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郡的治所乃是山阴县。
也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绍兴”。
这座集水乡、桥乡、酒乡、书法之乡、名士之乡于一体,被称为“文物之邦、鱼米之乡”的城郡……
此刻,在八百里“鉴湖”之旁,在那一方笛亭之中,田異、谢旌、吕岱、吕范、阚泽,这些东吴最后的拥簇者,纷纷肃立在亭内,面色凝重!
说起来,这“鉴湖”乃是东汉永和五年,会稽太守马臻发动民众围堤筑成的,意在把会稽山的山泉集聚湖内,为此间的酿酒业提供优质、丰富的水源。
这也是为何绍兴美酒能流传两千五百多年,享誉盛名的原因。
当然……
此刻,笛亭之中的一干东吴的文武可没有半分举杯畅饮的雅兴,与之截然相反,他们的表情肃然,眉毛几乎凝成了倒八字,整个面颊上被一个“愁”字填满。
说起来,这些东吴的文武,本是在各郡县担任要职,有的执掌的郡县还与交州相邻,原本正在奋力的抵抗交州士燮家族的进击。
但……
局势的发展,那一条条急报犹如雨后春笋般冒出,迅速的传至江东各郡。
特别是芜湖港失陷,建邺城异主,整个孙氏一族的家眷几乎被悉数控制,吴侯孙权惶惶逃亡……不知所踪!
一时间……那些本在抵抗交州士家进犯的东吴兵马哪里还有战意,不过半日,城池接连失守。
还有其他无比惶恐、担忧的郡守、官吏。
一些索性直接就望风归降,顺应大势。
一些还想再观望下,亦或者是对孙权还怀揣着幻想的,当听闻孙权最后出现在会稽郡后,迅速的就带兵赶来这里。
一时间,会稽郡的治所,小小的山阴县倒是汇聚了不少东吴的兵马,草草算下来竟有一万五千多人。
而他们的将军、太守便是田異、谢旌、吕岱、吕范等人。
此刻,那一条条急报……
荆州军又攻陷了哪里!
哪里的城郡已经归降!
多少负隅顽抗的孙氏的死忠被关家军冲垮……
这些急报,宛若一条条夺命的鸣啼般,肆无忌惮的传来,让这些东吴最后的坚守者相约“鉴湖”之旁的笛亭之内。
他们要议论……到底是战?是降?
……
吕岱,这个被孙权封为安南将军、假节、都乡侯、庐陵太守的五十五岁的老者,此刻的他眉头紧凝,愁眉苦脸的坐在主位。
他已经是这笛亭内身份最高的人……底下站立的随从官员,包括田異、谢旌、吕范等人……他们一个个显得失魂落魄。
说起来,如今笛亭内的这些人,多为曾经的东吴立下过赫赫功勋。
且不说吕岱,避乱南渡后,受孙权赏识提携,屡次平定过内部的叛乱,参与过湘水划界时……偷袭荆南的计划,算是为东吴局势的稳固立下过赫赫功勋!
吕范,这个昔日的汝南县吏,先后随孙策攻破庐江郡,攻克陈瑀,平定七县;随周瑜征战赤壁,因功拜裨将军,领彭泽郡太守,被孙权比之为东汉的开国元勋——吴汉!
田異、谢旌,一个是内政重臣,一个是吴国名将……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东吴文武,但无疑……论及官爵、名望、兵马。
田異、谢旌、吕岱、吕范四人,他们的态度,几乎能代表整个会稽城!
而会稽城的态度,一定程度上又能代表着如今整个江东六郡的归属……
代表……那些最后坚持的东吴文武、江东兵马的态度。
吕范上前道:“不能降啊,我等几十人,多者带兵过千,少者带兵数百,从十几座城池中赶来会稽,这不就证明,军心与民意还有一部分是在东吴,这关家父子里应外合谋得建邺城,可那只是建邺城,民心不稳……局势他们未必能掌控的住!”
是啊,东吴水深。
依着吕范的经验,关家父子,要么征服这水,要么……也会学昔日的小霸王孙伯符一般,被这水给淹死、溺死……胜负之术,还未可知。
吕岱有些纠结,“可荆州兵已经过江了,他们手中有吴侯的家眷,甚至吴侯都已经出海逃了,我等这抵抗?还抵抗什么?还在为谁抵抗?”
