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慈微微皱眉,他此时心中隐隐不安,却又说不上来是因为哪里。

就算那位袁家世子是个不学无术徒有虚名的绣花枕头,但他手下不至于连一个可用之人都没有吧。

但眼前六千袁军的排兵布阵,又无处不显示着,对方阵中还真就连一个稍微内行的人都没有。

这六千人,带给太史慈的压迫,甚至都没有与山越部族对阵时大。

因此,太史慈心中不免泛起了一丝疑虑,疑似自己就要中计的感觉。

“你且再绕行一圈,打探一番!”

太史慈对着斥候吩咐道。

“诺!”

虽然两军都摆开了阵势,但并不是要立刻展开厮杀。

战前还是要布置一番战术,比如是攻是守,谁打头阵,谁迂回包抄,谁作预备队等等问题。

而且开打时,也会经过喊话、挑战、试探等环节。

太史慈心存疑虑,因此并不着急。

在袁军那边派人出阵喊话后,太史慈便也派人出阵接话,特地拖延时间。

而袁军兵马众多,准备工作也更为繁琐,因此也不着急。

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时辰,太史慈派出的那名斥候终于是跑了回来。

虽然他一脸的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给太史慈带来了好消息。

战场四周,并未出现其他袁军的动向。

太史慈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得到探报的下一刻便是喝令道:“击鼓,进军!”

咚!

咚咚咚!

几面牛皮大鼓在鼓卒卖力的敲击下,声音由慢到缓,由小到大,瞬间传遍了太史慈这边所有士卒的耳中。

几乎同时,被派出去喊话的泾县县丞,连忙调转马头退回了己方军阵。

下一秒,太史慈一马当先,冲出军阵,挺起长枪往前一指。

“杀!”

这声暴喝,犹如一声巨雷,在两军中间炸开!

“杀!杀!杀!”

一千五百名泾县士卒,齐声连喊三声,便似汹涌的潮流,紧跟太史慈身后,全数朝袁军大阵冲去。

“不许慌!”

张闿站在中军战车上,舞着手中的马鞭,甩出了一记响亮的鞭花。

周围颤栗的中军士卒,却并没有因为这声喝令而停止身体的抖动。

“传令三军,准备接战!”

随着张闿的命令,袁军的几十面大鼓,也开始敲得震天响。

此时的袁军前军,面对数百步外的敌军冲杀,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后,也开始作出了反应。

只不过,四曲士卒的反应却不一。

指挥中央两曲士卒的,是那两名不靠谱的江东军侯。

张闿看人识人的能力也就一般般,但被他鄙夷不屑的人,那肯定是人品或能力都相当的不靠谱!

而事实也证明,这两个军侯真的很不靠谱。

一名江东军侯,暂且把他称作军侯甲吧。在太史慈发动全军出击后,甲除了说了一句“完了”,就再也没说出第二句话。

他其实在两个月前,根本不是什么军侯,而只是一名手下士卒不足百人的小屯长。

但莫名其妙的,他和他手下的士卒就被调拨到了另一个大营中,重新接受整编。

很快,他就和其他三四百士卒,被重新编为了一曲。

而莫名其妙的,这一曲里面军阶最高的就是他一个小屯长,其他被合并来的,都是更低一级的队率带队来的。

然后他就直接被任命为这一曲的曲长,也就是军侯。

当时他还是懵的,但很快他就接到军令,他们将不再从属孙策麾下,今后将直接划归左将军袁术统管。

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得了莫大的机遇,有机会出人头地。但很快他就从其他十五名军侯口中得知,他们就算成为了“袁军”,也不过是炮灰般的存在。

运气好点,各曲士卒会被分散打混,然后作为新兵补充到袁军中去。

运气差点,则会直接在战场上成为炮灰。

而现实很快就走向了第二种。

他们真的被袁家世子当作了炮灰,用来作为剿灭丹阳群寇的消耗品。

而他这个连屯长都当不好的军侯,甚至还成为了炮灰中的炮灰,被人挡在第一线,迎接最残酷的厮杀。

他倒是不是没想过,向死而生,靠自己杀出一条机遇,出人头地!

但现实的情况却是,他就是个怕死的软蛋!

让他这样的人,混在几百人里面装模做样滥竽充数还可以。

让他作一曲之长,作几百人的表率?

