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明白了,终于知道玄德公是怎么丢的徐州了!
陈登心中默默盘算着,吕布有勇无谋,不过一介匹夫,哄他就跟哄三岁小孩一样简单。
麻烦的是这个陈宫,此人虽无急智,但思虑颇重,心机暗沉,决不可轻视!
眼下自己还需忍辱负重,相机而动,最好能先让吕布和袁术这两家断绝关系、反目成仇,再互相拼个头破血流两败俱伤。如此,徐州或许能有机会重回玄德公之手!
“若不让出泗水以西的土地,袁氏必不肯善罢甘休,元龙可有对策?”吕布握着陈登的双手,殷切地询问道。
他的政治智商虽然低了些,但好歹不是完全没有。起码知道要坐稳徐州主位,必须要笼络住下邳陈氏这样的郡望名族。
而陈登的回答也正是吕布想听到的:“今汉室陵迟,海内倾覆,立功立事,在於今日。徐州殷富,徐州户口数十万,积粮百万斛,有此基业,将军又何必屈身事贼?”
“在下愿为使君合步骑五万,如此上可以匡主济民,成五霸之业;下可以割地守境,书功於竹帛。若使君不听登言,登亦未敢听使君也!”
这就是**裸地在表明态度了。
我陈登愿意代表徐州世族尊奉你吕布为徐州之主,甚至还会帮你征募扩充军队争霸天下,前提是你吕布要保证徐州的独立自治,不被袁氏父子干涉内政!
但如果你要逆来顺受,甘为袁氏父子的藩臣,那也别怪我陈登不配合你!
吕布听得心花怒放,大手一挥道:“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袁术图谋篡逆,于天子不忠,我欲与之断绝往来,可有不从者?”
陈登第一个站出来,义正言辞道:“将军英明!”
众人连忙齐声跟着喊道:“将军英明!”
吕布遍视堂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是……”此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兀自响起,只见陈宫面带疑虑道:“将军与袁术已结为了儿女亲家,如何能断绝来往?”
“哈哈哈,此事不难!”吕布转身回到主位,满不在乎道:“眼下虽送亲于寿春,但那袁家竖子并未迎娶我女儿过门,六礼未成,做不得数!”
“本将军这就派人去寿春,让许汜和王楷把我女儿带回来!”
陈宫大惊失色:“此举无异于羞辱袁术父子,恐对小姐不利,万一袁氏父子将小姐扣为人质,亦对将军不利!”
吕布的神情瞬间凝重起来。
没等吕布开口,陈登再次站出来,拱手道:“公台多虑了,没有人能比我和我父亲更了解袁术的为人了!”
“此贼色厉内荏,虽然好挟持人质来逼迫他人聪明,但只要让他有所顾虑,他就一定不会拿人质怎么样。甚至经常会因为害怕别人有所议论,而主动释放人质!”
陈宫有些恼火,虽然暂时还没想明白陈登怂恿吕布与袁术断交的动机,但今天陈登风头处处盖过了自己,也让陈宫感到自己谋主的地位大受威胁!
想了想,陈宫便是连声冷笑道:“如果是其他人说这话,我只当是胡话,但若是你陈元龙这么说,我信!”
“如果在下没记错的话,下邳陈氏和汝南袁氏乃是世交吧?”
“你父亲和袁公路不仅自幼相识,年少还一同游历四方,私交可谓甚笃,既然你陈元龙说袁术一定会放小姐回来,那么我想袁术一定会给你,或者给你父亲这个面子的吧!”
这番话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就连吕布也听懂了,陈宫这是在质疑下邳陈氏的立场,并且怀疑陈珪陈登父子有私通袁术的可能!
几乎同时,吕布带有审视和怀疑的目光便落在了陈登身上:“元龙既然这么了解袁术为人,不妨说说,何以见得袁术色厉内荏?”
陈登看了陈宫一眼,心说这可是你陈公台自找的!
正瞌睡呢,你就送来个枕头!
我谢谢你!
“咳咳~”陈登轻咳两声,面带沉重道:“诸位有所不知,我下邳陈氏虽与汝南袁氏世代交好,但两家之间的情谊,早在三年前便以断绝!”
“当年他袁术表我三叔父陈瑀为扬州刺史,然而没过多久,他便言而无信,反悔欲夺我叔父之位。我三叔父派我四叔父陈琮往袁术营中讲和,反倒被其扣为人质!”
“直到我叔父退回下邳,袁术这才放我四叔父回来,自此我陈氏便开始与袁氏交恶!”
“后来袁术之子袁耀出寿春,第一战就袭击了我叔父陈瑀,害得我叔父怕连累家族,单骑逃往了河北,至今不能归乡返家!”
陈登说着说着哽咽起来:“这还不算完,就在袁术这次出兵之前,便派人掳走了我那在睢陵公干的二弟陈应,以此写信要挟我父亲作他的内应!”
“我父亲宁愿受丧子之痛,亦不愿行那不忠不义之事,于是回信严词拒绝;过去一个多月,我父亲每日都在思念儿子,已忧虑成疾,因此今日不能来见将军!”
“好在袁术生怕把我下邳陈氏彻底逼反,前几天便把我弟弟放了回来,至此我下邳陈氏便与汝南袁氏恩断义绝。也是由此,我才断定那袁术不过一色厉内荏之辈!”