“那也不能降……”吕范语气坚决,“定公……难道你只看到眼前?就不看到这千年之后?是……成王败寇不假,可若我等归降,千年之后史书上只会将我等比作鼠辈……受孙氏重恩,却毫无忠义可言,我等将遗臭万年,故而……不能降……不能降啊!”
吕岱越来越没了气势,“可……顾老的信、张子布的信不都表明,关家父子善待降将,一如既往的委以重任么?”
这话中,吕岱提及了两个关键的名字。
一个是顾雍,一个是张昭。
要知道,顾雍代表的是东吴的大族;
而张昭代表的是淮泗流寓一派的态度,这几乎已经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态度。
众人也纷纷附和,“是啊,是啊……说起来,兵士们的家眷不少还在城里啊!我等……纵不畏死,可家儿老小的性命……性命……”
不等这人把话说完,吕范大声怒斥道:“汝等只顾自己身家性命,便要担起这鼠辈千年的骂名么?更何况……江东六郡七十二县归降的尚不足三成,所有郡县都在观望我等?我等若降,那东吴就真的覆灭了!我等又对得起……孙氏三代对我们的器重与重用么?汝等就甘领这不义之臣的头衔?那关家父子又会重用不义之臣么?更何况吴侯是出海了,并不是死了,吴侯昔日在海外的岛屿上还布有一支重兵,谁又敢保证,吴侯不是亲自去调度,然后卷土重来?”
这……
吕岱的眉头凝的更沉重了,一时间,就连他也迟疑了。
是啊,此间之人,既能来到这里,那便不是怕死之人,不是被局势吓倒之人,更多的……是守节之人!
这世道,再没有什么比“节”这个字,更硬朗,更能让人趋之若鹜,不畏生死。
此时,有信使进来禀报,“诸位将军,诸葛先生来了……就在城外,求见诸位将军……”
诸葛先生,自然便是诸葛瑾。
而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诸葛瑾在许都城……被儿子诸葛恪给劝降了,如今……诸葛瑾可不是东吴的使者,乃是荆州的使臣。
但,无疑……这一条消息让吕范,也让所有人都振奋了起来。
“快……快传——”
……
……
江陵城,孙鲁育端着茶,站在后门入口屏风的后面。
她本是来为关麟、陆逊送茶,可刚到这里,就看到有兵士一手持着飞鸽,一手将信笺递给关麟。
连带着,禀报道:“禀公子,江东最新情报,二将军如愿攻下芜湖,建邺城也被占领……除此之外,已经有一郡,十三县归降……唯独那孙权……”
禀报的兵士语气突然就磕绊了……
这时,关麟已经展开了字条,他的眼眸微微凝起,然后感慨道:“果然,不出所料……还是让那孙权跑了!出海跑了!”
关麟的话脱口,就将字条递给了陆逊,陆逊好奇迅速的扫过一遍。
上面的内容,前面的与方才这兵士的禀报的无差,后面的……则是有关孙权逃至会稽城,不管不顾,也不等东吴的文武,携带所有船支、府库钱粮……直接出海!
反倒是东吴各郡的兵马纷纷汇聚在会稽城,形成了最后一支坚守的军队。
当然……对此,关麟提早就安排张昭前去游说。
再加上顾雍的游说,按理说……是足以劝降大多数城池,可会稽这边……因为汇聚了大量东吴的死忠,成为一块儿极其难啃的骨头。
倒是……关麟感慨的那句“让那孙权跑了”……无疑,让屏风后的孙鲁育长长的吁出口气。
她从不幻想,父亲孙权能够抵抗住……眼前这个将她霸占、征服的男人,但……孙鲁育唯一的念想,便是父亲还活着。
出海跑了……
这无疑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听到这里,隔着屏风……孙鲁育看了眼关麟,然后也顾不上奉茶,当即退出,她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姨娘孙尚香与姐姐孙鲁班。
——『父亲孙权能活着了……活着……着……』
倒是陆逊……在看到这消息后,不由得摇头,“除恶务尽,可惜了,还是让这孙权跑了,不过话说回来,孙氏一族在江东深耕多年,只要不是第一时间将那孙权擒拿,他若想跑,那就有无数条路线,没有人能抓得住他!”
