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号角声响起的刹那。

曹真与曹彰还骑着马,在大后方悠哉悠哉的望着战场。

然后是“咚咚咚”,鼓声如雷,在他们的视野中,数以七万计的魏军悉数涌向城墙。

看到这一幕,曹真不由得捻起小胡子,有些兴奋,也有些迟疑,更隐隐在内心深处生出了淡淡的担忧。

就这么直接就攻城了?

这么简单?

他是觉得姜维这攻城有些太简单了,没有试探,没有投石车先声夺人,没有任何弯弯绕绕,直接就是大军压上。

诚然,这么攻城也不是不可以,优势时大军齐上,以雷霆万钧之势袭取胜利,这也是一种战法。

俗话说的好,任何阴谋诡计,鬼魅算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纸老虎。

但问题就是出在这儿…

他们的优势有这么大么?

即便是张辽托着汉军半数的兵力,更是拖住那关云长,可洛阳城的守军保守估计也有十万以上,兵力上,双方是势均力敌,至多士气上,魏军有一些优势,但这优势似乎不足以这么狂放吧!

“这不对呀…”

曹真小声吟出一声,他有些大跌眼镜,不免质疑的问道:“就这么硬攻啊?”

比起曹真的遐想连篇,曹彰更显得气定神闲,他环视了眼周围那数万天水兵卒,继而淡淡的说,“怎么?子丹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是!”曹真连忙摇头,在这种关键拉拢姜维的时期,他怎么会觉得不妥呢?他自问自答道:“姜伯约的脑袋我摸不透,但我摸不透最好,因为如此这般,那关麟多半也摸不透,反倒若是如往昔的那些智谋之士,虽有通天的智计,却一个个被那关麟给摸透了、算准了,最终一个个铩羽落败,这故事不断重复,那反倒是大魏的不幸啊!”

说到这儿,曹真再度问曹彰,“子文以为如何?”

“哈哈哈哈…”曹彰放肆的大笑,“我与子丹这是英雄所见略同,你看看,这不咱们身边还有这三万天水军,这便是伯约的后招与变化啊,哈哈哈哈,不瞒你说,我就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安心!哈哈哈哈,有这三万天水军围在咱们身边,我感受到的是从未有过的安全与幸福感啊!啊,哈哈哈哈!”

安全感…幸福感。

谁曾想,究是曹彰这等粗犷的人,在言及姜维时也是不吝这等略显肉麻的赞美辞藻。

然而…就在这时,这支所谓的天水军突然间动了。

隐隐约约间,曹彰与曹真发现,这支天水军…好像并不是列阵变化冲向洛阳城,反而是朝着他俩所在的方向冲来。

近了,更近了——

越来越近——

数万大军调转矛头,反攻而来,这场面超震撼,超玄幻,也超壮观。

“咕咚”一声,曹彰是下意识的吞下一口口水。

这时,这些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天水军的呐喊声已然传出,且伴随着“进击”的号角声一道道传来。

“活捉曹彰,生擒曹真——”

“活捉曹彰,生擒曹真——”

“若是抵抗,死活不论——”

如此这样一道道的声音袭入两人的耳畔,两人不由得惊在原地,一时间懵了,整个人从脑门到脚丫子,整个陷入了无与伦比的懵逼之中,呆若木鸡…整个两人呆滞在原地,便是如同那后知后觉的木鸡一般。

“这…这什么情况?怎生这么多兵卒都朝你、我攻来?还要生擒你、我?”曹彰不由得惊出声来。

“哎呀…”曹真原本那平顺的呼气也一时间变得紊乱,变得复杂,他再望向曹彰的眼神就宛若在看智障人士一般,“你特么现在问我什么情况?能有什么情况?就是你、我眼前呈现的这种情况啊…”

说到这儿,曹真连忙呼喊,“列阵,列阵,快快列阵,挡住他们——”

其实曹真内心中想说的是『你们好好列阵,这才能掩护我突围撤离啊!』

可他猛然间醒悟,列阵…列个毛毛虫的阵?他与曹彰的亲兵都被送往前线了,哪还有阵列?

