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坞主森冷的声音响起,“阿湫,启动空间防御阵。”

此时阿湫身上不知发生了什么,明明刚刚还一副灵动活泼的模样,现在却麻木得像一个提线木偶。

她重复了一遍桃花坞主的话。

“启动空间防御阵。”

霎时间地动山摇天旋地转。

方才明明在竹屋前的七位灵域修士眼前一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试炼场外的石板上,和黎亦酒以及其他灵域修士站在一起,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圈禁了一般。

周遭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

他们忽而莫名感到自己变得无比渺小,好像瞬间便会被这股力量绞杀。

“发生什么了?!”

有人声音发紧地开口。

黎亦酒立在中央,看着前方桃花坞的人,道:“有人控制了阿湫,将这里的防御阵法启动了,阿湫作为这片空间的灵体,整个灵域都为她操控。”

这时立即有人发出惊恐的声音,“我的灵力不见了?!我的修为没有!!”

“我的也是!”

“完全没有了!”

“怎么办?!”

这边灵域修士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急地乱转。

桃花坞的人却站在外面看热闹。

桃花坞主冷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你们的命也在我一念之间,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就会被空间之力绞杀,**巧技会再多也没用……”

桃花坞的人闻言欢呼雀跃。

“坞主英明!”

“终于可以杀了这些乞丐了,我都快烦死他们了,会点**巧技有什么好得意的,而且他们一群蝼蚁竟然还妄想掠夺我们祖先的遗产!”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东西真会被他们取了去,还好坞主留了后手!”

“坞主快杀了他们!”

“杀!杀!杀!”

桃花坞主欣赏够了敌人困兽一样狼狈的姿态,轻飘飘地对阿湫下令道:“阿湫,杀了他们。”

灵域修士顿时感到无尽的危险向他们席卷而来,神色惊恐地大喊着。

“阿湫别听她的!”

“她不是你阿娘!你阿娘是明灯祖师!我们是明灯祖师的后人!”

“阿湫!阿湫——!”

然而阿湫目光漆黑呆滞,像个漂亮的人偶,完全听不进他们的话。

她只是呆呆地重复,“杀了他们。”

空间之力扭曲成无形的利刃,瞬息间向阵法中央的黎亦酒等人袭来。

黎亦酒挥袖将碍手碍脚的徒子徒孙们收入空间,同时双手飞速结印,几乎看不清残影。

苍青色的力量在她掌心凝聚,而后骤然散开,带着倾天覆地的威力让这片危机四伏的空间瞬间归于寂静。

霎时间,世间万物都静止了一般。

如果灵域修士能够看到这一幕,会震惊地发现,此情此景,和玄天帝君稳定空间漩涡时一般无二。

黎亦酒也有些感叹自己还没成神就把神力用得这么驾轻就熟了。

江夜雨这招她就瞅了一眼,没想到还真能用上。

希望他不会太担心。

黎亦酒将目光从掌心不的力量移开,落在神情凝滞的桃花坞等人身上。

没什么好说的,她只是看向阿湫,神识蔓延过去,同时轻声道:“宝贝,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谁是你阿娘。”

阿湫呆呆地看着黎亦酒,此时阵法中央只剩下了她一个人,阿湫的眸子里也清晰地倒映着她一个人。

接收到熟悉的神识时,阿湫空洞的眼眸似乎恢复了一丝神采,似有两股力量在脑海中挣扎着。

她痛苦地抱住头,又落下泪来,“阿娘!阿娘!不要走……不要丢下阿湫……”

桃花坞主见此阴沉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慌张,厉声道:“我就是你阿娘!阿娘命令你杀了她!”

桃花坞其他人不明所以,但知道情况危急,也纷纷大声叫喊着。

“杀了她!杀了她!”

“阿秋快杀了她!”

“坞主才是你阿娘!”

