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亦酒再仔细一听,虎啸声分明中气十足,哪来的饱受欺凌?

金纹白虎一只开智期灵兽怎么可能在遍地菜鸡的清心宗饱受欺凌?

黎亦酒走了一下神便没有再多想,炼完丹药后便炼器。

她拿出一块天陨铁,重新炼制了一对护腕,之前那对被闻人渊毁坏了。

天陨铁的材质比之前所用的材料更坚韧,而且她此时用的是天火,越发事半功倍。

不多时,一对看似平平无奇的护腕便出现在她手中。

依然是神品,但比先前那对完善很多,可以抵御合体期修士的攻击。

如今天衍宗总在她眼前晃**,她不免多琢磨了下自己尽得他们真传的《青云功》。

抛开正邪不谈,《青云功》还是挺好用的。

只是每次都要结印未免太麻烦,而且在如今这个时代使出来也有些政治不正确,容易被打为和天衍宗一伙的邪魔外道。

思及此,她突发奇想觉得可以设置几个譬如可以吸收敌方灵力和反弹攻击的阵法。

这样便只算作是灵器的功能,就不涉及功法正邪了。

虽说这样有些麻烦,但她还是愿意以这点麻烦适应这样的世界的。

总觉得自己在改邪归正,但没完全改。

开创新的事物总是需要摸索的,黎亦酒费了些时间。

她此时的修为只有金丹大圆满,多番使用复杂的阵法和炼制高级灵器对灵力的消耗巨大。

几乎隔一刻钟就会灵力枯竭,不得不服用回灵丹才能继续。

灵力枯竭是件难受的事,但对黎亦酒来说早已习惯。

她沉浸其中,察觉丹田处传来灵力干涸的涩痛,微微蹙眉,正要服下回灵丹,却忽而感觉到一阵清凉纯粹的力量从身后涌入四肢百骸。

犹如湖面上淅淅沥沥的梅雨,仿佛能洗去世间所有的愁苦和污秽。

丹田处的涩痛一扫而空,浑身仿佛充满了源源不断的力量。

这种力量她很熟悉,没有丝毫陌生地接受了。

黎亦酒眉头松开,也没说什么,更没有回头,只继续做自己的事。

天光透过天窗落在她身上,金色的火光在她眼前跃动,包裹着天陨铁制成的灵器。

她用神识在上方细致地绘制着复杂的阵法纹路。

温暖而璀璨的金光映在她的眉眼上,驱散了洞府中空**的冷清。

些许光落在灵台周遭的水面上,倒映出两道浅淡的影子。

黎亦酒专注炼器,而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人影颀长,如松如竹,静静地立在那里,将世间最精纯的力量送入她体内。

过了一会儿,最后一笔阵纹完成,灵器上亮起玄奥的金色纹路。

“成功了。”

黎亦酒露出笑容,又继续拿出天陨铁练手。

直至地上堆积了七八件刻有阵纹的神品灵器,也将青云阵摸索得很成熟了之后才停手。

此时暮色早已降临,天窗中落下的不再是日光,而是霜白的月光。

斗转星移,她身后的人影始终没有离去。

大功告成后,她垂眸将护腕戴在手上,感觉到清凉的神力在体内运转一圈,扫去她所有疲惫后,便缓缓被收回了。

影子就映在水面上,她略一侧眸就能看到,但她没有。

她只是拿出鸾凤剑,放在腿上。

鸾凤剑激动地嗡鸣起来,身后也传来另一把剑的和鸣声。

但正如那个人没有来到她面前,她也默契地没有回头。

双剑共振的声音在宁静的洞府中响起。

她轻抚着震颤的剑身,光可鉴人的剑面倒映出她眼中的追忆。

无数画面在她眼前掠过,她轻声开口,“你刚离开的那段时间,我总觉得像个梦……”

