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距离虎牢关还有三十里处,张辽率领的魏军正在驰骋。

矛戈剑戟在曜日下反射出森森冷光,鲜亮整齐的甲胄显示出这支军团的威严。

要知道,这是一支由淮南军、徐州军、兖州军、豫州军集结而成的兵马,他们训练有素,又有张辽这样的统帅,有足足八万人的数量。

更重要的是,他们是放弃徐州,用空间换时间赶至这虎牢关外,就是为了要带走点儿什么。

而在他们的对面,一支万人兵马已经严阵以待。

张辽看到眼前的兵马,眸色不由得深重了一分…

“列阵——”

随着一声号令,数以万计的兵马迅速停住行军的脚步,各军团令旗挥展,八万魏军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排兵布阵。

不过片刻,阵型摆开…

两军对垒。

一时间,那漫天肃杀的气氛悉数笼罩于这战场。

阳光穿透云层,斜照在锋利的长矛和闪亮的刀剑上,反射出的那森森冷光,更为这即将到来的战场增添了几分肃穆和森严。

这时的蜀军,诺大的“汉”字战旗在风中飘扬,士兵们列成紧密的战阵,铠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他们的眼神坚定,面容严峻。

“得得得——”

随着一声马儿的嘶鸣,训练有素的汉军在军阵中分开一条通道,然后一匹枣红色的马儿那“哒哒”的马蹄声从这通道中响出。

而随着这马儿的嘶鸣与马蹄,所有魏军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里。

——『是云长么?』

张辽心中不由得喃喃吟道。

何止是他?整个八万魏军…每一个人心中都会如此轻叹一声。

哪怕对手的军阵只有一万人,哪怕魏军八倍于敌,哪怕这等遭遇战…对方无城关可倚仗,对垒冲锋,魏军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可…可因为汉军的主将是“关云长”,也因为“关云长”这个名字,没有一个人敢懈怠分毫。

——『久违了,云长!』

随着那枣红色的马儿越发的向前,张辽越发坚定了他心中的猜想,马是赤兔马,人是关云长!

可…

当那骑跨着枣红色马的将军彻底行出军阵出现在两军阵前时,张辽不由得大惊。

马,并非赤兔马,没有赤兔马那血一般的颜色,更像是大宛马…

至于人,更不是关羽,而是…而是一员女将——

——『女将么?』

所有的魏军也悉数都遍布惊疑之色。

这时,对面那女将当先大声吼道:“不想张叔叔来此,侄女儿关银屏在此恭候多时了!”

说着话,关银屏驱马缓缓向前,单刀匹马行至两军当中。

张辽有些狐疑,他谨慎的环望四周。

一旁副将连忙禀报,“周围二十里探马均探查过,没有伏兵,天空中也没有那飞球…道路上更是没有遍布任何车辙的痕迹,想来汉军的那些破坏力极强的军械也没有埋伏在外围。”

听得这般情报,张辽那颗狐疑的心才稍稍安定。

也不怪他张辽如此,如果对方不是关羽关云长的话,那张辽就必须要更谨慎一些,因为他的对手很有可能是那关四关云旗。

与关羽的光明磊落想必,这关四,这小子…阴着呢!

一个不留神,很有可能就**沟里翻船。

“张叔叔不来一叙么?侄女儿这儿可有父亲与弟弟的一些话要转告给张将军!”

关银屏将她的青龙刀插入地面,她尤是骑跨在马上,做出一副等待张辽前来一叙的模样。

张辽沉吟了片刻,于是勒马上前…

有副将要跟上去,却被张辽挥手拦下,对方一个女将,还是故人的女儿,他若是还带亲卫去,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哒哒哒——”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张辽手持月牙戟也驱马行至两军中间。

“你回去吧,让你爹来,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也不愿意伤了故人之女——”

随着张辽的话,他就要勒马回去。

跟一个后辈有什么可说的呢?

倒是关银屏笑了,“张叔叔就不想听听我爹与我弟弟要我转告给你的话么?”

原本那握紧的勒缰绳的手这一刻稍稍松开,张辽再度抬起头,“说吧,云长要你带什么话来?”