反观曹彰…

总算,曹彰在经过了一个复杂的脑回路后,他也算是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也正是这个赤果果的真相,将曹彰的信任彻底重创。

他不由得歇斯底里的朝着曹真狂喊,“都是因为你…对那天水幼麟姜伯约的信任,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甩锅嘛…

遇到这种情况,曹彰这种人第一时间一定是要甩锅给别人。

可曹真这种时候,哪里还会惯着他,“因为我?到底是因为谁?方才,难道不是你提及,有这三万天水兵围着我们,这才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感与安全感?呵呵,幸福,呵呵…安全…安全你二大爷娘舅老爷三姑妈的安全——”

曹真已经悲忿到要爆粗口…

他连忙吩咐身边那为数不多的亲兵,“姜维临阵叛国,速速…速速去前方引我大魏忠贞之士前来救援,你们都去,都去…快,要快——”

曹真的语气无比急促。

“诺…”

这些亲兵亦是深知局势的迫切与间不容发,迅速的翻身上马,趁着那天水军尚未合围之际,一个个奔驰而出。

只是,哪怕他们能出去,可这些亲兵注定要失望。

因为…前线的兵卒,无论是各个城池的兵马,无论是曹彰的那五万,还是曹真的那三万,此时此刻…他们哪里敢动分毫!

没错,七万大军,整整七万大军,三处城门,他们所有人…此时此刻的状态就是三个字——不敢动!

是啊?他们敢动嘛?他们一丁点儿都不敢动——

天边,初升的朝阳洒下金色的光辉,将整个战场映照得如同被烈火点燃。

洛阳城中,数万名蹶张弩手正整齐地排列在城楼上,他们手中的蹶张弩,每一把都像是沉睡的巨兽,等待着那一刹那的觉醒。

“蹶张弩——”

“准备——”

随着指挥官那颇具磁性的拉长声音的嘶鸣,数以万计的蹶张弩手同时动作,他们将蹶张弩的弓弦用腿蹬开,拉到极致。

弩机紧扣,万弩在弦,一触即发。

“嗡嗡嗡——”

那弩矢与弩机摩擦,发出的“挲挲”声浪,汇聚到一处,竟是犹如雷霆般的震响。

紧张而肃杀的气氛顿时面笼罩在这洛阳城各城的城楼上,就连时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这时…

“蹶张弩,射——”

各处城楼,一道相同的声音吟出,城楼上的战鼓声同时震天响起,如同雷霆万钧,撕裂了静谧的晨曦。

万名蹶张弩手在这一刹那松开了弩弦,万弩齐放,如同出巢的蜜蜂,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划破长空。

无数弩矢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银色的弧线,仿佛流星雨般密集而壮观。

弩矢的破空声此起彼伏,汇聚成一首震撼人心的交响乐…

反倒是敌人的冲锋,在这铺天盖地的箭雨中显得如此脆弱,他们那如虹高涨的战意,仿佛顷刻间就变成了纸糊的一般,被轻易地洞穿。

“这么密集的弩矢——”

“不好,敌人城头布有蹶张弩——”

“盾阵,盾阵——”

见证到那天穹中遮天蔽日的弩矢,布满长空,整个魏军的阵型乱了。

这里攻城一方的统领牵招只能下意识的吩咐上盾阵,只是…那密密麻麻的弩矢,怕根本不是盾阵能够拦截!

“嗖嗖——”

“嗖嗖嗖嗖——”

伴随着弩矢射落的声音。

战场上,尘土飞扬,弩矢的呼啸声和击中目标的沉闷声响彻这片大地。

这一刻,四万枚秦弩齐放…产生的威力显现无疑,惊天动地。

整个战场仿佛被这股力量所震撼,连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射——”

“再射——”

“再射——”

城楼上的指挥官不间断的呼喊,蹶张弩手身旁的副手熟练的将全新的弩矢安插在蹶张弩上,蹶张弩手则是再度双腿屈直,拉出满弦…继而整齐划一的射出。

“嗖嗖嗖——”

不!

