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怕了。
因为张辽张文远这个名字,畏惧了,也胆寒了。
但很明显,这一抹畏惧并不能唬到那带领三十万胡骑入关的鲜卑王轲比能。
没错…
大军已入关。
那雁门险关再也阻拦不足胡骑的践踏,这种局面下,他自诩是无敌的。
这时,张辽刚刚开始登上台阶,可鲜卑王轲比能已是向曹彰、曹植提出了他贪婪的野望。
“两位曹家公子…”高亢的语调,猖獗的语气,便一如上位者对下位时那般,“本王来时与诸将商议,似乎,本王手下的这些兄弟们对大魏赐给的三十余城郡颇有微词啊…说这么寥寥几座城,都不够我们自己人去分的,何况还有乌桓、匈奴的兄弟?两位曹公子,你们这三十座城也是给,再多点儿也是给,是不是个理啊?”
威胁,威逼。
轲比能那可恶、贪婪的嘴脸让人看的后槽牙“咯咯”直响。
可现在…
曹彰凝眉,他与曹植互视了一眼,显然…也有些犹豫。
不答应吧,胡骑已经入关,答应吧,谁知道…这些该死的胡人,还会不会提出更过份的要求。
一时间,曹彰有些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我们也不多要…”轲比能提议道:“再多二十个城县如何?你们来选,给到哪里,我们便占据哪里?只要两位曹家公子答应,那从现在起,我们这四十万大军悉数唯公子之命是从…”
轲比能这么说,他身后的头领也嚷嚷着,附和着。
“我们几十万人在这儿会盟?两位曹公子不会不答应吧?哈哈哈…”
“他们若是不答应,那咱们不会自己取么?若是自己取,哪只是再多二十个?”
“一路上瞧见的小娘皮,可馋死我了,汉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对对,垂涎欲滴,垂涎欲滴——”
越发猖獗的话语响彻此间。
也就是这一些话,让曹彰刹那间便意识到,他天真了,他这引胡为援的计划…太过天真了。
他是…他这是在引狼入室啊!
可…可现在,时局所致,他又要争这大魏新王,又要与南方愈发势大的汉军搏杀,他…他没得选啊!
“十座…本将军最多给你们加十座城?”
曹彰试着讨价还价…
越是这般做,他越是心情沉痛,他真的意识到自己错了,若这些胡狗不进关,他曹彰何时畏惧过他们?
但已经晚了,自己选的路,硬着头皮也得走下去。
“呵呵…”轲比能嘲弄似的望着他,淡淡的说,“你以为本王是在跟你讨价还价么?”
也就是这句话,将曹彰彻底激怒,只听得“嗖”的一声,他的剑已经出鞘。“怎么?你的意思是?我的剑不配讨价还价?”
那久违的斗志再度点燃。
气氛剑拔弩张到极致!
而就在这气氛转冷,乃至于这会盟的前景…疑云布满晴空之际。
“呜呜呜呜——”
“咚咚咚——”
号角声与擂鼓声再度响起。
原来是大魏征东将军张辽张文远踏步走上这高台。
其实,他的亲卫已经被拦在台下,陪同他上来的唯有四人,但就是连同他在内的这么五个人,步履铿锵,龙骧虎步,甚至每一步落下都踩在那鼓点上,踩出了横扫千军的气势。
“张将军?”
曹彰看到张辽,下意识的吟道,连带着去问:“张将军的伤可无恙?酸枣县前…张将军以一己之躯力敌十数汉将,身中十余道疮口尤自力战不退,霸气威猛,让人听之闻之**气回肠啊!”
曹彰本意是激昂起魏人的斗志。
可…偏生这一问…
让乌桓王、让匈奴王的忌惮,立时收敛了许多。
——『原来是有伤在身?』
——『一只病虎?还忌惮什么?』
心念于此,乌桓王苏仆延、匈奴王呼厨泉那因为畏惧而弯起的腰杆,不由得再度挺起,挺得笔直。
“张辽将军,哈哈,不得了啊,身受十余疮口?”苏仆延笑道。“竟还敢来这会盟?”