不好意思,在太史慈率军展开全线冲杀的那一刻,他心底的一丝侥幸就**然无存,整个人彻底萎了!

不管身旁的假侯如何向他喊着请示,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没人指挥,这一曲士卒顿时群羊无首,还没开打就有些乱了。

假侯无奈,不过他还稍微有点男子汉的气魄,便是朝周围喊道:“不要乱!”

“都听我的,准备接战!”

只是不等他继续说要如何接战,太史慈的部卒,已经冲到了距离不到百步的距离。

假侯的大脑几乎没做思考,就本能道:“给我冲啊!”

众人紧绷的神经,随着这一声“冲啊”,像是得到了释放一般。

便是不顾这命令到底下的对不对,合不合时宜,便直接盲从了。

先是站在最前列的一名士卒身体条件反射般的往前踏出了一步,接着他身旁的士卒也下意识跟着踏出了一步。

再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试探性跟了一步,然后,所有人的脚都像收不回来一样,往前走了一步。

最后,当身后的人也跟着盲从的时候,前面的人就再也没了退路,只能往前走。

而后面的人,也只能跟着身前的人往前走。

这五百人,由走变成跑,也就短短几秒。

于是,在忘记让弓箭手发射的情况下,这一曲士卒,擅作主张般的发起了反冲锋。

而负责进攻这一曲军阵的,是太史慈麾下的山越首领,及数百山越士卒。

本来这个山越首领还在想着,袁军会不会像太史将军说的那样堆起盾阵,让自己陷入麻烦的时候。

却惊喜地看到,这支不自量力的汉人军队,居然迎面朝自己发起了冲锋。

而让他忌惮无比的汉人弓弩,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天空从始至尾就没有出现过那些夺人性命的黑箭!

“儿郎们,猎杀时刻到了!”

“杀!”

山越首领难掩狂喜之色,拎着一柄奇形怪状的大刀,直接冲入了袁军人群中。

而一众山越士兵,也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

虽然没有一名骑兵,但这群剽悍的山越士卒奔跑爆发出来的冲击力,好似百马奔腾一样汹涌澎湃。

……

相比于从一开始就失魂落魄、宛如废人的军侯甲,军侯乙这边起码不是一点谱都没有!

好歹军侯乙还沾点谱。

虽然指挥混乱,但他起码还知道指挥。

尽管敌军冲到了不到五十步距离,他才后知后觉地命令弓弩手放箭。

但起码他手下的弓弩手还放箭了。

这边领头的自然是太史慈本慈。

见到稀稀落落不过几十支箭矢朝己方射来,太史慈竟是直接面露喜色!

这八千袁军,并没有把所有的弓弩手都集中在前军!

这绝对是一个足以致命的错误!

也是太史慈最大的忌惮!

一千弓弩手的一轮齐射,能造成多大杀伤,太史慈比谁都心知肚明!

而且飞射的箭雨,不止会带来生理上的杀伤,更会带来心理上的压制!

自己的一千五百士卒,其实很有可能在袁军的前三轮齐射下,就直接奔溃的!

但是现在,很明显,袁军根本没有这样做!

“射啊!给我射!”

“快继续装箭啊,怎么这么磨蹭!”

“敌军都快冲过来了,你们倒是继续射啊!”

军侯乙怒不可遏地喝斥着手下的弓弩手。

其实射箭这种事,就像按开关按钮一样。

本来只需要他说“射箭”,按下开键,就不用再管了。

催促士卒继续射箭的命令,自有弓长们继续维持。

而他这般频繁催促,反倒给了弓弩手们更大的压力。于是本来还能再射一轮箭矢的弓弩手们,在这一声声催命般的喊声中,反倒手忙脚乱地没来得及射出第二箭。

不止如此,这名“只是沾点谱”的军侯乙,此时还忘了自己最主要的职责。

就在他还在催促弓弩手的时候,太史慈已经一马当先,跃入了他的军阵中。

惨叫声,几乎同时在太史慈周围响起。

军侯乙这才发现,敌将已杀入自己阵中,敌兵也马上要与自己短兵相接!

“给我杀了他!”

“盾兵,怎么还没列盾阵,给我挡住他们!”

“矛兵,矛兵呢?你们站的那么靠前干什么?现在不是进攻,你们退到第三列,让盾兵顶……”

又是一阵惊慌失措的乱喝声。

而这,也成功引起了太史慈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