仿佛,那声音不该是“嗖嗖嗖”的声鸣,而是一句句从古音中穿越数百年传递到这里的声响。

是一幅恢弘且震撼的画面。

尘土飞扬,箭雨如织,那就像是来自古秦人的呐喊。

——“风!”

——“风!”

——“风!”

“停——”四处城楼,几乎每一个指挥官都高喊出“停”这个字眼…

而这时,尘烟散去,那些列阵冲向洛阳城的魏军,开始逐渐的再度显露出来。

『结束了么——』

牵招本能的、下意识的这般去问,他甚至想要问他自己是死是活。

可就在这时。

一些兵士的声音传出,“将军,我们…我们好像无恙…”

“将军,这些弩矢好像…好像并没有射到我们!”

“将军…看那里。”

还是有一个兵士眼尖,拨开那严丝合缝的盾阵,他指向他们军团的四周…

没错,正是四周!

此刻,以这支牵招为首的魏军为中心,向外扩散,如果是九宫格的话,除了这最中间的一格外,整个他们的盾阵四周,整个那八格…密密麻麻的布满弩矢,这些弩矢许多都直插入地面,密集程度…让人难以下脚!

唯独,他们这一格的土地中,他们这支魏军所在的位置,没有弩矢…一根都没有!

“将军,汉军的弩矢停了…停了…”

“是…是啊,将军,好像…好像停了…”

魏军中有人颤颤巍巍的张口,仿佛,他们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反观牵招,“咕咚”一声,他深深的咽了口口水,然后用极致的颤音吟道:“汉军…汉军这是…这…这…这是刻意在放我们一马呀!”

他其实还想说。

『我们还能进攻么?我们怎能如此不识抬举呢?』

果然,随着牵招这么一句,锵啷啷啷…

无数魏军兵士放下了手中的兵刃。

这太恐怖了,要知道,以他们为中心一格,汉军能射满周遭八格,且弩矢密密麻麻,唯独避开他们…

这说明什么?

说明汉军的蹶张弩准度惊人;

更说明…魏军所攻城的路线、方法早已被汉军了然,乃至于了如指掌——

这,才是最可怕的呀!

不止是牵招这边,还包括阎柔那边,包括进攻洛阳城的这三路大军,他们遇到了无比相似的一幕!

弩箭将他们的队伍包围了——

他们不敢动!

一步也不敢动——

这时,隔着那落地的箭雨,曹真与曹彰的传令兵赶至这边。

“将军,姜维临阵叛国,三万天水军齐齐调转矛头朝着两位曹将军那边杀过去了,两位将军急需救援——”

救援?

当这两个字传出,无论是东城门的阎柔,还是北城门的牵招,他们均是一愣。

临阵叛国?

怎么可能!

结合眼前的这精准无误的箭雨,这分明就是早有蓄谋,一步步的蓄谋…

且…且这蓄谋太过缜密与大胆,太过不可思议与严丝合缝了,这是计策啊…这才是声东击西,釜底抽薪的计策啊!

“将军,若是再不去救两位曹将军,两位将军怕是…怕是要沦为被汉军乱刀所剐了!”

这些亲卫喊得无比急切。

可越是这种时候,牵招、阎柔反倒是冷静下来,沉心静气。

他们甚至闭上眼,去细细的思虑如今的局势。

他们已经入局了,不…入局那太好听了,他们现在的出名,那就是如鳖入瓮,已是走到了一条死胡同,动,即死——

况且,他们现在所处的是九宫格的当中,任意迈出一步,或许都会被汉军视为“不识好歹”,紧随而至的必定是万弩齐发,若如此,那势必会让这些弟兄万劫不复,更何况…

曹彰…呵呵?曹彰?

“将军,速速去救两位曹将军哪?”

