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口。

东方的天空渐渐泛出了鱼肚白。

又过了一会儿,一抹红霞泛上天际。

袁耀站在楼船的最高处,抬头望着东北方向。

吕岱走了上来,手里捧着一些木炭。

将木炭添进火盆里,又拨弄了几下,吕岱站起身,看向站在袁耀身后的黄忠。

黄忠眯着眼,看不出一丝喜怒哀乐,只是摇了摇头。

吕岱叹了一口气,转身下去了。

日出了。

朝阳缓缓抬起了头,很快就露出了全貌。

初升的朝阳被几片鲜红的朝霞掩映着,阳光从云缝里照射下来,像无数条巨龙喷吐着金色的瀑布。

平静宽阔的江面映射着霞光,更显得美轮美奂。

吕岱又上来了一趟,这次手里捧着热粥和吃食。

将早点摆在案几上,袁耀看都没看一眼,仍是怔怔看着江面。

黄忠陪着袁耀站了一夜,别看他站的挺直,肚子早就叫了好几回。

看到吃食,黄忠毫不客气,直接拿起了自己的一份,连吃带喝起来。

袁耀回过头来,揉了揉眼睛,对此也毫不介意。

他知道黄忠并非没有主臣观念,而只是率直而为罢了。

黄忠的主臣观念,体现在另一方面。

为主公扫除寰宇!

才是黄忠的为臣之道。

填饱肚子,是为了保持状态,更好地为袁耀负弩前驱。

这就是黄忠的观点。

吕岱忍不住道:“少主,这已经天明了,江夏水军战船众多,现在能从江北过来的,只会是黄祖的水军了。”

袁耀叹了一口气,心中却是无比的懊悔。

自己为什么要答应让甘宁去烧粮呢?

可要是甘宁不去,那就得黄忠去,要不就是自己亲自带队去。

总之,石阳城的屯粮,自己是非烧不可的!

夏口大营的粮食虽多,但一定不是江夏郡的全部存粮。

只有烧光了江夏郡的所有粮食,才能逼得荆州军退回荆州,以解柴桑之围。

“少主,您吃些吧!”

吕岱看着袁耀有些发白的脸色,不免有些心疼。

这一晚,对于袁耀来说简直是大起大落。

一开始顺利袭击夏口,袁耀的脸色只是欣喜之色。

但当那个甘宁甘兴霸出现后,自己这位平日里还算稳重的少主就有些失控了。

先是兴奋过了头,竟然亲率亲兵队攀附楼船。

紧接着又临阵换将,让那名逞凶恶徒带两百精锐去袭击石阳城。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临阵换将,乃是兵家大忌!

吕岱跟随袁耀半年多时间,虽然知道袁耀风格多变,常有出人意料之举,擅用奇袭之策;但大多数计策都是谋定后动,有足够的把握和详细的谋划布置才行动的,并非那种想一出是一出的主子。

但像昨晚这样,临时更改了早就确定的领兵大将,相信一个仅一面之缘的嗜杀之人的一面之词的情况,吕岱还是第一次见。

袁耀拿起了一面热乎的薄饼,咬了一口,点了点头道:“嚯,这油饼做的不错,加葱了?”

吕岱还生怕袁耀不吃,见袁耀动口,也是稍放下心来,道:“这是末将昨晚派人去周边村寨找到的,想起少主爱吃葱油饼,就让伙夫试着做了。”

袁耀笑了笑,没说话,喝了口粥压了压。

这葱油饼,并不属于这个时代。

连“早点”的就餐习惯,也不属于这个时代。

只是有一次冯方女见自己每天都要跟着黄忠早练,问自己一般早上喜欢吃什么,当时自己便教了她几道后世的早点的做法,这才有了葱油饼的提早面世。

而黄忠也很快发现了吃早点的好处,第一个效仿了袁耀的生活习惯。

不得不说,冯方女是一个适合居家过日子的贤淑妻子。

首先外貌没得挑,只有天姿国色才能形容她万里挑一的精致模样。而且可甜可咸,温婉体贴中又透露着一股妩媚动人。

就是那种上得了床,下得厨房的绝世对象。

口渴知道递水,没等你饿就问你想吃什么,对你唯命是从,却又在某方面很放得开的女子。

对比冯方女做的葱油饼,吕岱送上来的葱油饼简直没得比。

但袁耀此刻的心情完全不在吃食上面,随便扒拉两口纯粹是应付吕岱而已。

“定公你也吃些吧!”

“谢少主!”

吕岱这才拿起一张葱油饼,津津有味嚼了起来。

等三人吃完早点,再看向东北方向,此时已经完全升起的太阳已经很刺目了。

袁耀轻叹一声。

此时的他多么希望自己有吕布那样独步天下的武技,然后直接冲到石阳城里面,揪着黄祖的头发问:你特么把老子的甘宁呢?

