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袁耀皱起了眉头,像是没听清一样。

“刘晔愿为世子效犬马之劳!”刘晔说着便扶起衣摆,朝着袁耀跪了下来。

若是刚穿越那会,袁耀肯定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了。

但现在袁耀手下并不缺谋臣,因此对人才的选用也提高了要求。

不仅要求帐下文武有一定的才能,还得有相当的品行。

刘晔的才能那自然是没得说的,时人称有“佐世之才”,擅长筹谋划策,能跻身当世一流谋臣之列。

但是这为人嘛,是有待商榷的。

历史上的刘晔,虽然凭其智略被曹魏数代君王引为肱骨之臣,但因其汉室宗亲的出身,并没有担任显赫的官职。身为曹魏三代元老,最终却因揣摩帝心,曲意迎上而晚节不保,郁郁而终。

总的来说,此人明于时势,却亦有些趋炎附势!

眼下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袁耀刚被举为孝廉,南下历练那会儿他不愿跟随;看到袁耀执半个扬州之权柄,又主动来效忠。

这也是袁耀犹豫的点。

罢了,揣摩上意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以后防着点,只要他别谋反什么的就行。

不过袁耀也很清楚,他这一犹豫,在刘晔看来就是心存芥蒂的表现。

现在才开口答应,也只会让刘晔心生不快。

还得想个法子!

袁耀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子扬久居淮南,最近就没听到什么风声,甚至是不好的谣言吗?”

刘晔一怔,他自然知道袁耀说的是什么。

不就是袁术想称帝嘛!

这在淮南上层士民中,早已经是不是什么秘密了。

而在中下层百姓中,什么“代汉者,当涂高也”的谶语,某地水蛇化蛟龙飞天的传言也是层出不穷,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但作为汉室宗亲,刘晔此时只能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在下专心政事,不曾有闻其他,还请世子明示!”

袁耀就猜到刘晔会这么说。

虽然明显上,袁耀和主簿阎象、名士张范等人反对袁术称帝,但袁耀毕竟是袁术的嫡独子,万一他是在和自己爹演戏呢?

刘晔拿捏不准袁耀的立场,因此只能假装不知道这件事,这样就可以避免表态过早而站队错误的问题。

袁耀自然不能遂了刘晔的愿,于是直接摊牌道:“我父亲有意建号称帝,你就不怕跟随了我,而成为附逆之臣吗?”

刘晔直接傻眼了,他万万没想到袁耀会把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直接放到人前来说。

但他不是袁耀,不敢多作犹豫,稍微顿了下便十分沉重道:“昔日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今日汉失中土,群雄并起;是为天道轮回,人心思变。”

“如今天子流离,政在家门;豪雄角逐,九州分裂;此与周之末年七国分势无异,卒强者兼之耳。在下虽刘氏苗裔,但亦知汉运将终;宜当顺应天命,安能续绝命、救已灭乎?”

“汉承尧运,昔者唐尧禅位于虞舜,而袁氏乃舜之后裔。若以袁氏代刘,或许正是天命所归,未尝不可。既是顺天而为,又何来僭号从逆一说?”

好家伙!

袁耀直接好家伙!

文化人一旦不要脸,就是不一样!

这些话是来之前就打好了腹稿的吧?

这要是让术爹听到,非得当场称帝不可!

见袁耀面露惊愕,而并无恼怒之意,刘晔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想来袁耀刚才犹豫,是忌惮自己的汉室宗亲身份吧!

“这些话,我父亲爱听,”袁耀顿了顿,正色道:“可我不爱听!”

刘晔一愣,心说这袁耀难道不想当太子吗?

没关系,刚才自己在话里留了余地,还能圆回来。

正欲开口,却又听袁耀开口道:“虽说汉室衰微,但若贸然称帝,必引得天下诸侯侧目,为忠义之士所不齿!”

“我以为,欲争天下,当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

刘晔一个趔趄,立马憋回要说的话,换上一副震惊的表情:“世子果然高瞻远瞩!”

“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此乃真知灼见也!”

袁耀却作惋惜状:“可惜这话我父亲不爱听,我也只能同你说说。”

刘晔忙道:“世子能有此番见地,已属难得,然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或许袁公登高一呼,天下群起响应也是说不准的事!”