见牵招与阎柔没有反应,见这数万魏军兵士没有反应,传令兵的嘶喊声更大了。

牵招刚刚有些动容,想要喊话,却被手下一连五名副将齐齐拽住胳膊。

而当他转过身朝向这些副将时…

他发现所有的副将,乃至于这些副将身后的兵卒,他们不约而同的在摇头…

轻轻的摇头,可那一个个眼睛却很是坚定,像是饱经折磨过后的坚定!

懂了,果然如阎柔与牵招的猜想…

他们彻底懂了。

“救?呵呵…”北城门的牵招当先苦笑一声,“当初河内城,满地都是那炸药的时候?所有魏军兵卒在绝境中的时候,曹子文将军却让我们兵士用性命去开道?用一具具炸飞的尸体给他蹚出一条逃生的路?呵呵,那时候…我们兵士们也想他来救,可他眨过一下眼睛嘛?他凝过一下眉头么?”

这…牵招的话让北城门曹真、曹彰的传令兵顿时语塞。

东城门,阎柔的话与牵招类似,“两位曹将军处境如此,呵呵,当初我们如此处境的时候,他做了什么?因果报应,报应不爽,依我说,这姜维叛的虽是突然,却也当让这两位曹将军认清楚一些事情,这个世上,没有人从来都是高高在上,没有人能够肆意践踏同胞、同袍的性命!”

一字一句,振聋发聩——

当然,也有诸如曹彰、曹真各自三千亲兵,因为是亲兵的缘故,忠诚度远高于寻常兵卒。

“你们不救,那便是视同叛国,待得我等救下两位曹将军,必定不会饶了你们。”

说话间,这些骑兵就冲出军阵往后方救援。

只是…

就在他们刚刚动作之时。

那洛阳城头,粗长而锐利的弩矢如期而至,如同破晓的光,呼啸着飞出天际,然后在轨道中划过一道密集又优雅的弧线,最终如同暴雨般倾斜往九宫格的那八个格子间。

反观这些亲兵,他们均是骑兵,虽身负重甲…但没有盾阵的防护,哪里能挡得住这强大破坏力的弩矢…

旦夕之间,全军覆没——

特别是方才那叫嚣的首领,他不仅身中至少四支劲弩,甚至有一支弩矢从他的嘴巴里射入,从脖颈处弩矢射出,整个场面…可怖到了极致,甚至连哀嚎声都来不及发出。

这一幕的出现,让曹彰与曹真的传信兵几乎绝望

却是让牵招与阎柔深深的吁出口气。

果然——

他们的选择是对的!

这种时候,一动都不能动,一动都不敢动——

“结束了!”

城楼上的陆逊是第一个转身的,如今的局势,三处城门三股魏军合计七万人不敢越雷池一步——

后军,三万天水军已是将曹彰、曹真团团包围。

包围圈一步步的缩小…

反观曹彰与曹真,除了寥寥几十名亲卫护在他们身旁外,他们孤立无援…他们命悬一线!

已经结束了——

陆逊心头不由得再度吟出一声,继而踏步走下城墙,往官署方向走去,比起这一战的成果,现在的他更是好奇,如今的云旗在做什么?

这么一出他亲自编排出的好戏?

他是怎么忍住,不登城楼来一窥这戏场——

“生擒曹彰,活捉曹真——”

“生擒曹彰,活捉曹真——”

“生擒曹彰,活捉曹真——”

三万天水军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包围圈也越缩越小。

“哇呀呀呀——”

曹彰愤怒之余提前就要冲向这天水军,却是被曹真拦住。

曹真扫过眼前这密密麻麻的天水军,他也很愤怒,可他努力的压制住这一抹情绪,用最平静的语气喊道:“姜伯约?这种时候,你还不出来么?这种局面,不正是你费尽心机谋得的么?”

“为什么?为什么?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

“难道,你是忘了你与那逆子关四的血海深仇了么?”

随着曹真的呼喊。

天水军的军阵中让开了一条道…

紧接着,天水幼麟姜维姜伯约驾马缓缓走出,伴随着那“踏踏”的马蹄声,姜维的喊话接踵而至。

“此计得成,乃天命也——”

“今日,重新让你们认识一下,可知吾乃大汉忠良之后,天水姜伯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