陈登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只要将军占据徐州,厉兵秣马壮大兵势,袁术必然不敢拿小姐怎么样!”
“什么,袁术竟然这般龌龊不堪?”陈登话音未落,堂上众人便已议论纷纷。
“亏我还以为袁公路名门望族出身,有多么高贵贞洁呢,原来行事竟这般卑鄙无耻!呸!”
“元龙先生切勿伤心,人心不古,这是常有的事,犯不上你和你父亲为此伤心过度。”
“……”
吕布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倒是没想到下邳陈氏这几年和袁家父子竟有这么多过节。
这对自己来说倒是一桩好事啊!
倘若陈登说的都是真的,那么陈珪陈登父子的立场不仅不会站在袁术那边,反而会一定站在袁术的对立面!
难怪陈登刚才力劝自己与袁术断绝来往,原来竟是这般缘故呐!
自己在徐州没有根基,这一点倒是可以利用!
想通了的吕布,立刻猛地拍了一把大腿,表现出一副懊悔不已的表情:“没想本将看走了眼,竟然与袁术这样的人结为了儿女亲家,唉!”
“诸位,我意已决,即日派人去与袁术断亲,若他袁术不放回我女儿,就与他势不两立!”
“元龙,你可写信去河北,让你叔父陈瑀返乡归家,我愿表举他作东海太守,若袁氏问罪,有我吕布为你一族撑腰!”
陈登抹着眼泪,心里却在冷笑。
吕奉先啊吕奉先,就你还想利用我?
有没有想过,你以为你能利用我,是我让你以为的?
得意之余,陈登还不忘偷偷瞥了一眼陈宫,只见后者脸色铁青,一副吃了闷亏的模样。
陈宫确实是不知道下邳陈氏和袁家父子有这么多过节,否则他也不会就此发难。
这下倒好,不仅没让吕布疏远陈登,反倒让吕布更重视下邳陈氏了!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了!
不行,不能让陈登这么得意!
陈宫想了想,再次拱手道:“占据徐州,招兵买马自成一方诸侯,此乃长远之计!”
“然而眼下,袁术十万大军就驻扎在徐州边界虎视眈眈,若将军您与袁氏贸然断亲,只怕……”
“只怕什么?”吕布皱了皱眉头,今天这陈宫怎么回事,败了自己多少次兴了?
陈宫躬身拱手:“只怕袁术三路大军一齐来攻,徐州朝不保夕,将军您到不了自称诸侯的那一天!”
陈宫这番话说得极为大胆,却又是吕布不得不考虑面对的现实。
是啊,就算徐州真的如陈登所说,还能征募五万步骑,但那不知要猴年马月了。
而眼下,袁术的十万大军就驻扎在徐州边界,随时可能杀进徐州。而自己麾下只有四千士卒,算上曹豹和许耽的部曲,拢共也不过七八千可战之士,如何能抵挡?
唯一能赢的办法,便是自己率兵出城与袁军野战,以寡击众,以勇取胜!
但是自己才刚占据下邳没几天,徐州民心未附,只要自己稍有失利,那便是万劫不复之境地。若要闭门守城,必然会被十万袁军团团围住,那些刚归附自己的城池,肯定会立刻倒向袁术,自己困守孤城早晚也是一条死路!
只见吕布面色一沉,整个大堂的气氛也压抑到了极点。
陈登嘴角却是微微一笑,再次挺身而出:“吾有一权宜之计,能使将军短期无忧,并可促成长远之计!”
吕布犹如抓住黑暗中的一束光芒,急不可耐道:“元龙且说!”
一旁的陈宫却在冷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就现在这种情况,一旦断亲,袁术必然举兵相攻,你怎么可能有办法阻挡!
除非你能用念力,强行改变袁术的想法!
只见陈登拱了拱手,有些惶恐道:“若将军愿闻此计,不论是否采纳,都请将军海涵,莫怪罪于在下。”
吕布摆了摆手:“元龙但说无妨,本将军恕你无罪!”
陈登猛吸一口气,吐出一句话:“请将军与玄德公罢兵讲和!”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陈宫率先发难:“好啊陈元龙,你果然心怀旧主!”
吕布也是一脸狐疑,但还不至于生气动怒的地步,加上今天陈登给了他太多惊喜,想了想便挥手示意众人噤声。
“元龙是要我与玄德公讲和,再合兵一处一起对付袁术?”
陈登很自然地点了点头:“此计有三个好处,诸位请听我一一道来!”
“其一,玄德公如今粮尽兵散,已近绝境,若将军肯与之讲和,玄德公必不计前嫌,甘为将军之下。将军守徐州,便又多了几分把握,此乃好处之一!”
“其二,玄德公深得民心,将军若杀之,徐州必然大乱;反之将军若能厚待玄德公,徐州也没人会借机作乱,将军可得一晏平之徐州,此乃好处之二!”
“其三,将军若能与玄德公和好如初,那么世人便不会再议论将军您是怎么通过不义的手段得到徐州的,反而会有人说是玄德公主动把徐州让给了您!这样您不仅不用背负不义的罪名,名望还能再上一层,此乃好处之三!”
说着陈登还不忘瞥了一眼陈宫:“在下之计,全然是为了将军,并非是为什么旧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