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院中,陈渊睁开了眼,仿佛大梦一场。

三魂投影形成的假神,并不影响三魂七魄掌握肉身,但为了应对神君、天女,祭炼大丹,他还是将大部分心神集中过去了。

“一战过后,理论上收获不小,但要等上几日才能拿到,这是炒期货啊。”

想着,他缓缓摊开手掌,一枚漆黑丹丸悬于掌心,有云雾聚散。

“这观想之丹是纯粹念头,不受限于距离,能随着三魂投影归来,不过是直接吞服,还是祭炼他物,还需筹谋一番,除此之外……”

复盘此番经历,陈渊回忆着两位老神和那天女的种种变化。

“此世的神灵之身,虽有神位,但也是肉身,不过是被神道符篆转化为神躯,但从冯老将军、黑衍神君的情况来看,分明能血肉转化,念头化形,还有那个所谓的神庭天女,体内藏着异物,显得格格不入,也是古怪。得找个途径,去了解神道的等级划分,才好知己知彼。”

这次与神祇交战后,陈渊就有了冥冥感应,真正对上神庭之日不远,自然要早做准备。

迷迷蒙蒙,众神之念聚集。

那袅袅神道之念勾勒出朦胧身影,将一个个河伯地祇、城隍土地的身形勾勒出来。

身着青衫的智叟,立于众神前方,笑道:“……摧山君应是化身为一名炼丹修士,藏于某处。帝君亲自下令,让诸君在所属神领搜寻善于炼丹之人。对了,先不要与修行之人透露,这些人中有些存着他念,防止走漏消息,除非是可信之人。”

祂将自己的推测,用肯定的语气说出,却又隐去了乌焰山中的惊神之事。

“吾等,谨遵帝君之命!”

各地之神齐声领命后,便各自散去。

智叟立于原地,笑而不语。

“不是未确定炼丹人就是摧山君吗?”身材高大的灵将军从虚无中走出,满脸疑惑,“而且,乌焰山中那炼丹人的生魂碾压了黑衍神君,一剑重伤天女,还能隔空伤神,你怎么不说?”

“说了这些,祂们该起其他心思了,怎会尽力做事?”智叟低语道:“你听了炼丹人的事迹都要思量一下,何况旁人?其实,我并非要让这些地祇将人抓住,只要逼迫其人暴露就行,至于炼丹人与摧山君是否一人,何必分那么清楚?宁抓错,不放过!”

灵将军一愣,最后道:“你心可真黑!但那人手段甚高,就算是找到了……”

“他再厉害,也只是一人,能挡得住堂堂大势?”智叟轻笑一声,智珠在握,“何为大势?神道便是煌煌大势!当以势压人!”

是夜。

陇城诸世家族长、帮派之主、豪族耆老,刚一闭上眼,便昏昏沉沉、飘飘忽忽,恍惚间行走于雾气大道之上,沿途有花草林木,山石亭台,还有一根碧绿翠竹。

最终,他们来到了一座为云雾笼罩的恢弘殿堂。

“原来是城隍将吾等召唤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在众人议论纷纷间,又有许多人接连显现。

其中一人,高冠博带,渊亭山立,甫一出现,就被众人围在中间,纷纷行礼。

“见过郡守。”

此人正是陇西郡守,曾万。

“诸位客气了。”曾万冲众人回礼,又对一人道:“赵兄,这几日一直想拜访,奈何心中有愧啊。”

那人乃是一英俊中年,正是赵氏之主赵解。

赵解闻言笑道:“可是因犬子提前领军归来之故?”

曾万则道:“不错,柔娘没办好事,我已让人叫她回来,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此事前因后果我已知晓,非是侄女之过。”

两人被众星捧月一般围着。

云雾边缘,还有几个人,正用复杂的目光打量着这群光鲜家主们。

相较那些殿堂之人,这些人的衣着略显朴素,身高体壮,眉宇间藏着凶恶,正是诸帮派的当家人、话事人。

沙帮帮主豪名驭正在其中。

“这群货色,居然也被叫来了……”

就在这时。

霞光显现,云雾升腾。

一道模糊不定的身影出现在深处,祂似坐似站,看不清面目,只有个大概轮廓。

众人停下了各自的事,齐齐朝殿堂拱手行礼:“见过城隍!”

“诸位不用多礼,此番邀请诸位过来,是要询问一事。”城隍声音清脆灵动,偏又有一股威严,“听闻定宇观新来了位炼丹宗师,诸位可曾见过此人?”

“不曾见过。”

曾万问道:“城隍寻此人,所谓何事?”

“我也不瞒诸位,你等都听过摧山君的名号吧?”

曾万等人微微一怔。

他们多少都听过此人名号,但不如修行界的人知道的详细。

只知道是个很凶残的人物,杀了神祇!

只有赵解神色微变,但并未出声。

曾万就道:“府君是说,这个丹道宗师,就是摧山君?”

“十有八九,”城隍见众人神色迷茫,又道:“摧山君的事不甚清楚,但振武将军的事迹,尔等都该知道吧?”

“这……我等自然是知道的。”

曾万、赵解等人心中一跳,隐隐猜到了什么。

城隍淡淡说道:“振武将军,就是摧山君伪扮!”“什么!?”

众人哗然!