陆逊说这些时,余光望向关麟。
在他看来,关麟的表情应该是有些遗憾、落寞,或者是对孙权这个隐患……卷土重来的担心,事实上,孙权一定会卷土重来,他不是一个会吃了这么大亏,就把一切仇恨与委屈咽肚子里的人!
只是,陆逊是这么想,可在关麟的脸上……他什么都没看到。
关麟的眼眸,一如既往的如湖水般平静,波澜不惊……仿佛孙权逃离这种事儿,本是他意料之中……像是吃饭喝水那样平常。
那么……
陆逊眼珠子一定,心头的担忧不见了,反倒是淡淡的笑道:“看来云旗还留有后手吧……”
“瞒不过伯言兄……”关麟也笑了笑,然后起身,背对着陆逊:“伯言还记得……昔日袁尚、袁熙兄弟是怎么死的么?还记得那逆魏的郭嘉郭奉孝临死前……留给曹操的话是什么么?还记得郭奉孝遗计定辽东的高光一刻么?”
这……
豁然间,陆逊好像就明悟了,他是绝顶聪明之人,关麟这三问就像是三个重重的提醒,从这提醒着,他迅速的就明悟出了什么。
袁尚、袁熙兄弟是怎么死的?
是被一小卒给杀死的!
郭奉孝遗计定辽东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建安十年,袁熙部下焦触、张南叛变,袁熙和袁尚逃到乌桓,曹操手下的张辽于白狼山大破乌桓,斩杀乌桓王蹋顿,袁尚与袁熙带着几千亲兵投奔辽东的公孙康。
面对曹操的大举压境,他们精诚团结、勠力同心……
可,郭嘉临死前告诉曹操,让他放弃进攻辽东,果然……曹操依计行事,大军退回中原,原本精诚团结的袁家兄弟与公孙康开始互相猜忌。
最终互相攻伐……
郭嘉的遗计成功了!
袁氏兄弟兵败逃离,最终被手下两个亲卫割去了脑袋,献给了公孙康……
公孙康又将他们的脑袋献给了曹操,至此……整个北方彻底被大魏一统!
郭嘉也完成了他生涯中……继“鬼谋”断孙策生死后,又一次……也是最高光的一计。
当然……
关麟提及这个故事,在陆逊看来,无疑……表明的意图就极为明显。
那昔日……惶惶如丧家之犬逃窜,最终被一小卒斩杀的袁氏兄弟……他们的情形与境况不就如今日的孙权孙仲谋么?
想明白这点……
陆逊突然意识到,关麟特地派人在江东散播消息,诛杀孙权,死活不论……凡是能取其首级者,赏万金,封万户侯……这一个意味深长行动的用意!
“原来,孙权的逃窜也在你的计划之中……”
陆逊不由得感慨……
关麟却一如既往的笑着道,“离开了青、冀、幽、并四州的袁氏兄弟,那还是四世三公、名门望族之后的袁氏兄弟么?同样的……离开了江东的孙权,还是那个威仪棣棣的吴侯么?”
说到这儿,关麟顿了一下,“当孙权不再是吴侯,没有了往日的光辉,那他……便是赤果果的,行走的金子与功勋,我们不杀他,自会有逐利之人杀他!再说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孙权是鼠辈,他身边的人……又岂会没有鼠辈?”
人心……
一如既往,还是人心!
陆逊被关麟的这一番缜密到极致,到细思极恐的布局……深深的折服。
呵呵……说起来也讽刺,论及人心……吕蒙在东吴算是最识人心,最懂心计的,可……似乎与关麟相比,就有些小巫见大巫的味道了。
真的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也怪不得,吕蒙最后死的悄无声息,关麟最终……却赢的波澜壮阔!
只是……
陆逊吟出了他最后的担忧,“若然……我是说若然,孙权执掌东吴许久,他身边的这些人……多是受到过他的恩惠,若然……真的没有人杀他领功呢?当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我还是想问,云旗……如果是你的话,你还有其它的后手吧?”
唔……
关麟都没想到,陆逊竟然会这么一问。
不过,能问出这个问题……也足可见,陆逊的心智亦是极其缜密的。
至于关麟,在陆逊那望眼欲穿的神情中,他玩味似的回了三个字:“还真有……”
这……
陆逊一怔。
他心头暗道一声『果然』,继而接着问:“那这第二个后手又是什么?”