“我爹说了…”关银屏毫不拖泥带水,语气干脆,“我爹说,我这辈子除了我大伯,我三叔外关系最要好的便是张叔叔你,他希望能与张叔叔罢黜干戈,不要刀剑相向,既全大义,也全彼此间的情谊!”

“哈哈…”张辽浅笑,“难为云长说出这么一番话,我与他算是老乡,他是解良县人,我是雁门马邑人,曹营一见,可谓是相见恨晚…他的义薄云天是我钦佩的,可这些年我与他各为其主…我们从未有过一次以私废公。今日云长不来却唤你这小辈来,想来他是知我的,知我绝不会罢黜干戈,如今这算是先礼后兵,回去转告你爹,我张辽与他虎牢关见,一决雌雄——”

说到这儿,张辽本要离去,却恍然又想起关银屏还有带话,是那关麟的话。

索性,他再度开口,“说吧,说说你弟弟,这位大名鼎鼎的关四公子,他有何话可说!”

这…

关银屏原本还在沉吟,如今张辽主动问,索性她便把弟弟云旗交待给她,要她转告的话娓娓道出,连带着,她指向那青龙刀插着的地方。

“我弟弟就一句话…”

关银屏的声音骤然凝起,“此青龙刀丈量的是我大汉的疆土,若有贼人敢越过此刀者,便视同挑衅大汉!”

“杀!无!赦——”

这…

莫名的,因为关银屏这极其冷冽的话,张辽竟是下意识的愣了一下,连带着目光也望向那插在地面上的青龙刀。

然后…

“哈哈哈哈…”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突然大笑了起来,继而重复着关银屏的话语,“敢越过此刀者,杀无赦,哈哈哈,他关四以为我张辽是那江东的小儿么?听风是雨,闻风丧胆,哈哈哈哈…我张辽便是越过这青龙刀,他又能奈我何?”

说着话,仿佛故意似的,张辽勒马向前像是示威,像是威慑一般的越过这青龙刀,乃至于还挑衅似的回头,扬起他的月牙戟,朝着那列阵以待的魏军吆喝。

“那关麟说越过这青龙刀者杀无赦!诸将士,还敢不敢过?”

顿时,八万魏军纷纷响应。

“过,过,过——”

“破,破,破——”

震天动地的声音在此间环绕,因为这是山谷的入口,是通往虎牢关唯一的道路,八万人的齐呼造成的回音空谷回响,震天动地——

倒是这时,关银屏一边不住的摇头,一边“唉”的一声发出幽幽的叹息,“活着多好…非要自寻死路——”

她这声音张辽听到了,正想发问。

却见得身后八万列阵的大军中,“轰”、“轰”、“轰隆隆”几声巨响…这声音旦夕间就震撼了整个战场。

那成片的炸药包在军阵左翼密集的士兵中突然引爆,瞬间释放出毁灭性的能量。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伴随着浓烈的烟雾和火光。

成千上万的士兵在这股无法抗拒的爆炸力下被炸飞,他们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随后重重地摔落在地。

血雾在空中弥散,与硝烟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惨烈而悲壮的画面。

然而…爆炸的冲击波在军阵中尤在持续的肆虐——

甚至不止是左翼军阵,就连中军,连后军,连辎重营的帐篷、武器和战马…等一切可移动之物都掀翻在地。

而士兵们的惨叫声、哀嚎声同时响起,此起彼伏,与爆炸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悲壮的交响乐。

这一刻,不…不是这一刻,而是只一刻!

原本列阵以待的魏军军阵…刹那间就变成了人间炼狱,方才还有说有笑,嘲笑这青龙刀丈量大汉疆土,现在…赤果果的就被狠狠的打脸!

无数的魏军生命在这股毁灭性的力量下化为乌有。

旦夕间折损的兵卒超过万余人。

而幸存下来的士兵们,没有一个不是惊恐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被炸飞的同袍,看着被炸的四分五裂的他们。

每一个人,这一刻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生死,真的只是在一瞬之间。

“这…”

张辽惊了,他呆若木鸡般的望着那顷刻间就毁于一旦的万余兵甲,他神色中的惊恐无以复加。

再看向那因为这左翼爆炸而旦夕间因为惊恐,因为畏惧,四散躲闪,继而支离破碎的整个魏军军阵…一抹极致复杂的情绪涌入心头。

这是…好绝望,好无能为力的画面啊——

甚至张辽在想,倘若…倘若这关银屏在此时下令发动总攻,那他手下这八万人一定…一定毫无生还的余地。

倒是关银屏,她并没有发号施令的打算,而是用人畜无害的笑容朝向张辽!