“尔是何人?”张辽用极其轻蔑的目光凝望苏仆延。
“乌桓王庭新王苏仆延,就是我——”
他故意抬高了语调。
可随着这乌桓王的话音传出。
“没听说过。”张辽用那淡漠的口吻回应,“倒是你们先王,那个号称乌桓第一勇武的蹋顿是被本将军割了首级,我那月牙戟上还染着他那腥臭味儿的血迹——”
“你——”
乌桓王苏仆延哪里想到,张辽如此霸道,如此不留情面,当即暴怒…可对方那冷漠的面颊,不怒自威的神色,又让他,让他不敢妄动。
这是来自骨子里的胆寒——
“匈奴王呼厨泉?”张辽再度把眼睛转向呼厨泉,他注意到对方的身侧,补充一句,“左贤王也来了…”
“来了又如何?”左贤王刘豹凝眉怒瞪向张辽。
张辽笑了笑,云淡风轻的说,“当初畏惧大魏之繁盛,是谁主动提出要将掳走的蔡昭姬送回?还一个劲儿的在魏王面前谄媚,怎么?魏王只是不在这北境了,他老人家不是死了?蔡昭姬没有送来,你倒是带来了几万胡骑啊?好气派啊?”
嘲讽、嘲笑、揭老底…
霸气外漏——
也就是这一番话让匈奴的左贤王欲言又止,他是想反驳…但张辽言出的是他欺软怕硬的事实,是南匈奴这些年左右逢源,捧高踩低的事实啊。
他拿什么反驳?
“你…你…唉…”
无奈的叹气一声,呼厨泉与刘豹不由得理亏后退一步。
这时,依旧是鲜卑王轲比能,他眯着眼,凝望着张辽,“有伤在身,就该老实养伤,这演武台上风大,莫要被风刮倒了,死在这儿,可不值得!”
依旧是趾高气昂的口气。
只是,张辽的语气比他更趾高气昂,比他更霸道威仪,“你这宵小,又是何人?”
“哼…”轲比能冷哼一声,把头转向曹彰,“这就是你们大魏对咱们四十万胡勇的待客之道么?”
“待客之道?呵呵…”听到这一个极具讽刺意味的字眼,张辽不由得笑了,也不知道是轻蔑的笑,还是预感到某些人即将大难临头的笑。
这时,轲比能又反问,“那么,本王多问一句,重伤在身的张将军此次会盟带来多少人?”
“八百!虎贲!”
当吟出“八百”这个数字的刹那,张辽的眼睛彻底变得,变得锋芒外漏。
也是这个数字…
让轲比能大笑了起来。
“八百?哈哈哈哈,区区八百人也来会盟?哈哈哈,哈哈哈哈…”
倒是张辽没有在理睬轲比能,而是转头朝向曹彰、曹植,然后取出魏王的玺印,将那封魏王的诏书高举过头。
“魏王旨意在此,彰公子、植公子还不跪领此诏——”
果然…
当看到诏书,看到魏王的玺印,曹植下意识的单膝跪地,拱手而前,曹彰也犹豫了一下后,跪地拱手朝向张辽。
鲜卑王轲比能、南匈奴王呼厨泉、乌桓王苏仆延则是下意识的往张辽身边靠近,有想一睹那魏王玺印的,有想一睹那诏书上的文字。
他们很是好奇,这个时候的魏王曹操,又会发来怎样一封诏令?
又会把这大魏传个哪个不争气的儿子!
只不过,有一句话叫做——好奇害死猫!
当那长长的诏书卷轴缓缓拉开,几乎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到了极点…
乃至于曹彰不由得探着头,想要看到那诏书中“自己”的名字,这…这是父王的认可,会省却他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但注定,他会失望,因为这诏书中,没有任何人的名字。
有的只是:一把精钢锻成的匕首!