嘈杂的声音使得阿湫的神色越发痛苦,“阿娘……我阿娘是……是……”

模糊的画面在眼前浮现,似乎也是这样的情形,无数人围绕在阿娘身边高喊着“杀了她”。

而她在阿娘的手腕上,隐隐错错地看到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倒下。

尚且温热的血液溅在了她身上,使得她有种正和阿娘一起并肩作战的错觉。

可这场战役太过漫长了,漫长得让人疲倦麻木。

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希望阿娘去死……

阿娘明明那么好他们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

不要杀阿娘……不许杀阿娘……

阿娘……阿娘……阿湫要保护你……

阿湫要……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杀……

嘈杂的声音和记忆重合在一起,无数魑魅魍魉接憧而来。

“杀了她!杀了她!”

“杀了明灯妖女!”

“妖女受死——!”

阿湫的眼睛越发漆黑,漆黑到隐隐透出几分血色,像是万年浸染的血色缓缓晕染了出来。

“该死的是你们!”

冰冷声音响起,杀意带着狂躁扭曲的空间之力向生源地席卷而去。

桃花坞等人惊恐瞪大了眼睛。

桃花坞主急切地喊道:“大祭司救我!!!”

下一瞬,一股力量携着桃花的清香拂过,带着他们瞬间消失在原地。

攻击落空的阿湫越发狂躁,这个空间也在她的影响下变得扭曲混乱,“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阿娘!阿娘!”

“阿娘你去了哪里!阿娘你别不要我!阿娘——!”

“一定是你们杀了阿娘!”

“我要杀了你们!”

她时而满身煞气像是要将周遭所有的一切通通摧毁,时而痛苦脆弱地蜷缩在地哭泣,“阿娘……阿娘……阿湫好想你……”

直到温热的掌心贴上她的发顶,熟悉而温和的声音带着些许叹息,像风一样钻入她的耳朵,“阿湫宝贝,阿娘在呢。”

“阿娘没有不要你。”

“阿娘来接你了。”

阿湫怔怔地抬起头看着她,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眼前的血色好像褪去了,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

这时黎亦酒也慢慢用神识唤醒了她的神智,

阿湫拽住她的手,感受着熟悉的温度和熟悉的气息,目光渐渐清明起来,而后猛然扑进黎亦酒怀里。

“阿娘!”

她浑身颤抖,声音带着哭腔,“阿娘,阿湫终于等到你了,阿湫好想你……”

黎亦酒轻抚她的脊背安抚着,缓缓抬头看着空间上方。

悬崖上方的迷雾已经散去。

这显然是一个障眼法,用以遮蔽损坏了的空间入口的。

而此时,方才消失的桃花坞等人就站在悬崖边上看着她和阿湫。

除了他们,还有一个人立在他们前方。

那人身着白色长袍,衣袂上袖有桃枝,身后负着一柄桃木剑,看身形约莫是一名男修。

只是披风上的兜帽将面容遮掩了,同时施了障眼法,使得普通人看向他的面部,只能看到一团迷雾。

披风中伸出一只手,手上握着一只出现裂痕的青玉镯。

他缓缓转动着青玉镯,不知做了什么,阿湫瞬间被一股力量控制化作流光飞向了玉镯,“不!阿娘!”

“阿娘——!”

黎亦酒怀中一空,眸色一沉,缓缓地站起身和他对视。

对方兜帽里传出一道音质特殊的男音,乍一听像是青年的声音,细听有又几分岁月的沧桑。

他道:“没想到灵力枯竭的灵域也有阁下这样的高手,只是阁下一介灵修,身上为何会有神力?”

黎亦酒嗤笑一声,“不如你先说说青玉镯为何会在你手里?”

他动作微顿,微微垂首看着她,兜帽里只有一团迷雾,显得十分诡异,似有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须臾,他看着手中的青玉镯,缓缓开口,“阁下有备而来,在下也不瞒你,此物乃万年前内丹道开创者明灯祖师之遗物。”

“如今原主已逝,落在谁手里都是缘分,阁下以为呢?”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桃花坞主等人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大祭司你说什么?!这还真的是他们那什么祖师的东西?!”

