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怪,自打陈登急火攻心,意外吐出一口腥红之物后,先前的胸闷气短,脸色发红、吃不下饭等病症一下全好了!

上门前来诊治的医士纷纷恭喜陈珪陈登父子,说是因祸得福,提前发现了腹中病灶,现在只需下药几副便好;若是再耽搁些时日,恐成内疽之症,将危及性命!

不止如此,陈瑀从河北带来的消息,也使得陈登如获新生,竟从榻上一跃而起,纵声直呼:“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

原来陈瑀远遁河北后,既被袁绍任命为故安都尉。原本袁绍只是看在袁陈两家世代交好的份上,这才收留了陈瑀。但没想到袁术袁耀父子依靠淮南,迅速兼并了扬州和徐州,俨然已成东南霸主之势。

这才想起派遣陈瑀南归,并赐给他许多印绶书信,用来收买徐州、扬州、豫州的世族豪强。

“咳咳……叔父我如今年老体弱,许多事情,即便有心,也已无力为之……好在我下邳陈氏还有你这个后辈……”密室内,陈瑀不时咳嗽着,俨然一副托付之意。

陈登轻轻拍打着陈瑀的后背:“叔父放心,我必为叔父报当日海西之仇!”

“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现在看来,袁耀不准我去广陵郡当太守,而让我遥领青州刺史一职,反而是一桩好事!”

“哦?”陈瑀抬了抬褶皱的眼皮,他志大才疏,并看不出其中的关节,“一个实权太守,一个虚职刺史,哪里好了?咳咳咳~”

陈登微微一笑:“若为广陵太守,政令仅限行于本郡,难以联络四方豪杰!倘若派使者私自出郡,一旦为仲氏耳目所察,必会惹得袁术父子生疑。而广陵郡不过中原一隅之地,若是重兵临境,则万事皆休!”

“而我当青州刺史就不一样了。既然是遥领,便有复土之责!因而以青州刺史的身份,向各地豪强派去使者,求借兵马用来攻打青州也是名正言顺!”

陈瑀眉头紧皱:“可青州如今为袁谭所据,你要攻打青州,岂是袁绍袁谭父子所愿意看到的?”

陈登摇了摇头:“叔父,袁谭现在,可并没有全部占据青州!”

陈瑀愣了一愣:“难不成,你想去攻打东莱郡?”

“正是!”陈登点了点头:“辽东公孙度,派兵渡海强取青州海滨之地,又改东莱郡为营州,私设刺史,正当伐之!”

“若我能借得兵马,北上攻取东莱郡,便能为我下邳陈氏谋得一立身之地!到时候,我的青州刺史,也就名副其实了!”

陈瑀面露困惑之色:“可你是青州刺史,袁谭也是青州刺史,所谓一山不能容二虎……咳咳……袁谭恐怕容不下外人与他并足于青州之地!”

“这就要靠叔父了!”陈登用手掌轻抚着陈瑀的后背,“叔父与袁绍有旧,又受他之命,还请叔父修书一封,向袁绍袁谭父子言明利害,说我只是借东莱郡一用,待将来我从袁耀手中夺取了徐州,便会交还东莱郡,并割琅琊郡给他们!”

陈瑀一边咳嗽着,一边寻思着,半响后点了点头:“袁绍倒好说话,至于袁谭……他是袁绍的长子,但袁绍一向偏爱三子袁尚,更欲立其为嗣,这才打发袁谭到青州,而留袁尚在邺城。”

“而袁谭素来有争嗣之心……只要侄儿你修书一封,表态今后愿意效忠于他,想来他会将东莱郡借于你,更会助你夺取徐州!”

陈登大喜,其实他偶尔和袁绍也有书信往来,只不过交谈不深,没有叔父陈瑀了解的这么深。

“叔父这么一说,侄儿便知道怎么做了!”陈登与陈瑀对视一眼,相对而笑。

两人谁也没把对袁谭的效忠放在心上,那只不过是下邳陈氏崛起的一种方式罢了!

不过笑着笑着,陈瑀神情一顿,又疑惑道:“不过,谁会借兵给你,去攻打东莱呢?”

陈登傲然挺胸:“泰山诸寇,如臧霸、昌豨、尹礼、孙观之流,当可一用!”

陈瑀却有些怀疑道:“可我路过琅琊的时候,听说他们都已归顺了袁耀,又怎会违背袁耀的意愿,借兵给你?”

陈登微微一笑:“叔父有所不知,泰山贼虽然归顺,但臧霸等人一来没有觐见过袁耀,二来也没有送来家眷作人质,只是慑于袁术袁耀父子的**威,这才遣使归顺!”

“况且,泰山诸贼自黄巾贼举事以来,便屯聚兵众,自立一方,一向不服州郡管制,对历任徐州府君,如陶谦、刘备也是听调不听宣,又怎会对袁家竖子例外?”

“想来这些贼寇鼠目寸光,只要许以重利,再借袁绍的威势逼迫之,必能让其为我所用!”