图穷匕见——
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猛然从诏书中跃出,张辽早有准备,一把提起那匕首,身形一闪,匕首已是鬼魅般的出现在鲜卑王轲比能的面前。
轲比能见状大惊失色,连忙后退,欲要让身旁亲卫去为他格挡。
哪曾想…张辽的动作快如闪电,根本不等胡人亲卫有所行动,匕首已经在空中划过一道璀璨的弧线,鲜卑王轲比能下意思的拔剑格挡,却只听得哐当“一声”,匕首已是劈断的那佩剑,紧接着…只是一个瞬间便划过了鲜卑王轲比能的喉咙。
刹那间,鲜血飞溅——
临死前的轲比能瞪大了眼睛,尤是难以置信的望向张辽,可也仅仅只是望向,因为他除了那因为惊悚、惊诧而爆出的眼睛外,他已经是没有任何的知觉。
够快——
够迅捷——
但唯独缺了一些残忍!
对胡人,原可以让他们死的更残忍一些——
而这一幕的发生,整个会盟台上所有人都惊住了,可张辽动作极快,凛冽的杀气没有分毫的遮掩,手中匕首猛地抛出,既稳且准的刺入那乌桓王苏仆延的脖颈。
“咚——”
他倒在了血泊里,那双眼睛瞪得老大,似乎不相信自己就这般死去。
更不相信,同一个乌桓,竟然被这张辽张文远屠了两任他们的王,两个王庭倒在了这个男人的手上!
“汉南…这…”
曹植惊呼一声,连忙回首望向李藐。
夏侯惇只感觉四面杀气尽起,有重伤倒地的的声音,却苦于双目已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也在呼喊,“汉南,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唯独李藐,他不像曹植、夏侯惇这般惊讶,这本就是关麟的计划啊,而这计划…从这图穷匕见起,才刚刚开始。
这个计划中,他所需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
避免误伤——
也正是因此,李藐冷静的带着曹植与夏侯惇第一时间往台下跑。
“此间变故,不可久留,先行离去…方为上策!”
李藐的离开是无比明智的。
因为,就在这图穷匕见的故事发生…就在张辽手刃两位胡人“单于”后,那些乌桓、鲜卑,还有南匈奴的亲卫兵士,已经齐齐朝他劈砍而来。
甚至目睹了这一切,台下的一干胡勇也朝这台上冲杀了过来。
大庭广众之下,他们的王就这么死了,这无论是对他们的部落,还是整个胡人而言,都可堪奇耻大辱了!
只是…
这高台之下,张辽带来的,那原本被阻拦住的八百虎贲早已守住了台阶。
当先一人高喊。
“八百虎贲,屠胡虏,战沙场,马革裹尸还——”
也就是这一声过后。
“马革裹尸还——”
“马革裹尸还——”
一道道振奋到顶点的声音响起。
这些虎贲兵士已经是将手中的长柄兵器直指上前…他们一个个无比淡漠,但汹涌的杀气已经从他们的身体中喷涌而出。
“八百虎贲在此,胡狗过来受死——”
伴随着八百人激昂的声浪,“铿”双方的兵器已经交错而过,曜日之下,这第一批胡人脸色阴沉、神情呆滞,豆大的汗珠不知道缘由的滴落在地面上。
还有他们的表情,十足的古怪。
就在台下会盟的一干汉军兵士…疑惑不解的时候。
“呜啊——”
一抹血线已经在他们的脖颈浮现。
整个第一排的胡人兵卒,悉数栽倒…那一双双圆瞪的瞳孔中满是惊愕,同时落地的还有那一枚枚碎裂了的胡人弯刀——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许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可八百虎贲已是不安分于坚守要道,他们开始主动出击…
那削铁如泥的兵刃再度挥出,无情的收割着…这些胡人的性命,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这一个个塞外野狼般的胡人兵将,那从小打斗而生的部落并勇士,仿佛…现在都变成了一只只羸弱的羊…
在这八百虎贲面前只能引颈待戮,任人宰割,毫无招架之力!
这依旧是那支…曾踏江而去让江东十万丧胆而还的队伍!
现在的他们在做的是一件,比当年更辉煌,足以让族谱单开一页的壮举!
他们的家乡便是并州!