万年前一个人踏着尸骨从湮天大阵出来的时候,黎亦酒出奇的平静。

按理说至亲之人死去,应当是极其悲痛的一件事。

但那时她心中却毫无波澜,仿佛那只是一场寻常的伏杀。

她总觉得那个人还在陪伴在她身侧。

她还是会习惯性和他说话,去牵他的手,对他说晚饭想吃什么。

直到发现没有回应,手中落空,到了饭点也没有见到自己先吃的菜。

这时她才恍惚想起,哦,他好像死了。

意识到这件事,她会愣一下神,心中依然空****的,毫无波澜。

于是她继续做自己的事,仿佛这只是人生中的一个小插曲。

可她似乎变得健忘起来,总是忘了他已经死了。

又或者明明知道他死了,却还总恍惚间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影子。

仿佛湮天大阵的事只是一场噩梦,他还好端端地陪伴在她身侧。

会与她携手踏过尸山血海,会为她准备喜欢的灵膳,会在夜深人静时拥抱她。

只是在她回拥时,那个人却消失了。

像是水中的月亮,一触碰就破碎了。

原来不是梦,他真的已经死了。

不,他没有死,她刚刚还看到他了,他答应为她做金翅鲈鱼……

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也许她分得清,只是想继续活在梦里。

再看到他的时候,她不再回应,也不再靠近,仿佛这样他就不会消失了。

她摩挲着鸾凤剑上自己亲手刻上的名字,看着剑面中倒映着的自己清晰的容颜,低声呢喃,“你是不是也觉得现在的我像个梦?”

“实不相瞒,我也偶尔会恍惚。”

“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创伤后应激障碍,我们都受过太多挫折,仿佛从未顺遂过,于是都有些忘了如愿和得到是什么感觉。”

“这个世界太美好了,想要的都得到,失去的都回来……多像一个美梦。”

黎亦酒轻轻叹息,“真怕这个梦和过去一样,一碰就碎了……”

她感受到身后的人始终注视着她,用和过去闲聊一样的语气道:“但我觉得这个梦挺真实的——你敢不敢再验证一次?”

这时洞府外传来呼唤声,“龟大师!大师!出来耍!”

黎亦酒沉默了一下,突然理解了小说里男主好事被打断时想杀人的心情。

她叹了口气,收起鸾凤剑和灵器,解开禁制,走出了洞府。

原本在她身后的人也随之消失了。

她花了很长时间炼丹炼器,此时已然不知不觉地到了次日清晨。

黎亦酒走出洞府,面无表情地靠在洞府门口的石碑上,漫不经心地卷着手中的捆仙绳,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你最好有事。”

不速之客正是大长老风逸。

他似嗅到了无形的危险气息,上前的脚步停顿了一下,而后拱手道:“多谢大师为我师父和师叔们炼制延年丹,风逸感激不尽。”

黎亦酒却道:“延年丹治标不治本,关键还是得靠你殉灵脉。”

风逸愣了一下,“您不是说我采的灵源不足以复原清心宗的灵脉吗?”

“哦,我骗你的。”

黎亦酒一改之前的话锋,道:“其实你的灵源很好,只要融入清心宗的灵脉中,便可令清心宗的灵脉重新焕发生机,延续千年,太上长老们也能突破。”

风逸错愕地看着她,之前她可不是这么说的……

黎亦酒绕着手中的捆仙绳,微抬下颚催促道:“好了,捆仙绳我收回来了,你师父也重新闭关了,没人看着你了,你放心殉吧。”

“……”

风逸总觉得自己听到的是:你放心死吧。

他这是哪里得罪了她吗?

为什么之前煞费苦心地救他,现在好像又在催促他去死?

他有些犹疑,委婉地开口,“……大师真会说笑,我都分不清您哪句话是真的了。”

黎亦酒淡淡道:“没跟你说笑,我这不是在给你创造去死的机会吗?”

“……”

很明显了,真在催他去死。

风逸沉默了一下,“……您说真的?”

黎亦酒不耐地摆手,“保真,骗你你可以变成厉鬼来报复我,快去吧。”

“……”

风逸语塞了一下,道:“大师不用对我使激将法了,我会听您和师父的话的。”

如今太上长老们服下了延年丹,解了燃眉之急,灵脉枯竭的事可以从长计议。

他师父还说要跟他一起死,这他哪儿还敢殉什么灵脉?

先前黎亦酒说得有理,他已有采集灵源的经验了,不如再取一块回来。

如果不成,再殉也不迟。

这是一条后路,风逸已安心了不少,不再那么急着去死。

毕竟他又不是傻子,活着还是挺好的。

风逸还想开口说什么,目光又被她手中的捆仙绳吸引了注意。

捆仙绳是一根红色丝带,色泽艳丽,流光溢彩,温顺地绕在黎亦酒手上时形成红与白的色彩碰撞,越发衬得她的手白皙如玉。

风逸见她用手指慢条斯理地绕着红色丝带,总觉得这玩意儿完全不像是之前师父用来捆妖魔鬼怪的神器了。

好像变得有些……不正经。

真的很奇怪,用来束缚妖魔鬼怪的灵器,何必炼制得这么柔软?

