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被打开的第一时间,孙策便亲自领着百余骑兵突入城内,周瑜统领步军紧跟其后。

两人似乎有着天生的默契,步骑之间配合得天衣无缝。

孙策领着骑兵,左冲右突,锐不可当。

凡是抵抗的山贼部众,皆被冲溃冲散。

而孙策每过一处,周瑜必定指挥步卒跟上掩杀。

山贼们前脚被骑兵撞得晕头转向,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后脚便被蜂拥而上的孙军步卒砍得哭爹喊娘。

李二麻子等白虎猛士虽然个个凶残嗜杀,但等他们赶到东门附近的时候,成百上千的孙策军已然突入城内,战局已经不可逆转!

没等他们碰到孙策,就被陈武杀得节节败退。

身着轻便皮甲的陈武,此时宛如一尊杀神!

一刀一个白虎猛士!

李二麻子本想趁乱下黑手,却差点没被陈武一刀劈死。

来不及想陈武怎么反应会变这么快,李二麻子慌乱逃窜回了严白虎的府院。

严白虎并没有骗李二麻子,他积攒多年的财宝,都留在了府院中。

只是严白虎和严舆却不见了!

偌大的府院,到处都是为了争夺财宝你推我搡的山贼部众,甚至有自相残杀的!

在看到一地散落的珠宝玉帛,和几十口还没被撬开的箱子后,李二麻子的眼睛就再也挪不开了。

“都特么给我住手!”

“都给我放下!”

李二麻子大吼一声,红着眼冲了上去,直接砍倒了两名为争夺一匹蜀锦你拉我拽都不肯撒手的山贼。

“敢抢老子的东西,找死!”

李二麻子肉疼地看着那匹被扯开了线的蜀锦,不解气地又给那两人各补了一刀,直接让那两人见了阎王。

“特么的把老子的绸缎都给扯坏了!”

“把前后门都给我堵上,今天谁都不准拿老子的东西走!”

见李二麻子发癫,旁边的心腹手下忙道:“二哥,官兵马上就打到这里来了,咱们也拿点东西快走吧!”

李二麻子一脚把心腹踹飞:“我走你奶奶!”

“老子一辈子都抢不到这么多财宝,你让我把他们都丢了?”

手下爬了起来:“命要紧啊二哥!”

李二麻子又一脚踢过去:“穷哈哈日子,老子有命也不愿意过!”

“逃出去以后继续打家劫舍,也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当亡命徒。”

“不如干票大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富贵险中求!”

“这儿有塔楼有高墙,严白虎在地窖里还藏了几千斛粮食。”

“只要你们跟我守住这里,我李二绝不亏待你们。”

“老子把那三箱,不,那边那五箱财宝都分给你们!”

“我话说完,谁赞成,谁反对?”

李二麻子话音刚落,就听见噗呲一声。

低头一看,自己肚子上钻出来了一片刀刃。

李二麻子不可置信地扭过头,却看到背后下手的,正是平日和自己关系最好的一个山贼头领——王大癞子。

王大癞子一脚踹在李二麻子腰上,顺势拔出了自己的刀。

“呸!”

“要钱也得有命花!”

李二麻子的心腹从地上再次爬了起来,死死盯着王大癞子。

王大癞子并没有收回刀,同样也紧紧盯着李二麻子一边的人。

事情发生的太快,在场众人都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两方人马剑拔弩张,气氛阴沉到了极点。

而院外的喊杀声却越来越近。

“那个……”王大癞子终究没沉住气,试探道:“这么多财宝,我的人也拿不完,要不……”

没等王大癞子把“要不”后面的话说完,李二麻子的心腹便是点头道:“好!”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把刀刃揣回了腰间。

接着便在李二麻子死不瞑目的双眼下,各自捡拾起了财宝玉帛。

……

城中的乱象自不必说,严白虎这边带着严舆和布袋里的蒋干,也从西门逃出了城。

从孙策大军第一天兵临城下开始,严白虎就想好了从哪里逃跑。

这无关胜负,而完全出于严白虎的山贼本能。

东门是孙策中军扎营的地方,也是孙策杀进城的方向。而北门外则驻扎着程普所部兵马,南门外则是韩当所部兵马。

因此往东、南、北三个方向突围,无异于送死。

只有西门因为紧邻着苕溪,不方便扎营,是严白虎突围的希望所在。

还没出门的时候,严白虎便和一支人马撞上了。

定睛一看,却是守南门的许贡,带着自己麾下的门客仆从也要从西门往外逃。

严白虎和许贡两人骑在马上,互相看着对方,却都尴尬得说不出话。

从东门被夺城中大乱开始,双方都没有去联络对方。

也都没想着派人去给对方示警。

而是不约而同的,选择带领自己的部下开溜。

“呵呵,许公,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这不是严都尉么?你带这么多人到这西门是作甚?”