他们曾经的名字是并州狼骑,他们是这片土地的保护神,他们最是仇恨这些以劫掠边陲为生的塞外恶狼——
这是一种从骨子里涌出的仇恨,是血脉的觉醒——
无疑,今天的他们,比逍遥津时更可怖十倍!
他们就是从地狱中杀出来的队伍——
…
演武台下,胡人兵卒陷入了死战。
演武台上,张辽以一敌十二,包括匈奴王呼厨泉,包括匈奴左贤王刘豹,包括那些因为“单于”被杀而愤怒要与张辽同归于尽的鲜卑、乌桓猛士。
只是…
对张辽来说,哪怕是并不轻松,但只是面对这群砸碎,至少并不困难!
因为灵药的缘故,张辽的身体已是恢复,因为佩剑与牛皮软甲的缘故,他的伤害力足以碎裂一切胡人的兵刃,他的防御力…坚如磐石——
当然,哪怕不是如此!
只是对付这群杂碎的话!
那可比酸枣县前,张辽面对的大汉十余勇将轻松多了!
“啊——”
“救我——”
“咚,咚——”
又有两人死在张辽的剑下。
其中一人几乎是整个半身被张辽一剑截断,哪怕半个身子在空中时尤在呼喊“救我、救我”——
而随着“咚、咚”的巨响,随着这卫士惨烈的倒地。
原本还杀意十足的这些胡人,突然不敢上前了…或者说,谁也不敢第一个上前了!
面前的这个男人…
这个名唤张辽的男人,他…他…他太可怕了!
他仿佛天生就注定是别人的梦魇。
谁第一个上?那不是早死么?
“结阵,一起上,一起上…”
左贤王刘豹一边看着这愈发不利的战局,他想不通,他们这么多人,怎么就奈何不了一个张辽。
难道,他们胡人命中注定就不该过那该死的关隘嘛!
“弓箭手呢?”
“台下的支援呢?”刘豹怒问…
有亲卫连忙回道:“这高台的台阶被张辽带来的兵士阻拦住,我们台下数千人一时间杀不上来。”
这话说的委婉了。
何止是杀不上来。
台下的胡人都快被杀绝了…
“那军营里呢?西山脚下,我们还有十万兵,不,我们三个部落加起来,还有四十万兵…这么多人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他张辽的人了!”
刘豹接着问,声音已是有些暴躁。
“响箭早已发了,可…可…”亲卫支支吾吾。
是啊,响箭早已发出,整个西山脚下的四十万胡人兵团早就该知道此间的状况。
可?人呢!人呢?
有那么一瞬间,刘豹真的是日了狗了,他感觉…怎么好像他们带来的根本不是碾压的兵力,而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
那么…问题来了?
那西山脚下四十万胡人的兵士呢?
他们不是空气,他们是真实存在的,只是,现在的他们…比这边的胡人好不到哪去?
甚至说是更惨,更绝望!
…
西山脚下。
密密麻麻,人头攒动,此刻…整个四十万胡人混乱不堪,哗然一片。
就在刚刚,他们听到了那会盟台上的变故。
他们下意识就是提起兵器铠甲,跨上战马往会盟台那边走,特别是乌桓与鲜卑的胡人,原本还在议论,要不要去劫掠几个村庄,掳来几个小娘皮享受一下,可大王的惨死,让他们愤怒到了极点。
人头攒动,目露凶光,杀气腾腾。
只是,今日的他们,这一抹杀气注定难以释放,因为…整个此间山谷的谷口已经被彻底封住了。
是突然的炸响,是那些巨石将所有的谷口悉数埋没,面对着那高耸的石碓,要出去,势必要翻过这些石碓!
此间的困难…不可言喻。
“是哪个该死的封住这山路了!”
“这要从哪出去啊?从哪出去啊?”