大祭司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同修内丹道,明灯祖师也是你们的祖师。”

桃花坞主等人神色如遭雷击。

黎亦酒冷淡地开口,“别乱认祖宗,祖宗也不是什么东西都收的。”

桃花坞主等人本就对自己多了个祖宗的事感到难以接受,听到她的话愈发恼怒,“你算什么东西?!就算我们的祖宗跟你们一样,那我们也是祖师座下最出色的弟子,岂是你们灵域那些不堪一击的东西可以比的?!”

“肃静。”

大祭司抬手制止了他们的喧哗,再度将目光投向黎亦酒,似乎带着些许思量,“阁下稍安勿躁,你来此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这些天才地宝。”

他拿起手中的青玉镯,声音带着几分安抚之意,“既然明灯祖师是你我共有的先祖,她的遗物均你一些也未尝不可,同为内丹后人,何必争个你死我活?”

“大祭司不可……”

桃花坞主等人试图开口,却被一道力量封住了嘴。

大祭司继续看着黎亦酒道:“在下常年闭关,疏于管教,还望阁下海涵,对于我的提议,阁下以为如何?”

桃花坞主等人说不了话,只等认命地噤声,恨恨地看着悬崖下的黎亦酒。

冷静下来之后他们也明白大祭司的意思,虽然灵域其他废物不堪一击,但这个人实在深不可测,空间之力竟然都奈何不了她。

与其争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不如赶紧给她点东西打发走。

可道理是这个道理,他们还是觉得不甘心。

不论这些东西是哪个祖宗的,既然落在他们手里就是他们的了!

他们就靠着这些东西修炼延续呢,凭什么分给别人?!

这时候跑来要算什么事儿?!

他们愤怒地瞪着黎亦酒,活像她抢了他们全家。

她最好别太贪心,拿几样东西就赶紧滚出他们桃花坞!

“均我一些?”

黎亦酒重复了一遍大祭司的话,缓缓摘下面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陶五公子,万年不见,你脑子不见长,脸皮倒是厚了不少……”

大祭司的瞳孔骤然紧缩。

霎时间,他呼吸一滞心跳骤停,仿佛回到了万年前和那个人的初遇。

他本为陶家五公子,声称厌倦纷争离开陶家游历四方,实则是因为天赋低劣被家族舍弃。

逃亡了不知道多久,他找到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然而同时抵达那里的还有另一个人。

那人坐在溪边石上拭剑,婆娑的树影中的背影看着极其宁静美好。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忍不住拨开枝丫看得更清楚一些。

注意到她的一块红色的衣摆浸入了水中,他正要出声提醒,却看到那衣摆缓缓在水中的晕开一缕缕鲜红,顺流而下。

淡淡的血腥味儿伴着山间的清风吹了过来。

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红的不是她的衣摆,而是衣摆上的血迹。

一阵寒意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多年东躲西藏的经历使得他警铃大作,正要离开。

对方却恰好回头看向他,声音似乎带着些许倦怠,“刚擦干净剑呢,你来得真不是时候……”

她的语气那样平静,可杀意却汹涌如潮。

尤其是那张令天下修士都如遭梦魇的面容,更是他凉透了四肢百骸僵立在原地。

“嗯?”

她似乎发现些许不对,挑眉看着他,“这么弱的没见过,你是哪家小孩儿,叫什么,几岁了?”

“说来听听,姑奶奶心情好指不定能给你插块碑。”

他浑身僵硬,声音发紧地开口,“在下陶家第五子,名阳春……”

对方顿了顿,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思索,随即了然道:“原来你就是陶家那条漏网之鱼……”

漏网之鱼?就在陶阳春不解的时候。

她对他莞尔一笑,“巧了不是,我刚灭了你全家。”

陶阳春既在那惊鸿般的笑容中失神,又在她轻描淡写的话语中感到毛骨悚然。

亦如此情此景,此时此刻。

那个令天下修士闻风丧胆的明灯魔女再次一次出现在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