陈瑀听得连连点头,激动之下又是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侄儿有此深谋大虑,咳咳……叔父也就放心了!”

陈登吐出虫子,又立马病好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袁耀耳中。不过他却很是不以为意,寄生虫病在这个时代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好的,医术超神入化如华佗,也只能治标而已。

“还有呢,还有什么消息?”

张闿站在帷幔后,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启禀太子殿下,陈瑀陈公玮,昨日搭乘一柴车进城,现在在陈珪府上。”

“陈瑀?”袁耀微微一皱眉,不满道:“昨天的事,怎么到今天才汇报给我?”

张闿略带郁闷道:“我们收买的陈府那个下人,现在进不去内院;还是今天陈登病倒,府内忙乱之际,这才看到了陈瑀!”

袁耀面露怀疑之色:“你是不是又缺钱了?才找这么个借口问我要?”

张闿摇了摇头,又想起袁耀看不到,出声道:“不是,钱要是不够,在下向来都是直接找您要的,这您是知道的!”

袁耀点了点头:“也是,行,那你下去吧,继续盯着。”

帷幔后的身影一闪而过。

华歆站在下首,面色不无忧虑道:“陈瑀既然回来了,身上必然带着袁绍的授命,太子您还不收网么?”

“不急!”袁耀不以为然道:“他以为他在暗,我在明,实际上他在明,我在暗;我倒想看看他能折腾个什么花出来!”

华歆继续劝道:“可眼下太子您即将出征讨伐陈国,若是陈珪陈登父子在背后搞鬼,岂不容易坏了大事?”

袁耀依旧自信满满:“一个短命鬼,有什么好怕的!”

“我说他翻不起什么浪花,他就翻不起来!”

“再说,不是还有你在这给我盯着么?哈哈哈,待会我给你一套秘密联络方法,让你今后能和我的密探互通有无,我离开徐州期间,就由你来盯着这些不安分的主!”

“好了好了!”袁耀摆了摆手,止住还要劝告的华歆,“咱们继续划界吧,抓紧把泰山诸将安置好,我也好安心带兵出征!”

……

茫茫雪原上,十余人或撑着戈矛,或撑着木棍,互相搀扶着往西而行。

“大兄,快看,那儿有人家!”

张飞用蛇矛指了指远处,朝着身后喊道,“看,还有炊烟,那里面肯定住着人!”

刘备强撑着直起腰,眺目望去,刚燃起一丝希望的脸色下一秒又变得黯然无光:“唉,周围没有别的人家,想来是一家猎户,估计也不曾听过我刘玄德之名!”

“不认得才好!”张飞却是一脸跃跃欲试:“要不你们且在这里歇歇,我去讨点吃食来!”

刘备瞪了张飞一眼,明显知道他讨食的方式是什么,而周围的糜竺、孙乾、简雍等人虽也心知肚明,但却都有些神色动摇。

尽管腹中空空,但刘备胸中之志不减,更没饿昏了头脑。他心中无比清楚,自己以“仁义”之名行天下,哪怕现在已经穷困饿乏到了极点,也断然不能违背仁义二字。否则就算能解一时之急,但却会永远失去立身天下的根本!

遑论糜竺、孙乾和简雍这些因为自己仁德之名,而一路跟随自己不离不弃的士人会不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就说亲如兄弟的关羽,怕也会因为自己的不义之举,而暗生嫌隙。

哪怕只是可能,也许,刘备也承担不起这种风险!

于是他立刻沉声道:“要去一起去,若有多余的吃食,众可分之,若无,则继续赶路,岂能个人独往?”

……

刘安推开柴门,往手上哈着热气,正要去取木架上的冻肉。手刚伸出去,却抓了个空,刘安一愣,又拍了拍自己脑袋,一脸懊丧:“哎哟,瞧我这记性,忘了最后那串肉,前天就吃完了!”

一回头正要进屋,却和一个黑脸大汉大眼瞪小眼,对上了。

刘安吓得一个激灵,“啊”地直接怪叫了一声。虽然他是个猎户,宰狼杀熊都是常有的事儿,但那都是禽兽,他天生不怕那些。

而这方圆五里,就只住着他和他妻子两人。因为偏僻近山,平时就罕见人迹。因此他突然看见人,还是一个面容粗犷,胡须浓密如针的黑脸大汉,却要比和一头豹子突然面对面遭遇要让他受惊得多!

“你嚎什么?是不是肉被黄皮子叼走了?”张飞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先听到屋内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

“我早就给你说过了,让你把肉收进屋子里,天这么冷怎么可能生虫,你就是不听,现在……”女人说着便走出了屋子,往常丈夫这时候早就反唇相讥,说什么我早就布了陷阱,哪怕来一头熊瞎子,也只是白白给我送皮袄的大话了。

但今天不知怎么的却迟迟没听到刘安的声音,女子刚一抬眼,就看见自己丈夫面前赫然站着一头哦不,一个比熊还要壮、还要黑的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