“爬,都往上爬,大王都被杀了,我们就是爬,也要爬着出去给他报仇——”
“没错,让那些汉人看看,我们不是好欺负的…”
“顺带夺了这并州——”
说话间,越来越多的胡人开始去往那山石上攀爬。
而那石碓…在往上的山坡之处,田豫正凝着眉望着他们。
只是,山脚下的他们,就好像是一只只蚂蚁…对,热锅上的蚂蚁。
这时,一名兵士前来禀报,“将军,他们都聚集在这谷口石堆旁了…似是打算要爬过这石碓!”
听到这儿,田豫笑了,一边笑一边感叹道,“都来了,还想回去?”
言及此处,田豫当即下令。
“洛阳送来的那些器物,可都布好了?”
“好了!”
“关将军带来的那些弩手与飞球兵也都就位了吧!”
“全部都严阵以待,只等将军这边的讯号。”
“那还等什么!”田豫直接举起了军旗,“擂鼓发号,炸,入关胡虏,一个不留——”
也就是他的声音落下之际。
“咚咚咚——”
“咚咚咚——”
四面八方的擂鼓声响起…于此同时,那些艰难的攀爬到石阶上的胡人兵勇原本还正得意。
“咱们四十万大军?岂是这区区石块能够拦住的?笑话,哈哈哈,哈哈哈哈…”
“擂鼓?糊弄谁呢?当我们是三岁的娃娃啊?”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其它的胡人也在笑,以为翻上了这石阶,再没有什么能阻拦他们的铁骑!
只是很快,笑着笑着,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只听得一阵连续不断、连绵不绝的“轰隆隆隆”的炸响…四面八方山石突然响起了震天雷般的轰鸣,整个山谷都仿佛在地动山摇。
然后…便是四面八方,便是这山谷四周石壁上的石阶…悉数因为这炸响而碎裂,继而朝山谷中滚落…
巨大的石块犹如流星坠地一般的砸下,无数胡人被砸成粉末,无数血水、脑浆、积液被榨开,整个场面无比的惊悚,甚至有些惨绝人寰的味道。
“啊——”
“快跑,石头,快跑——”
“救我,救我——”
“拉我一把,求求了,拉我一把——”
一时间惨叫声、嘶鸣声响彻而起,而这些胡人有许多都是骑兵,他们的马儿在如此混乱下更是一个个受惊,像是没头苍蝇一般的乱闯乱撞。
被践踏者,被踩踏成肉泥者不计其数——
而那些远离谷口的幸存的胡人,他们只能四散乱逃,真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想要寻觅一处求生之所,但…很明显,这美好的愿景,此刻只能是枉然。
在他们眼里,这注定是灾难,惨绝人寰的灾难,
只是…
这才哪到哪了?
伴随着他们的四散逃跑,忽然…
“轰,轰,轰隆隆——”
整个山谷的地面上也开始了爆炸,在整个胡人的军营里炸响,巨大的火舌贴地而起,在整个此间燃烧,蔓延——
西山脚下本就是树木繁盛之地,田豫还贴心的为他们筑建起了木屋、木寨,哪怕是胡人自己携带的布帐篷,这些每一样…都是大火天然的燃料。
而爆炸声还在持续不断地响彻。
火助风威,木助火势,整个此间已是如同炼狱一般…
越来越多的胡虏被大火吞噬。
几十万人的哀嚎声,惨叫声已经遍布这山谷之中。
这还是那个依山绿荫之地么?这还是那个胡人心心念念想要进入的大汉么?
这分明已经变成了独属于胡人的修罗场——
“长生天哪…”
已经有胡人无奈的仰天嘶鸣,他要问苍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们?
他们生于贫瘠之地?难道,就不该去劫掠、豪取、抢夺那富饶的中原么?
他们…他们做错了什么么?
“长生天哪…长生天哪,你睁开眼看看吧…看看你的子民正在经历什么吧?”
“长生天哪,你开开眼,救救你的子民吧?救救你的子民吧!”
一个巫师摸样的胡人老者…举着权杖询问他的长生天。
只不过…
长生天他倒是没有等到,却发现天穹中浮现起一个个“点”…这些点正在缓缓降落,他们是一个个圆球,他们连成了线,画成了面,随着它们越降越低…整个天穹都被它们遮掩。
铺天盖地的,灰暗的一面迅速的笼罩下来,阴影遍布这山谷之间。
“这是?长生天的启示么?”
