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文姬一夜未睡。

一来是父亲入狱,她无心睡眠。

二来是她太好奇邢昭云到底是个什么人了。

昨日邢昭云曾亲口对她说,他有办法救出她的父亲,她实在不懂,一个把自己父亲关入大牢的人,又为何会说能救出自己父亲这样的话。

她想亲口问问邢昭云,可她门外有羽林军看守,无法离开,她只能透过门缝观察,却看到邢昭云在外看了好几个时辰的舞姬跳舞。

还随口吟了一句诗。

她记得那诗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她从小饱读诗书,却不知道这七言是哪首诗里的,也搞不懂这首诗到底哪里符合当时的场景了。

但她细细琢磨,这句诗虽然通俗,可吟起来朗朗上口,极有韵律,算得上中等了。如果是邢昭云自己所作,也算是有才华之人。

只是那个邢昭云一看就是习武之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文采,蔡文姬转念一想,一定是从哪里抄来的,所以乱吟一首,因此不符合当时的场景,一定是这样。

她提起笔墨,将这一句诗写了下来。

邢昭云也没睡,他翻了一页的古籍,终于找到一本范蠡所注的《养鱼经》,恶补了一晚上的养鱼知识,外加上自己的现代知识,应该能找到办法。

一大早,邢昭云便带着羽林卫来到西苑,去找那什么玲珑鱼。

众人直奔养鱼的池塘,此时水池旁已经守着几名羽林军,还有几个提着药箱的医生,邢昭云也不知道他们算是太医还是兽医。

“鱼呢?”邢昭云问。

“在那里。”一人回答。

邢昭云仔细去看,这才看到石头缝里躺着一条鱼,他定睛观瞧,这条鱼体型不大,体长而侧扁,鳞片大而圆,阳光照射下,熠熠发光,玲珑剔透,尾部极大而分叉,好似孔雀开屏。

这不是凤尾鱼吗?邢昭云心想,那种他在现代随处都能看到的观赏鱼,他家里还养着两条,这算哪门子祥瑞。

这种鱼是一种回溯鱼,大半时间生活在近海,春夏季洄游到河里产卵,想必那交州牧,是在这个时间段抓住了这条鱼。

这鱼不能长期生活在淡水中,对温度也有要求,在这北方露天的水池里,能养好就奇怪了,难怪这鱼没什么精神,因为压根养错了地方,可不就是水土不服。

模拟近海的海水盐度简单,问题是适合这鱼的水温不好控制,现代有温度计,加温器,可这古代,怎么能控制水温在一个范围内呢?

难道自己做一个温度计?

是啊,为什么不能自己做一个温度计呢?

汉代已经有了烧制琉璃的技术,他在那德阳殿中就看到过透明的琉璃,至于水银的提炼,秦朝的时候就形成比较完整的方法了,只要找到能工巧匠,未必不能在汉代造出一个温度计来。

但在制造温度计之前,首先需要模拟一下海水的盐度,邢昭云知道,古代盐铁专营,他旋即对右监说道:“安排几个人,帮我拿两袋海盐来,记住,不要岩盐,一定要海里晒出来的盐,要是搞混了,把天家的祥瑞搞死了,后果你们自己担着。”

“领命。”

“还有,城里哪有烧制琉璃的地方,我要找到技艺最好的师傅。”

右监说道:“民曹属主营造,修缮,功作,要不大人去一趟?”

“好,等我安排妥当。”

羽林卫的速度是快,不多时,两大袋海盐就送了过来,邢昭云用手沾了一点放入嘴中,又抓了一大把在手中,对看守在池塘的羽林卫说道:“大约一个时辰,往水里放一把,共放五把,可能记住?”

“谨遵邢大人的话。”

邢昭云点头,从袖中掏出一两黄金,放在羽林卫的手上:“上点心,这段时间辛苦你们守在这里,到时候分一分,别嫌少啊,我们去民曹属。”

“多谢大人。”

以钱开路,邢昭云不怕他们不上心。

羽林卫护送邢昭云前往民曹,刚转过一条大街,就见远处街道两旁平民跪倒在地。

中间一辆马车缓行,周围约有七八个大汉随行,随行穿着便服,吆五喝六,时而让百姓跪远点,遇到那挡路的,动辄便是马鞭伺候。

邢昭云定睛观瞧,认出了其中几个,不正是张学才的下人吗?

路旁有一菜农,害怕马车将他的蔬菜碾压,动作慢了些,挡了张公子的路,张公子掀开轿帘,骂道:“现在什么世道?谁都敢欺负我了?”

泥腿子们闻言,三五个冲了上去,将菜农架到一旁殴打,车夫故意纵马碾压菜篮,一时间搞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邢昭云注意到昨天那个太监也在马车上。

“狗东西。”邢昭云还未说话,右监恶狠狠地骂了一声。

“那个太监怎么和软腿张搞一块去了?”邢昭云问。

右监说道:“张学才他爹张观远是御史中丞,从三品,当了二十多年官,在朝廷势力极深,与这小黄门左丰狼狈为奸,可以说在京师横着走。”

右监叹口气:“邢大人,昨日你得罪了张学才,以张家睚眦必报的性格,您要小心啊,左丰的干爹是当朝中常侍之首张让。我看这两人同行,恐怕是张观远要让左丰给您进谗言了。”

邢昭云想明白了,左丰是左右通吃啊,刚刚收了自己五十金,这又来张府收钱来了。

但我的钱可不是白拿的。

睚眦必报是吧?

邢昭云脑子一转,有了主意,他示意众人不动声色后退,藏在暗中。

待张家车马随行走过,邢昭云凑到右监耳边说道:“听你这么说,你看这左丰也不爽?”

右监说道:“何止是我,我们羽林郎大好男儿,整日屈于阉人之下,谁能爽得起来?”

“那就好办了,你选几个信得过的兄弟,我告诉你,就这样办……”

“这样好吗?”

“好,再好不过了。”邢昭云说,“你去办,我们去民曹属。”

左丰下了马车,告别了张学才,他觉得自己这几天简直是踩了狗屎运了,昨天收了邢昭云五十金,今天张观远请他到府上叙旧,又塞给了他三十金。

他自然知道张观远的用意,两日后的早朝上,张观远要好好参邢昭云一本,让自己提前打点打点,钱他可以收,办不办事嘛,那张观远就管不着了。

心情大好的左丰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眼前一黑,似是被麻袋套在了头上,紧接着就是排山倒海而来的拳脚,打得他哭爹喊娘。

等他挣脱开的时候,打人者早就逃之夭夭,连个影子都看不到了。

他斜眼一看,地上敞着一个包袱皮,是他装金子的包袱。

“天杀的,咱家的金子!”

——

“丰时任黄门,贪而好利,人面兽心。”——《佞臣传》(改自《汉书·匈奴传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