袁耀看了一眼刘晔,心说还真是风往哪边吹,你往哪边倒。

我说什么你都能附和得上啊!

这也算一种本事了。

“罢了,不想那么多了,”袁耀拍了拍刘晔肩膀:“既然子扬不怕沾染污名,我又岂能拒人于门外?”

刘晔大喜过望,再次叩拜在地:“拜见少主!”

“快快请起!”袁耀扶起刘晔,“你我今后不必多礼!”

“不过今日之事,暂且不能为他人所知!”

“就算是除掉了刘勋,也不能让人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

“谨遵少主之命!”

刘晔站起身,重重点了点头。

这样最好了,要是你们父子建号称帝失败了,还不会牵连到我!

袁耀不再观察刘晔的表情,自顾自道:“上次回寿春,因为我的缘故,我父亲罢免了九江太守陈纪;要是再让人知道你我合谋颠覆庐江太守刘勋,只怕会有人说我在剪除我父亲的心腹亲信,给我加一个弑父夺权的嫌疑!”

刘晔表面一副认真凝重的神情,心中却说难道不是吗?

现在扬州八郡,有四个郡的太守或代理太守都是你表任的!还有那位丹阳太守袁胤,我早就私下打探清楚了,从小待你就跟亲儿子似的,加上他就已经占了五位了。

若不是看着你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就掌控了半个扬州,我又怎么会主动找你投诚?

要是再把庐江郡也换上你的人,你的世子党可就控制了扬州八郡中的六个!

你爹现在拢共只控制了十一个郡国啊,从数量上来说你都占了一半了!

毫不夸张一点说,就算袁术现在直接暴毙了,你爹那些旧部全叛变了,你也能自成一方势力!

更何况你还是袁术的嫡独子,孚有汝南袁氏百年人望!

未来不可限量啊!

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没早早当你的入幕之宾呢!

“少主放心,我此行带着公务来的,要替刘勋抓捕一批逃亡的民夫送往寿春,他不会注意的。”

刘晔自然把袁耀口中的“别有用心之人”当成了刘勋,因此十分肯定道:“就算刘勋知道了我来拜见少主,那也不打紧,我只需说是来探望姨母,想必他不会起什么疑心。”

袁耀点了点头,也没作过多的解释。

“见过先生!”桥莹款款走来,朝着刘晔行了一礼,又朝着袁耀盈盈一笑:“夫君安好!”

“贱妾献拙,烤了几条河鱼,特送来与夫君及先生品尝!”

桥莹招了招手,小僮便端着盘子,跪在了袁耀和刘晔面前。

不需要多说,陈到早已命人取来了案几坐席,袁耀和刘晔互相谦让了一下,便就地席坐。

“有劳夫人了!”

刘晔拱了拱手,又朝着袁耀道:“我在舒城,久闻桥公有二女,皆国色也!”

“使君一同娶之,真可谓是齐人之福!”

“哪里哪里!”袁耀打了个哈哈,眼睛和手都在鱼上。

该说不说,大小桥烤的鱼一点也不见焦黑,鱼香溢鼻,令人食指大动!

插起一小块,放进嘴中,虽然没加多少调料,但原汁原味反倒别有一番滋味!

刘晔等着袁耀动筷,这才拿起双箸,见大桥没动,想了想又停下来道:“不知夫人令妹何在,不如请来一同用膳!”

大桥回道:“这鱼多半是家妹烤的,这会还在河滩且烤着呢!”

说着又朝袁耀展颜一笑:“她年纪尚小,羞涩不爱见人,请先生勿怪!”

“好吃!”袁耀一听是小桥烤的,倒是来了兴趣:“你叫她过来吧!”

见大桥还有些犹豫,袁耀又道:“我和子扬老熟人了,没事!”

她还羞涩?她还不爱见人?

简直就是一个社交恐怖分子!

自家妹妹什么性格,桥婉最清楚了,因此她担心的是桥莹过来没大没小的,有碍袁耀在外人面前的威严。

但看袁耀无所谓的样子,可能真是熟人吧!

“全凭夫君吩咐!”

“小丁你留下!”

袁耀用眼神送走大桥,又开口叫住小僮。

“此子名为丁奉,乃我河边所拾,说不定就是你要抓回的那些民夫中的一个。”

“子扬你既然来了,就刚好把他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