那巫师摸样的胡人还在幻想。
可就在这时,他口中的“长生天”正在从铺天盖地的圆球上,将一个个玻璃瓶砸了下来。
然后玻璃碎裂…其中的鱼油、硝石粉末整个铺开…助推着原本就点燃的大火,烈焰如同狂怒的巨兽在整个山谷里穿梭,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空,热浪滚滚,仿佛连空气都在燃烧。
也就是这时起,四十万胡人…
他们的呼救声,彻彻底底交织成一首悲惨的交响曲,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
倒是山峦中,还有一处…
黄忠与一干蹶张弩手早已是蓄势以待,至于他们的任务…
补刀!
他们要除恶务尽,最后补刀,确保不放走过一个漏网之鱼。
“蹶张弩,十轮齐射,开始——”
“上弦——”
“射——”
狂暴的弩阵射出数以万计的弩矢,铺天盖地的覆盖在山谷里。
这一日的山谷,经历了碎石,炸药包,空投燃烧弹,最后是蹶张弩收尾,整个一系列,彻底形成了闭环——
而目睹了整个过程。
整个四十万胡虏男儿葬送在这里的过程。
田豫只觉得一阵惊骇、惊悚,甚至不止是惊,这已经有些疯狂的味道了。
“呵呵…”
到最后,他不由得笑了,是一种情绪复杂的笑,甚至在这一抹笑中,他体会到了一抹淡淡的沁人心脾!
好舒服啊——
好清爽啊——
怎么能不舒服、不清爽呢?
汉武帝干了半辈子的事儿;
霍去病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般超神的发挥,才换得了大汉横扫匈奴,恢复西域…
如今…这一把火直接给实现了!
要知道,四十万胡人男儿葬送在这里,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从今往后,漠北无男儿…
意味着恢复西域,已经从理想变为了现实。
特别是对田豫而言,他几十年追求的一切,就要实现了,就在眼前了。
这使得他一时间恍然,不由得眯着眼,畅想了起来。
“田将军…田将军…”过了许久才有兵士提醒道。
“怎么了?”田豫的思绪被拉回,吓了一跳,连忙问:“可是有胡人逃出去了…”
“这般情况,怎么可能逃出?”那兵士笑了,然后才郑重的禀报道:“是关将军,他已经带人往会盟台那边去了。”
“啊…”
闻言,田豫一惊,差点就忘了。
他们这边又是石块,又是炸药,又是天降大火,又是万弩齐射的,可…可那边会盟台上,张辽还在力战哪!
心念于此,田豫连忙挥手,“快,快随我去救文远将军——”
…
群山环绕,会盟台上,血色残阳——
当田豫赶到时,关羽刚刚登上那会盟台…
随着田豫与手下迅速的上台,看着此间遍布的血色,他不由得心情揪起,紧张到了极点。
但…
这所有的紧张,在登顶的一刻彻底的烟消云散。
“哈哈哈哈…”
伴随着会盟台上响起了大笑声,田豫上台,他看到关羽在笑,看到张辽在笑,看到那些张辽身后…浑身是血的虎卫在笑…
所有人都笑的无比晴朗。
这…
田豫揉了揉眼睛,这才注意到整个会盟台的周围遍布着胡人的尸体,足足有数千之多。
也就是这时。
关羽的笑声落下,微微捋了把那新长出的胡须,沉吟着说,“文远,早知道如此,关某就不用急着来救你了?”
随着这话吟出,显然已经负伤的张辽用月牙戟撑地,然后回道:“云长?你难道不识那逍遥津,大破孙十万的张八百?哈哈哈,眼前的不过是数千胡虏?比之东吴十万如何?哈哈哈,辽均视之如土鸡瓦狗!”
土鸡瓦狗,这是关羽惯用的辞藻,如今,从张辽的口中吟出,倒是没有半分违和。
倒是张辽提起这张八百、孙十万…
让关羽不由得突然遐想连篇!