仰头九十度,袁耀不甘地发出一声怒吼:“难道就给我一张甘宁获得体验卡就完了?”

“我不信呐!”

然而不管袁耀信不信,天色大明,江面上除了不停巡弋的江夏战船,根本没有一条船从沔口过来。

这下袁耀也只能面对现实,好好盘算接下来的事情了。

就在袁耀陷入沉思的时候,一个身上带血的汉子突然跑了上来。

袁耀打眼一看,当即跳了起来:“怎么,甘都尉从江北杀回来了?”

那人摸着脑袋,有些不知所云。

“禀将军,昨晚送来的那个陈就陈校尉,我们救活了。”

袁耀定睛一看,来人虽然身上带血,但并无甲胄,穿的也不是袁军的土黄色布衣,而是医官的打扮。

“知道了知道了,你下去吧!”

袁耀没好气道。

那医官只好退了下去,刚走到船梯口,袁耀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对了,把这消息说给那个被我关起来的苏都督。”

“如果他要看陈就,就让他看去吧,但有一件事,不必给他上枷锁,一个人带着他去看就行。”

“等他看完陈就,他是走是留,悉听尊便。”

“如果他要返回黄祖那边,我会派船送他到江北!”

医官不明所以,但还是禀手称是。

“诺!”

吕岱心中却是一片了然,暗道一声少主果然笼络人心的手段实在不一般。

昨晚劝降那个苏飞不成,还派人严加看管呢。

现在陈就被救活,却只让一个人带苏飞去看陈就。

看似给足了苏飞选择的机会,实则彻底拿捏了苏飞。

昨夜劝降苏飞时,吕岱也在场。

面对袁耀的解缚劝降,那个苏飞虽然没有表现的像个忠烈之人,但却也不肯松口答应。

其中的理由,就是他认为陈就为救自己而死,自己却苟活乞降,实在无颜面对世人。

但很快打扫战场的袁军士卒就报告,陈就虽然被甘宁重创,但并没咽气。

是甲板上唯二没咽气的幸存者。

袁耀便让手下随军医官尽全力去救陈就。

现在陈就被袁耀救活,但重伤在床无法行动。如果苏飞是个重情重义之人,那么此时就算放苏飞走,苏飞也是不会走的。

如果苏飞选择了一个人走,而弃陈就于不顾的话,则说明苏飞这种人也没有什么招揽的必要。

所以袁耀现在让苏飞去看陈就,也是在考验苏飞的同时,再给了苏飞一次选择的机会。

袁耀的算计也的的确确被吕岱猜中了。

但袁耀心里其实还有另一层算计。

如果苏飞坚持返回黄祖那边,那自己就派人去黄祖那边,问甘宁是否为黄祖所擒。

若是甘宁还活着,那就拿苏飞去交换甘宁。

如果甘宁没了,那苏飞还要回江北的话。

袁耀也不会如苏飞所愿。

老子的甘宁都死了,还会白白给你黄祖送回一员大将?

做梦去吧!

给我沉船下去喂鱼去吧!

那名医官刚走没多久,一直眯眼看着北边的黄忠忽然开口道:“北边来船了!”

袁耀虎躯一震,连忙趴到船边,眺目望去,正见一团黑点,从远处缓缓逼近。

黑点逐渐变大,虽然距离很远,但袁耀能分清,那是一艘大型艨冲。

“是艨冲,不是走舸。”袁耀刚提起来的心情瞬间低落下去,叹了一口气。

黄忠却摇了摇头:“是艨冲没错,但不是江夏战船!”

艨冲逐渐放大,接下来江面发生的场景让袁耀直呼不可思议。

只见这艘艨冲挂满了船帆,乘着北风,直冲南岸而来,而一直在沔口巡弋数艘江夏战船,居然开始阻拦起了这艘艨冲。

紧接着,一艘小型巡船凭着船速快,拦在了艨冲的航道。

而这艘艨冲也丝毫不作避让,就直直撞上了巡船。

那艘巡船当即被装成了两截!

这一幕直接看呆了袁耀、黄忠和吕岱三人。

再往后看,艨冲后面出现了更多的黑点,仔细一瞧,居然是江夏水军出动了冒突等快船,试图追击艨冲。

然而这艘艨冲只知道全速冲刺,根本不恋战。

你拦我就撞!压根丝毫不带减速避让的。

好几艘冒突战船围在艨冲周围,见艨冲凶猛,只能左右游弋骚扰,不再堵路拦截。

虽然拿艨冲没办法,甚至居于绝对劣势,但这些冒突巡船并未放弃追击。

显然是有深仇大恨!

袁耀的心情激动无比。

不是吧不是吧!

甘宁不会抢了艘艨冲吧!

真不愧是三国猛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