摧山君与振武将军是一人的消息,主要在神道与修行界中流传,还未完全扩散到凡俗权贵之中,在场众人,大部分是第一次听说,心头震撼,可想而知!

摧山君的名号对他们而言固然模糊,但皆如神话,而振武将军的事迹,更是被传的神乎其神。

这两个任何一个拿出来,都足够凶残,现在突然得知,居然是一个人!?

不对,还得加一个丹道宗师!

有人忍不住低语:“这岂不是传奇话本中的主角人物?”

“摧山君就是振武将军?”

赵解脑子嗡嗡直响,想起这几日,两个儿子为各自的机缘斗嘴不休,都说自己碰上的前辈、隐士更胜一筹。

结果,却是同一个人!

待众人稍稍平静,城隍继续道:“摧山君藐视神庭,为恶苍生,神庭要除此恶,特意颁布悬赏。能提供此人踪迹的,可得神庭赐福一次!能协助神庭擒拿此人的,可得神庭赐予一宝!若能独立镇住此人的,神庭可以满足一愿!此谓神庭三赏!”

“什么?”

“竟是这等悬赏!”

“大手笔啊!”

一时,众人沸腾。

豪名驭等帮派之主更是一阵惊喜。

神庭之威何等强势?

权柄执掌山川河海,聚集八方香火!

若能向神庭许愿,纵是一步登天都有可能!

“看来,摧山君对神庭威胁甚大!”

深夜,曾万从床榻起身,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

“这等人不能招惹,摧山君是不能将神庭如何,但要毁个曾家却轻而易举。不过,也不能与他亲近,省得恶了神庭,除非他能展现出不惧神庭的手段!”

“好在,城隍也不想让消息扩散太快,这便有了转圜空间。”念及此处,他招了人来,吩咐道:“最近不要去定宇观了,也不要去寻什么仙丹妙药!”

赵家的赵解也是一般想法。

“那人麻烦缠身,不能轻易亲近,容易惹祸上身,还是先不告知丰吉、丰祥,省得他们沉不住气!”

似这般想法之人不在少数,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但也有人存着其他念想。

“神庭之愿!何等珍贵!”豪名驭一夜未睡,坐卧不宁,“现在知道的人太多了,若不尽快行动,就没指望了!”

他记起帮中一个小厮,提到有个外乡人,似要铸炉炼丹,还去过定宇观,于是连夜把人叫来,问了清楚后,更是心潮起伏!

“很可能就是此人!这是我的机会啊!这要是让我给抓住了,一下子就走上了人生巅峰!不过,摧山君厉害,我沙帮未必是对手,得请人相助……”

一念至此,他心里先就蹦出一人,随即就感到一阵肉疼,但接着又想起了神庭之愿,便又觉得不算什么了。

“事不宜迟,我这就动身去拜访他!”

当日,豪名驭骑马出城,直向城北。

离陇城四十多里处,有座黑浆山。

此山连绵近百里,形似弯月,山中有一口黑泉,一年四季喷涌粘稠黑浆,因此得名。

一路快马的豪名驭,这时就站在黑泉边上,求见山中大王。

“还望黑水君能接见我,我有一桩大生意要与他谈!”

这“黑水君”乃是个熊怪,天生神力,练武资质惊人,年轻时抓了不知多少武人,严刑拷打,逼问武道秘诀,竟让他学成了一身武艺,如今已是先天巅峰!

他倒是精明,懂得见好就收,功成先天后,主动释放善意,如今守着陇城和荒人的贡品,在两边势力都挂名供奉,但只看谁出钱多,才会出手,多年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也唯有这等见钱眼开的主,才是一个城中帮派请得起、请得动的高手。

豪名驭正想着,就有个身段妖娆的女子款款而来,身后有狐尾甩动。

“我家大王叫你,跟我来。”

豪名驭快步跟上,盯着那妖女一扭一扭的屁股和尾巴,很是入神,但等他入了洞府,看到盘踞在里面、有小楼那么高的庞大黑熊,赶紧收起了小心思,说起来意。

几息之后,黑熊瓮声道:“二十个金饼子,十男十女,这么大手笔,就是为了让我抓个人?什么人,值这么多钱?你没说实话啊!”

“这……”豪名驭一怔,犹豫着要用什么说辞。

没想到黑熊话锋一转,道:“这么点钱,不够。”

豪名驭立刻就道:“得加钱,加钱!只要您老愿意出手,多少钱都好说!”

“痛快!”黑熊嘿嘿一笑,“来详细说说。”

“是个炼丹人……”

一炷香的时间后,豪名驭心满意足的离开了黑浆山。

等人一走,洞中庞大黑熊扭动身子,发出嘎嘣声响,随后缓缓收拢,化作了一个身穿黑皮战甲的壮汉,毛发旺盛。

“豪名驭这夯货,想赚取神庭三赏,却用那么点东西来打发我!当我不知摧山君之事?黑浆山神早就与我说清楚了!”

他手腕一翻,拿出了一道诏书,冷笑道:“论与神庭的亲近,你如何比得上我?不过,这样也好,受豪名驭的雇佣,将他的积蓄拿到手,再打杀了摧山君,交予神庭!两个好处,我全都要!”

狐女提醒道:“摧山君凶名赫赫,大王当要小心。”

“当心?该当心的是他!”黑水君咧嘴一笑,“待我雷霆一击,杀他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