他想到了所有故事的原地。
想到了所有故事的起点。
这一切的破局,一切的精彩纷呈的故事,都要从那场他对儿子关麟的考文与考武开始。
心念于此,关羽吟出声来:“虎啸龙吟震千里,江东碧眼尤梦惊…生子当如孙仲谋,合肥十万送人头!”
方才言及此处,张辽眼睛一凝,仿佛身体上伤口的痛感一时间全部痊愈,他感慨一声。
“好诗啊?”
然后连忙问道:“云长还会写诗?”
“我会打枣!”关羽开玩笑似的回了一句,这才转过头来,一本正经的说,“是我儿子写的!”
“你那逆子关麟?”
“就是他!是逆子,却也是关某的麒麟儿!”
“我就说嘛!”张辽一摊手,“我就说谁能写的这么好,哈哈…哈哈哈哈…虎啸龙吟震千里…你儿子有眼光,有眼光,这份眼光,也活该他能赢到现在,赢到现在…”
前面的话,张辽的语气是兴奋与激昂的,可后面的话,又变得忧郁与复杂。
而这…恰如同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做到了,今天的他手刃了鲜卑、乌桓、南匈奴的首领,全歼了他们的亲卫与部曲…一把火屠烬了漠北所有胡儿,这是他“聂”家马邑之谋都没有做到的事儿。
当年聂家没有引胡人进入的包围圈…
今天他张辽实现了!
甚至可以说,他张辽亲手将那马邑之谋搬到了这晋阳城,搬到了这西山,两百年前胡人欠大汉的,欠他们“聂”家的,今天…全都还了,还了——
但同样的,这是建立在亲手摧毁大魏最后的希望之上。
一边是正义,一边是忠诚——
而这造就了今天的张辽,造就了这般心境下的张文远——
“文远…”
似乎是察觉到张辽的心绪不对,关羽主动开口。
张辽却打断了关羽的话,抢先说:“云长,我想做件事儿…”
“什么?”
“我想把族人的姓氏改回聂!”张辽抬头看天。
关羽顿了一下,然后很快,他便想明白了什么,“马邑之谋,聂家本是英雄,却怎奈消息泄露,那些匈奴人没有进入埋伏…距今三百年了吧,聂家为避匈奴报复连姓氏都改了…这三百年,也可谓是卧薪藏胆——”
说到这儿,关羽握拳,那孔武有力的拳头向西伸展,他郑重的说,“聂文远将军,若是征西,关某可否做你的急先锋啊?”
这话…明显是一句玩笑。
可也同样是这一句玩笑,“哈哈哈哈哈…”张辽与关羽同时笑了起来。
这是会心的笑,是彼此间通晓心意的笑…
他们笑的无比开怀…
倒是作为看客的田豫,他很惊讶的望着眼前的关羽与张辽。
他很难理解,这两个人…或许半年前还是各为其主,战场征伐,不死不休…可现在,却能在同一处高台上畅快大笑,在征西…这件大事儿上,勠力同心,携手征伐——
这等情义…委实羡煞旁人。
就在这时…
张辽像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他在关羽的搀扶下,捡起了那掉落在地上的魏王印绶、魏王的倚天剑,还有那封展开的诏书。
然后,他一瘸一拐的走到同样身负重伤的曹彰面前。
“子文…”
“呼…呼…”此时的曹彰,也在方才的混乱中受伤,伤的不轻…
见到大势已去,他本想逃离,却是被支援过来的姜维所伤…
一剑贯穿了肩膀!
而比这伤更痛的是他的心绪。
结束了么?
一切都结束了么?
他那魏王的愿景,他那宏图大业,他…他无比渴望的权利,都结束了么?
似乎是因为悲恸,曹彰没有回复张辽的话。
但张辽还是把诏书递给了他,“看看吧,上面有你父王亲笔的诏令…”
“子文,看看你父王写给你的是什么?”
这时…曹彰方才抬头,他颤巍巍的接过那诏书,接过他心心念念想要看到却最终没有看到名字的诏书,缓缓展开。
上面,那熟悉的父亲亲笔所书的字眼跃然浮现。
是九个铿锵的字眼!