“文远叔叔,时代变了,矛戈箭戟…统兵布阵解决不了问题,也再打不了任何一场胜仗,我劝你还是不要越过那青龙刀,听我弟弟的话,乖乖的回去吧——”

“我弟弟还有言,若是张叔叔不听劝解,那么这第一次的爆炸只不过是小惩大诫,下一次,你与你手下的这数万兵甲当不会这么侥幸了——”

随着关银屏的话…张辽那遍布惊恐、担忧、茫然、畏惧、绝望的眼瞳不由得转向他,他再没有发出一言,只是迅速的勒马退回。

他一边逃命似的疾驰,一边呼喊,“退军,退军,所有魏军…悉数退军三十里,三十里——”

这一刻,哪怕是呼喊,张辽也宛若是绝命般。

他的嗓音中带着颤抖,带着茫然,带着浓浓的畏惧。

毫不夸张的说,带兵三十载,他从没有像如今这般狼狈的模样!

可怕…

那旦夕间的爆炸,太…太可怕了!

反观关银屏,她眯着眼,目睹着数万魏军惶惶逃窜,目睹着…那因为爆炸而产生的浓烟与因为逃窜而激**起的尘烟交织在一起。

关银屏不由得喃喃:“还是便宜这位张叔叔了…”

“若非他与父亲的交情,恐怕云旗弟弟不会留手,呵呵…好幸运的张叔叔啊!”

嵩山山脉的一处山坡之上,已经折返回到洛阳的关麟正站在此处,遥遥目睹了威名赫赫的五子良将之一张辽张文远在这爆破下…仓皇撤军的景象。

身旁的亲卫麋路看着这景象,不由得挠了挠头,“公子似乎从不是一个仁慈的人,以往公子也说过,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同袍的残忍,怎生这次特地放走这张辽与数万魏军兵士…”

言外之意,麋路不懂了,既然已经使用了炸包,敌人又不知道,那索性全部都炸掉好了。

干嘛放走张辽,留有隐患…

而这个问题的提出,让关麟静默了一下,他沉吟了片刻,像是不想回答,但最终还是淡淡的开口,解释道:“其实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三个月江陵沔水山庄与江夏的制炼坊尽管全力生产,可制成的炸包依旧不足以应付三路敌人的…所以,我只能选择重点放在一路,另外两路则更多的是威慑…”

诚如关麟所言,数万人…哪怕是埋炸药包全部给炸咯,那需要的炸药包的数量也堪称恐怖,沔水山庄与制炼坊远还没有达到如此这般的生产力。

炸药包所需要的硝石、木炭和硫磺数量也不够…

也正是因此,在虎牢关外的炸药包只有这么一响,这也是为何关麟要特地嘱咐三姐关银屏守在这里。

当然,事实上,人嘛…都会对未知的事物,特别又是这么大破坏力,杀伤力的事物充满敬畏与恐惧。

料得,一声炸响之后,张辽也就畏惧于这莫须有的“地雷战”,大军不敢再冒然往虎牢一步。

如此,则是为另外两处战场赢得了宝贵的“炸包”与时间。

“原来如此啊…还是公子考虑的周全。”

麋路拱手,无比钦佩的回道,可连带着他想到了什么,于是问道:“公子说还有第二点…”

“那便是我爹与他张文远的情义了吧…”

关麟背过身,一边转身下山,一边感慨道:“其实张辽若是被炸死,我爹倒是不会怪我,只是…他可能会伤心很久吧!这礼仪崩坏的世道,这样的义士…委实不多了。”

一边说,关麟已是踏上了马车…

夕阳的余光将他的影子拉的狭长…马车的侧帘又将这影子收束。

呼…

麋路呆在原地,喃喃望着关麟,望着那从有到无的背影,有那么一刻,他会有这样一种感觉,都说公子是逆子,可事实上,关公的心情…公子比任何人都要在乎——

想到这里时,关麟已经掀开马车的窗帘。

“还愣着干嘛,该走了…”

“河内那边应该很快会有消息了吧——”

的确,诚如关麟所言…

河内那边,不,是整个河内城的百姓已经被悉数迁走,而那座城,是关麟为曹彰与他的十万骁骑专程准备的。

当年,曹仁南下攻新野城时,诸葛亮火烧新野赚了几千魏军;

但这一次…关麟的想法是,既然来了,就都留下来吧!