“呵呵……”

两方人马也没有去争谁先谁后,反而挤在一起出了城。

过程中虽有推搡叫骂,但还算保持克制。

严白虎和许贡并肩骑行,直到苕溪岸边一浅滩处,两人才再次开口。

“许公,你先带人渡河,我来给你殿后!”

“不不不,还是严都尉你先过河,我在这边给你盯着!”

“许公,你是以客人的身份到我这里来避难的,自古主人家的房子着火,都是让客人先走。”

“现在乌程守不住了,理应让你这个客人先行一步,你说是不是?”

“此言差矣!”

“所谓宾至如归,严都尉这段时间招待我,就像招待自家人一样。”

“我也一直是把乌程当自己家一样住,现在房子着了火,我怎么能忘记严都尉收留我的恩情,先你这个主人家走一步呢?”

见两人推辞想让,身后的严舆再也沉不住气了。

“大哥,我觉得许公说的有道理,还是咱们先走吧!”

许贡得意一笑:“严都尉你看看,连小严都尉都这么说了,你就先过河吧!”

严白虎回头狠狠瞪了一眼严舆:“你懂个屁!给我闭嘴!”

严舆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但还是乖乖把嘴闭上了。

严白虎毛毛躁躁地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最终只能咬牙道:“许公,还是咱们一块过河吧!”

许贡盯着严白虎的脸,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先说好了,咱们并排一起走!”

“如果对面有埋伏,你不能仗着人多,就逼着我的人当挡箭牌!”

严白虎重重一点头:“好!”

“你告诉你的门客,待会不管什么情况,都不准乱跑!”

“是生是死就这一关了,只要一口气冲过去,就是活路!”

后边的严舆瞪大了眼:“原来大哥和许公你们是怕对面有埋伏啊!”

“我说大哥你怎么这么谦让了……”

“你闭嘴!”

“哦~”

苕溪上有木桥,但架设在深水处。

而严白虎和许贡两方加起来近千号人,如果只从一个木桥过,万一有埋伏那可就全完蛋了。

不如从浅滩涉水过河!

苕溪对岸,是高低起伏的山丘,和茂盛葱翠的树林。

虽然看上去静谧无比,但在严白虎和许贡眼中,却是草木皆兵!

众人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戒,亦步亦趋地缓缓往河对岸挪动。

稍微有一丁点不一样的动静,便会惹得众人风声鹤唳。

噗通!

一名山贼被河底的石头绊倒,直接一头栽进了河水中。

“怎么了怎么了?”

见只是有人落水,严白虎早已紧绷的心再也受不了了,叱骂道:“传本大王的话下去,谁特么再敢闹出声响,老子扒了他的皮!”

终于,最前面的山贼爬上了岸。

“怎么样,有没有埋伏?”

严舆催问道。

“不知道啊,二当家!”

上岸的山贼只感觉腿肚子都在打颤。

严舆不依不饶:“你们几个,上,去树林里看看!”

山贼们欲哭无泪:“啊,二当家,我们……”

严舆脸色一变:“奶奶的,去不去?”

“去去去,我们去!”

山贼们没办法,只得拿着刀,硬着头皮往树林里走。

我去你奶奶的!

树林深处,鸟群骤然被惊起。

紧接着那几名探路的山贼便跑了回来,个个神色欣喜。

“二当家的,树林里没人!”

“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严舆放下了心,扭头对着还在河中心蠕动的兄长喊话道:“大哥,岸上没人!”

严白虎大喜过望,朝着一旁的许贡便道:“我说什么来着?”

“都是自己吓自己!”

“兄弟们,抓紧上岸!”

话音刚落,严白虎便不顾马腿被石块绊倒的风险,强行催马往岸上走。

严舆的话所有人都听见了。

不用严白虎下令,还在涉水渡河的众人,便争先恐后往河对岸冲去。

“奶奶的,平时打仗没见你们跑这么快!”