『凡大魏男儿,先诛胡虏——』
没有大魏的得失,没有大魏世子的交代,甚至没有儿女情长,有的…只是对外族的痛击与仇视。
而这,就是曹操的态度;
而这,就是曹操最后的决议——
也就是这么一行熟悉的字眼,让曹彰的双手颤抖…颤抖的厉害——
“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张辽的话还在继续,“呵呵,你父王可比你明哲太多了,是汉?是魏?是吴?这是我们关起门来自己族人的家事!岂容外人插手?岂能让异族荼毒?”
说到这儿,张辽深重的摇头。
然后恨不成钢一般的凝视着曹彰,“你从小就在军中追随在你父王身边,可,现在看来,你依旧不了解他!你父王从来都是个顶天立地英雄,你父王最初的梦想便是做大汉的征西将军,这些胡虏…从来都是他的底线,而你舍本逐末,是个…是个懦夫——”
也就是张辽这最后一句话吟出,也就是他愤愤然转头的档口。
已是有偏将喊话。
“速速将这曹彰押回洛阳,交由刘皇叔发落——”
半日后…
负责清点战报的官员已是拿出了初步的战果,他面朝关羽与张辽,大声禀报道。
“关将军,张将军,此战大捷!”
“四十万入关胡虏,尽诛——”
…
…
洛阳,曾经的魏王宫殿,如今的天子行辕。
在几名汉军的盯梢中。
曹操踏步走到了一处高台之上,看着天上的星星,看着那远方可望而不及的山峦,想象着天的那一边,已经开始的属于“征西将军”的战场——
他不由得感慨,不由得大声念道。
“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
“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熊罴对我蹲,虎豹夹路啼。”
“溪谷少人民,雪落何霏霏!延颈长叹息,远行多所怀。”
念及此处…曹操顿了一下,接着念道:“行行日已远,人马同时饥。担囊行取薪,斧冰持作糜。悲彼东山诗,悠悠使我哀…使我哀!”
正直曹操感慨良多之际…
“魏王,云旗公子求见——”
有汉军兵士上前一步问曹操。
“又来了,看来…他是要与孤一起等那西北传来的好消息啊——”
吟出这么一句…
曹操转身,一步步走下了台阶。
不多时,曹操步入屋内,因为是曾经的魏王宫殿,故而…刘备特地还是将原本曹操的房间交由他暂时居住。
除了,时时刻刻有人盯着他外,他的自由并没有被限制。
倒是进入这房间后,曹操突然感觉到几许不对劲儿…
关麟的感觉虽是奇诡,但总归…与他攀谈,站在他身边没有任何的压迫与气场,可现在…这屋子里的味道不对劲儿了。
这是与关麟截然不同的感觉。
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而很快,曹操将这个信号锁定在那帷幕之后,也就是往那帷幕之后一瞥,“哈哈哈哈哈”,他大笑了起来。
一边笑,一边释然般的张口,“原来不是关麟哪!”
“呵呵,孤就说嘛,怎么你还不来见孤!”
随着曹操的声音…
“踏踏”的脚步声在帷幕后响起。
步子很慢,很缓,却…异常的坚定。
曹操看清楚来人,果然,是他猜想的那个,而不等这人张口,曹操当先道:“有时候,孤真的很羡慕玄德,他有你这样的人在身边,可孤…呵呵,曾几何时,孤也有一个像你这样的谋士、挚友、兄弟…只可惜天妒英才…”
那帷幕后走出的男人已是开口,“人言,郭嘉不死,卧龙不出,一得一失,却是吾主之幸,是魏王之大不幸…”
言及此处,男人顿了一下。
然后目光从和缓转向凌厉,眼神也从细密绵长转变为刀处囊中,锋芒外漏——
他背对着曹操,淡淡的言道:
“魏王方才说的一言很对,我在吾主身边,便如同那郭奉孝在魏王身边,吾主不能做的事儿,我做,吾主不忍杀的人,我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