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好不容易醒过神来一看,我正仰面朝天躺着,被一群河童围在中间。不仅如此,还有一只粗大的嘴巴上架着一副夹鼻眼镜的河童正跪在我的身旁,拿听诊器对着我的胸膛。那河童一见我睁开了眼睛,便跟我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接着便朝身后的河童喊道:“Quax,quax。”只见两只河童不知从何处抬来了一副担架。我被抬到那副担架上,在一群河童的簇拥下静悄悄地前行了几百米。两侧林立的建筑跟银座并无二致:也是在山毛榉的树荫下,各种店铺排放着各式遮阳篷;也是在街树中间的道路上,多辆汽车正在奔驰。

不久,抬着我的担架刚转过一条窄窄的胡同,很快便抬到了一户人家。事后得知,那是那个架着夹鼻眼镜的河童—叫作查克的医生家里。查克让我躺到一张整洁的**,接着让我喝了一杯不明就里的透明药水。我躺在**,任查克摆布。实际上我的身体关节已经无处不痛,几乎动弹不得了。

查克雷打不动地一天来给我看两三次病。另外,那个我最初见到的河童—渔夫巴格,大约三天前来探望过一次。比起我们人类对他们的了解,河童对我们人类的了解要多得多。这大概是因为我们人类所捕获的河童数量要远远少于河童捕获到的人类数量吧。即便算不上是捕获的,我们人类在我之前也都时常光顾河童国。不仅如此,也有很多人一生定居河童国。您说为什么呢?只因我们是人类,而不是河童,便可以享受特权:白吃白喝不用干活。据巴格所说,实际就有一位年轻的筑路工,也是偶然来到这个国度之后,便娶了一只雌河童为妻,至死定居这里。当然,听说那只雌河童是河童国第一美女,神术妙计,哄得筑路工丈夫团团转。

我在这里待了一周后,根据河童国法律规定,作为“特别保护居民”住到了查克家旁边。我的家虽然小巧,却也建得十分潇洒。当然,这个国家的文明和我们国家的文明—至少和日本文明相差不大。面向道路的客厅一角放着一架小钢琴,墙上也挂着一幅镶在框内的蚀刻版画。只有关键的一点:从这房间到那屋里的桌椅,都是按照河童的身高设计的尺寸。我感觉像被领进了儿童房间一样,有些不便。

一到日暮时分,我总会将查克和巴格迎进这个房间,学习他们的河童语言。不,不只是他们,大家都对我这个特别保护居民深怀好奇。那个每天特意来找查克量血压的玻璃公司老总格尔也同样会来这个房间里露面。但是在最初半个月左右的时间里,和我最亲的还是那个叫作巴格的渔夫。

一个暖暖和和的傍晚,我和渔夫巴格隔着屋里的餐桌相对而坐。谁知巴格不知作何想法,突然沉默不语,接着把他的大眼睛瞪得更大了,死死盯着我看。我当然觉得奇怪,便说:“Quax,Bag,quoquell,quan?”这句话翻译成日语意思是:“喂,巴格,你怎么了?”可是巴格并不答话。巴格岂止不答,反而霍然站起身,一下子伸出舌来,并摆出了一副正如青蛙欲弹跳般的扑身架势。我愈发感觉恐惧,悄悄从椅子上站起来,刚想一个箭步跃向门口。幸亏这时候医生查克正好出现了。

“咄!巴格,你干什么呢!”

查克架着夹鼻眼镜,怒视着那副模样的巴格。只见巴格好像有些惶恐,多次将手放到头上,这样跟查克道歉说:“非常对不起。其实我是觉得先生害怕的样子很好玩儿,一不留神便蹬鼻子上脸地捉弄他了。请先生也多多包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