整个河内城的地下埋藏着足够炸掉这座城的

距离洛阳不足百里的河内郡。

血色残阳布满长空,染红了这片血腥味弥漫的战场,不,与其说是战场,不如说是洛河之上。

“咚咚咚——”

鼓声如雷…

数以百计、千计的战船盘桓于洛河之上,齐齐的向南行进,每隔几个战船,都能听到那震耳欲聋的“隆隆”鼓响。

曹彰率领十万铁骑正乘船从水路登岸,让他意外的是,在水上…他们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敌人也没有采取击其半渡的这样的策略。

他们轻松的登岸,然后…便是如雷鼓声下,数不尽的北方骁骑如同潮水般涌向城墙,一时间…喊杀声与惨叫声交织在一起。

战况尤为激烈…

“杀进去——”

“破城——”

“冲啊,冲啊——”

好一些北方骁骑眼中还散发着嗜血的光芒,他们架起云梯,举着盾牌,以数倍的兵力疯狂地冲击着这座距离洛阳最近的城郡。

攻下河内,那标志着…从并州杀来的这支魏军占据了根据地,再不用担心那洛水中的粮道,担心半渡而击的恐慌。

这一战有进无退。

“先登破城者晋三级,封关内侯,赏千金——”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曹彰马鞭指向河内城,他大声咆哮着,鼓舞着。

登时间,数十名传令兵往返于战场,他们高呼。

“将军有令,先登破城者晋三级,封关内侯,赏千金——”

“先登破城者晋三级,封关内侯,赏千金——”

在这样的鼓舞下,越来越多的魏军疯了似的冲锋上前,攀爬着登上云梯,气势如虹…

城内已经是一片风声鹤唳。

“战战战…”

无数傅士仁的兵马也是杀红了眼,这支…经历过无数战场淬炼的兵勇,他们奋力抵抗…可十万大军的压城,数量的劣势…使得这座城池岌岌可危。

“报,将军——”

有兵士迅速的跑至傅士仁的身旁,单膝跪地大声啸道:“将军,北城门已经扛不住了…就要,就要被撞开了!”

“报…”

屋漏偏逢连夜雨,接连又是两个兵士赶来。

“已经有敌军登上西城门的城头,弟兄们奋力去夺…但是敌人越涌越多,根本…根本夺不回来啊!”

“报…将军,南城门岌岌可危,请求驰援——”

『南、北、西——』

傅士仁心中喃喃吟道。

『——好一个围三缺一!看起来,云旗说的不假,这曹彰是懂兵法的!』

就在傅士仁沉吟之际。

“报…北城门已经被撞开…”

这全新的传报刹那间就让傅士仁身旁所有的副将脸色齐齐暗沉了下来。

“将军…这河内咱们…咱们怕是守不住了呀!”

副将们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眼泪都快要洒出来了…

是啊,这些年傅家军连战连捷,所攻皆克…哪里受到过这等重疮,这一战过后,傅家军三年来不败的神话,要…要被打破了呀!

也不知道何时,整个傅家军中,好像突然就拥有了很强烈的集体荣誉感!

倒是与这些副将焦急、彷徨、茫然、无措的表情形成截然鲜明的对比,傅士仁的神色始终显得很淡定。

在听过所有人的话后,他又沉默了一下,这才开口问到:“看起来,是守不住了是么?”

“三处城门告急,顾此失彼…将军,将军…我们怕是真的守不住了。”

听着副将那急迫、悲痛的话语。

傅士仁却是云淡风轻的一捋他的小胡子,然后眯着眼淡淡的说,“守不住,那就不守了呗!”

啊…

这话一出,此间所有人都惊住了,一抹难以名状、不明所以的心情涌入心头。

但事实证明,他们这难以名状的心情还是太早了。

因为接下来,傅士仁的话既这语出惊人的“守不住就不守了”后再度吟出。“我们的任务也不是守住这河内城啊,该撤就撤,差不多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