“差点忘记告诉伯言兄了。”关麟的语气变得郑重了几许,“你们陆家……有个小辈名唤陆凯?你可有印象?”
唔……陆逊连忙抬起眼帘,惊讶的问:“云旗知此陆凯?”
陆逊对这个陆家的小辈陆凯何止是有印象,那是有着极其深刻的印象……
陆家从他这一代起,从孙策在庐江屠了多半族人后,从陆绩死后就变得人丁单薄……
但,就在这单薄的人丁中,小一辈还是崛起了一个天纵奇才。
陆凯……
正是这陆凯,从他很小起,他就展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智慧与胆识。
而今年,他十八岁!
当然,这只是陆逊对他的印象。
事实上,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这位陆凯……陆逊的侄儿……会与陆抗并肩……
成为东吴最后的屏障!
他先后任偏将军、巴丘督、武昌右部督,后拜**魏将军、绥远将军……乃至于,吴景帝孙休继位,拜征北将军、假节、领豫州牧,孙皓即位,迁任镇西大将军,都督巴丘,又领荆州牧,最终迁左丞相,以正直及屡次劝谏孙皓而闻名!
毫不夸张的说,这是个有勇有谋,有胆有识……能与陆抗相提并论,未来不逊色于陆逊的人物!
只是……他还很年轻,便是陆逊……也只是欣赏他的才华,并未予以重任。
但……自打陆家举族迁往交州起,关麟就默默派人去接触这位年轻的陆凯,而且对他委以重任……让他去完成一项对中华历史传承“举足轻重”的任务!
如今,这任务……恰恰与孙权的出海重叠。
于是,这陆凯……
机缘巧合之下,便成为了关麟对“诛杀孙权”这一目的……上的一道全新的、也是最稳妥的“保险”——
“云旗,你的布局中究竟还有多少变化,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
“伯言……我悄悄委派陆凯的行动,不止能为除掉孙权增加一层保证,更重要的,是能助你们陆家……传颂千年——”
关麟郑重其事的话让陆逊整个面颊又一次陷入了惊讶、惊诧、震惊、震撼的状态中……
传颂千年……
让陆家传颂千年!
云旗的这一番话的好重、好重啊!
……
……
渤海、黄海、东海、南海……自古以来,这便是华夏的四大海域。
当然,在汉代……这些海还没有细分出名字,它们统统被称之为“海”。
这是一个风浪交加的夜晚,五十余艘楼船行驶在此间大海之中,巨浪拍在船舶上,声如雷鸣,船身摇摆不定,伴随着海水飞溅,让人有一种无助感。
狂风呼啸,将海面掀起千层浪,浪花四溅,船舶在其中如同漂浮在山丘上一般。
但,东吴造船的恐怖之处在于,这些五层楼高的楼船,完全具备抵抗住这狂风巨浪的能力。
任凭那如巨兽一般的巨浪,翻滚着向它们扑来。
楼船虽也会剧烈的摇曳,可哪怕是倾斜到极致,也会有经验丰富的舵手……一番操持下,没有一艘被掀翻……
俨然,狂风巨浪……并不能将这些楼船击垮!
终于,在夜入过半,海浪小了许多,暴风也不见了,这些东吴的楼船最终挺过来了,他们好似逃离了灾难,再度重获新生。
反观此刻的孙权……
因为白日里心神的消耗,哪怕船舶剧烈摇曳,他也安然入梦……他太累了,失去江东的痛楚与被迫逃离的耻辱,这些给他的心神与体力都造成了巨大的负荷。
夜里的船舱之中,一盏未熄的油灯摇曳着……朦胧灯影中映着孙权双眉紧锁的神情。
他在睡梦中躁动不安,显然在做什么噩梦。
因为是逃难,他的身旁没有女人,可他那凄楚的梦呓声却开始逐渐的响彻了起来。
“大哥,大哥……”
孙权在做梦……
在做一个他一生中最不堪回首的梦。
仿佛……时间又回到了那一天,回到了他的兄长孙策托孤的那一天。
堂中人很多,可有资格凑到最前的……除了一众官员、文武外……唯独孙权、大乔、孙尚香、朱然等人。
周瑜还没赶回来,小乔替他来送好兄弟孙策最后一程。
那时的孙策浑身都是绷带,那些绷带中的血迹已然遏制不住,连连的咳嗽声,仿佛在讲述着一个事实……
——他孙策已经活不久了。
就在这时,他努力的环视着眼前,眼眸从孙权、大乔、孙尚香、朱然、小乔……也从张昭、甘宁、周泰等人的脸上扫过,最终,他用极轻极细的声音朝着眼前的人说道。
“这还是第一次被你们看到我这么丑陋,这么丢脸的样子,义封(朱然)、尚香……之前的刺杀没伤到你们吧?我面部中箭,你们不用自责,你们呼一声伯符哥,我就该护你们平安,况且……义封,你未来还要做我的妹夫,呵呵……尚香就托付给你了。还有尚香……往后大哥不在,你要懂事点儿,别总是欺负义封和你二哥……再过几年,你也是要嫁人的,你这性子……义封不娶你,谁还敢娶你!咳咳……咳咳……”
“哥……”
“伯符兄!”