明灯祖师其他灵器都锋芒毕露得很,可不像这样。

还是说这其实不是明灯祖师炼制的?

又或者它真正的威力还没被发现?

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自己以前看的那些艳俗话本,摸着下巴开口,“大师,你有没有觉得明灯祖师炼制的这根捆仙绳有点……色气?”

尤其是被她把玩的时候。

以前他可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黎亦酒动作微顿,忽而双手缓缓将红丝带拉得绷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要不要再看看,到底是色气还是杀气?”

“……”

杀气,绝对是杀气。

风逸连忙后退好几步,“失言失言是我失言,别勒我!这样死不好看!”

杀他还管他死得好不好看?

黎亦酒无语地将捆仙绳收入空间戒指中,“有屁快放。”

风逸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道:“掌门已经借着辨认尸傀的事儿召集了仙门百家,正在商议讨伐天衍宗的事,你要不要去瞧两眼?”

黎亦酒微顿,如果事情顺利,蜀三清应当没必要知会她过去看。

讨伐天衍宗的事受阻了?

黎亦酒颔首,边走边思索着。

按理说闻人渊的事性质极其恶劣,仙门百家应当容不下才对。

怎么还会站在天衍宗这边呢?

难道说系统带着柳苏苏越过灵兽的阻拦接触了到这些势力的强者?

也不对,以无人之境灵兽的实力,不至于出这样纰漏。

就算真的失误了,也肯定会汇报给她。

风逸双手枕在脑后,跟在她身侧,仿佛始终是那副不务正业的样子,道:“我想找灵源去,可他们不让我下山,大师您跟他们说说呗,他们听你的。”

黎亦酒分神回他一句,“死了这条心。”

风逸现在身怀灵源,就是个香饽饽。

即使清心宗没这个想法,其他宗门发现了定然也会捉他去殉灵脉。

虽说他是个分神,但灵源的**太大了,足以令人铤而走险。

让这不省心的东西下山犹如小儿抱金过闹市,还是拘在清心宗安全。

风逸遗憾地哀嚎一声,“不是吧,我都成大长老了,又不是弟子,怎么还关禁闭?”

他郁闷地抱怨了几句,又道:“哦对了,您是不是有个弟子叫黎亦酒来着?名声比我还大嘞,她人呢?我怎么看见她?”

黎亦酒没有搭理他。

风逸又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口,“听说您在择道日上说长老叫她师姐就会收为徒弟,那几位还在纠结呢,好事儿啊,有什么好纠结的?”

而后他毫无心理负担地开口,“他们不叫我叫啊,师姐,哦不,师父。”

“……”

突然多了个便宜徒弟,黎亦酒沉默了一下,“没记错的话,你师父还活着吧?”

风逸耸耸肩,“师父这种东西不嫌多,多抱几根大腿好乘凉。”

“……”

好不要脸的东西。

清虚真君怎么会收这种徒弟?

清心宗怎么会有这样的大长老?

黎亦酒见他拿出一壶酒喝上了,光明正大地违反门规。

让周围路过的弟子欲言又止,但碍于他是大长老,不太好开口制止。

顿时有些怀疑,那厚厚一本的门规会不会是被他搞出来的?

毕竟每一条离谱的门规背后可能都有一个更离谱的过去。

走到主峰大殿外时,里面的争论声隐隐传来。

风逸停下脚步,对她开口,“天衍宗宗主秦言深将《青云功》第一卷发给了各大仙门的强者,有些人啊……心动得很。”

黎亦酒明了,看来这就是讨伐天衍宗受阻的原因。

这样走捷径的功法让人很难不心动。

他们也想修炼《青云功》,因此和天衍宗成了利益共同体,自然会维护他们。

风逸依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这个口子若是开了,以后可不知会是何光景。”

正如万年前外丹道盛行,一旦掠夺他人修为成了普遍且在大多数人眼中正确的事,便一发而不可收拾了,重现万年前的浩劫也未可知。

风逸听到里面争论的声音啧了一声,又喝了一口酒,“他们竟还扯明灯祖师的大旗,这种邪功怎么会是祖师创造的?真不要脸。”

明灯祖师本人沉默了一下。

很不幸,这还真是她创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