了有名气的老师,送他去了勋贵子弟读书的书院,就是希望不要浪费了他的天分。

周泽琛也很争气,十五岁又中了举人,十八岁高中探花,好不风光。

只是永安侯没能看见周泽琛考上探花就生病去世了,去世前他最放不下的就是周泽琛这个优秀的孙子。

当今皇帝登基不过三年,正是锐意进取的时候,也很欣赏周泽琛这样的少年英才,有意重用。

因此不过短短两年时间,周泽琛就在刑部留下了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