严白虎啐骂了一句,再次催马急行。

等上了岸,严白虎又让手下在岸边竖了两根火把。

这是山贼们之间的暗号,两个火把是安全的意思。

多一个或少一个,则是危险的讯号。

如果还有从西门逃命出来的兄弟,看到火把之后就可以不用多想,直接渡河求生了。

苕溪是一条南北流向的河流,最终注入太湖,也就是现在的震泽。

苕溪东岸是广袤的太湖平原,西岸则是山地密林。

严白虎最怕的就是孙策军在西岸这边设伏,给自己来一个兵法上的那什么“半渡而击之”!

那就完蛋了!

还好孙策百密一疏,让自己还有一条生路!

不!

应该说是他孙策太蠢,都已经派程普和韩当守住南北两面了,就不知道再派人把西边也守住?

想到这里,严白虎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许贡不解道:“严都尉何以发笑?”

严白虎指着周围的山丘和密林:“我笑孙策有勇无谋!”

“如果我是他,肯定会在这沿岸的山丘上布满弓箭手,再在树林里埋伏步骑军!”

“如此一来,保证没有一个人能活着上岸!”

许贡暗暗摇了摇头,心中却是另一番想法。

兵法有云,围三阙一!

你笑孙策有勇无谋,其实人家是怕你一根筋死守乌程,才特地给你留了一个缺口。

你还搁这儿傻乐呢!

不过这些话许贡也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嘴上却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快离开罢!”

“好!”

严白虎也不再得瑟,扭头下令道:“严舆,你带人前面开路!”

“是,大哥!”

严舆立刻点头称是,转头便指了几个山贼,往林中深处去了。

严白虎催了催马,一边骑行一边朝许贡道:“许公,走吧!”

“咱们抄小路去故鄣,说不定到了故鄣,就刚好能碰到袁大都督的人马了!”

……

与此同时,乌程通往故鄣的山道旁,一个隐秘的山坳里。

蒋钦和周泰听完孙策传来的军令后,瞬间激动起来。

蒋钦颤抖着满是血痕的手:“幼平老弟,终于轮到咱们出马了!”

周泰顶着一身的红包,差点没掉下眼泪来:“公奕老兄,咱们可算是没白等!”

时值六月盛夏,山中蚊虫毒兽甚多,蒋钦和周泰饱受其扰。

两人麾下的士卒和他二人一样,身上四肢全是被蚊虫叮咬的红包,以及因为受不了瘙痒而抓挠过后留下的红痕。

但只要能杀敌立功,在山里受这几天苦、被蚊虫放这点血又算得了什么!

“来人!”

“在!”

立刻有一名士卒闪身出现,半跪于地作听命状。

“传令各部士卒,立刻上山,准备埋伏!”

“诺!”

在第一天攻打乌程的时候,蒋钦和周泰就带着麾下兵马,迂回辗转到了乌程西面的山里,准备截断严白虎逃往丹阳投奔袁耀的退路。

但谁料在第一次蚁附攻城失利后,孙策就直接停止了攻城动作,甚至一连三天都没有对乌程发起进攻。

蒋钦和周泰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想着既然不攻城了,那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再窝在山里受罪了。

于是派人向孙策请示,询问他们能否率部返回乌程城下扎营。

但孙策却回复说,让他们在山里就地扎营,静待三日。

至于在山里等三天干什么,孙策却没说。

蒋钦和周泰猜不到孙策的用意,但好在孙策身边的军师张纮派人给他们送了一封密信,帮他们解了惑。

信中说严白虎作为为患江东十余年的一方巨寇,党羽众多,又与丹阳的许多山越宗帅都有往来。现在严白虎被围,难免不会求助于那些山越宗帅,因此要蒋钦和周泰截断山路,断绝严白虎的外援。

看完密信,蒋钦和周泰立刻心知肚明。

要防备的,哪里是什么山越宗帅,明明是在驻军在丹阳郡的袁家世子。

而之所以孙策没有明示,反而让张纮写信暗示,则是因为此事不好明说,毕竟名义上孙策目前仍是袁术袁耀父子麾下的将领,不能对袁耀有谋逆之举。

于是蒋钦和周泰带着手下兵马一边砍伐树木就地扎营,一边在山道上堆积木头石块、布置绊索陷阱等物。

直到今晚孙策第二次派人来传令,蒋钦和周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孙策这几天没有继续攻打乌程,又大张旗鼓转运攻城器械,这一切都是在混淆严白虎的视听,扰乱其判断。

而真正的杀手锏,就是今晚的夜袭!

孙策交代给蒋钦和周泰的任务很简单,就是要他们在此伏杀所有从乌程逃出的严白虎部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