孙尚香与朱然异口同声,孙策的却是咽下一口血水,继续望向大乔,说道:“婉儿(乔琬),以前你总是与我斗嘴,现在好了,我要走了,没人逗你了,你腹中还有胎儿,不易动怒……万不要太过伤心、动了胎气……公瑾是我最重要的兄弟,靓儿是你最疼爱的妹妹,往后他们,可就交给你了……靓儿,你告诉公瑾,这辈子是我失约了,算我对不住他,我要先走了,这河山统一的事就交给他了,下辈子……我还与他做兄弟,但是……他还是比不过我的,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声……
呜呜……呜呜……
传来的只有小乔的啜泣声,还有大乔那沙哑的“伯符、伯符”的呼唤……
有过了片刻,孙策望向张昭,他提起一口气:“张公,把我的佩剑取来……”
张昭恭敬的将佩剑递来……
孙策接过,然后示意孙权靠近,他用更虚弱,也是更沙哑的声音说道。
“仲谋,以后这江东之主的位置,还有这孙家军,哥哥便交给你了,要论驰骋疆场,决胜于两军阵前……你不如我,但论举贤任能,运筹于帷幄,我不如你!”
孙权接过宝剑……
他哭的最是凄苦,“哥……哥……”
孙策却接着说,“张公,诸位兄弟,如今天下大乱,以吴越之地,三江之固,足以立足于天下,往后,还希望你们能好好辅佐仲谋……仲……仲谋,你过来,我有句话,只能告诉你一人。”
唔……
孙权闻言,迅速的把耳朵凑过去,几乎贴在了虚弱到极致的孙策的嘴唇上。
孙策那细若游丝到唯独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话这才吟出。
——“仲谋,你做的事儿哥哥都知道,如果你想要哥哥的位置,哥哥便给你……来,击拳,这……将是你、我的秘密!”
这……
当听到这一句时,孙权几乎怔住,他不可思议的望向孙策,望向这个早已心如明镜,早已一切都知晓的哥哥。
“哥……(哥)……”
孙权挣扎似的开口,可还不及他开口,孙策用尽全力大声嘶吼,仿佛要遮去他方才的话,也仿佛……在最后的迷离之际,他还是不忍心责怪这个弟弟,心心念念的依旧是同胞兄弟啊!
——“仲谋!”
——“内事不决问张公,外事不决问公瑾,守好江东,替哥哥守好江东,照顾好所有人!”
随着这一句话脱口……
孙策宛若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他转头望向大乔,手伸到怀里,他摸出了一块儿玉佩,玉佩上面写着“今生今世”四个字眼,而大乔脖颈上也带着一枚玉佩,上书“福泽庆和”……
这是她们的定情信物啊!
“靓儿,给你腹中的孩儿取字‘世庆’咳咳……咳咳……靓儿,我还想……想再……”
话音未落,孙策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他的手向下一落,“咚”的一声,那枚写着“今生今世”四个字眼的玉佩摔落在了地上。
“啊——”
大乔歇斯底里的大声呼喊……
张昭则带着泪目,拱手一拜,“……内事不决问张公,外事不决问公瑾,伯符走好——”
反观孙权……
他仿佛还沉浸在方才兄长对他的话语中。
那一句『如果你想要哥哥的位置,哥哥便给你』……一直……一直……一直萦绕在他的耳畔。
这一刻宛若无限的钟鸣……
可很快,这句话即将变成——不灭的梦魇!
“大哥,大哥——”
“伯符……大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