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说着,便向着黄猗行了一大礼。

黄猗眼睛一亮,心中暗道此子果真不简单。

明眼人都知道,留下来就是人质。

此子不仅不畏惧,反而主动站了出来。年纪轻轻,却是个有勇气有担当的少年。

而且最让黄猗意外的是,诸葛亮这一番话也是说得极为巧妙。以求学为名,既主动表达了自己愿意留下的想法,也避开了当人质这样敏感的话题,让场面最后不用很尴尬。

不仅有勇气有担当,还是个心智成熟、少年老成之人。

尤其最后一句请自己今后关照他,似乎他已经知道,今天唱的这出戏,就是为了他。

诸葛玄看着挺身而出的诸葛亮,脸上充满了愧意:“亮儿……你这让为叔怎么说才好……”

“既然你想要留下来……求学,那今后可要万般小心才是!”

黄氏眼角又流下泪来,但却不敢去看诸葛亮。

“我弟弟诸葛均,还有我两个姊妹,就和我一起留在这里吧;我们兄妹四人相依为命,想必袁将军看在我们无父无母的份上,能管够饱饭吧?”

诸葛亮用狡黠的眼神,看向黄猗。

黄猗嘴角抽了抽,果真一切都被这小子看出来了。

晚上,黄猗便把白天发生的一切都说给了袁耀听。

“此子实在过于聪明,到最后我都不敢看他那双眼睛了;似乎多看一下,我心里想啥都会被他看穿了!”

此时的黄猗再提起诸葛亮,已经是另一副神情。

“怎么形容看到他的感觉呢,哎,就像是看到一个……什么来着?”

“一个妖孽!”袁耀替他把那个词说了出来。

黄猗猛的点头称是:“对对对,就是妖孽!这个小子完全就是一个妖孽!”

袁耀:“哈哈哈,那说明你眼光也还可以,还能看出他的不一般。”

黄猗:“不过话说回来,你把诸葛玄一家三口都放走了,只留下他几个侄子侄女当人质,就不怕他回头就又勾结刘表?”

“庐陵可是个大邑,你不是要设立庐陵郡吗?那地方可是要紧得很!”

袁耀摇了摇头:“此人虽然没什么真材实料,但还算是个重视亲情之人,不会置他的侄子侄女们于不顾。”

“另外经历了这些事,他还不能吃一堑长一智,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反正已经仁至义尽了。”

“……”

“哦对了,诸葛亮还跟你说什么了,他还真想找郑浑和何夔他们求学?”

“那就由他去吧,多派些精干人手保护好了,磕破了点皮,我都要拿你是问!”

待黄猗走后,袁耀忍不住赞道:“到底是我的偶像啊!”

“无论什么样的逆境,都能坦然接受,还能化被动为主动,这就叫境界呐!”

一个月后,鄱阳传来密报:笮融设宴伏杀朱皓,夺其印绶、吞并其部众并自领豫章太守。

来向袁耀报告这个消息的还是谌礼。

谌礼双手作恭贺状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袁耀扫了谌礼一眼:“何喜之有?”

谌礼面带笑容道:“朱皓已死,笮融那个豫章太守也不过是自封的,作不得数。”

“而将军您有扬州牧的表文,从现在起可就是唯一名正言顺的豫章之长了!”

此时堂内又进来数人,皆身着窄袖常服。

分别是郑宝、黄忠和吕岱。

谌礼忙迎道:“诸位将军可好。”

黄忠第一个开口:“听说那朱皓已死,可是真事?”

谌礼笑着点了点头:“此事千真万确,鄱阳城门挂着的旗帜现在都换成笮融的僧旗了,我来此也是给少将军汇报此事。”

黄忠等人面面相觑,接着便一起跪在了袁耀跟前。

“少主神机妙算,末将佩服!”

想当日,他们还曾劝袁耀追击朱皓。但袁耀却没有听他们的建议,并且断言朱皓命不久矣。

没想到只过了一个月,朱皓就被自己人杀死了。

袁耀挥了挥手:“这算什么,起来吧!”

见袁耀脸上的表情很是平淡,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黄忠如同看着怪人一般看着袁耀:“莫非那传言是真的,少主渡雷劫而获新生,乃天选之人,有未卜先知之能?”

袁耀一愣,这些黄忠是从哪里听到的?

“这不过只是传言而已,我哪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

“正如我当如所讲,这只是以退为进之计罢了。”

见黄忠等人仍然不信,反而把自己当做鬼神一样,用一种畏惧的眼神看着自己。

袁耀只得解释道:“笮融此人,贪婪残暴,非朱皓之流能制之,我只是算到朱皓他会被笮融杀死而已。”

“这顶多算我洞悉人心吧,可不是我有什么鬼神之能。”

虽然这个时代大部分人颇信鬼神之说,把自己神话成“天选之子”能使自己的形象神秘化。

但作为人主,岂能靠迷信蛊惑部下?不如说成是自己洞察人心,拔高自己形象。

说着袁耀看向吕岱::“定公你是广陵人,又做过郡吏,应该知道你们广陵前任太守赵昱是怎么死的吧?”

吕岱点了点头,似乎知道袁耀要说什么:“笮融此人我早些年就知道其所作所为。此人曾被徐州牧陶谦看重,担任了下邳国相,并且负责为陶谦运送下邳、彭城、广陵三郡钱粮。”

“但此人崇佛近乎痴狂,为修建庙宇、打造佛像而将三郡钱粮贡物据为己有,由此被陶谦所恶,后来曹操征伐徐州,笮融便引其信众及僧兵,南下广陵,受到太守赵昱热情款待。”

“正如少主所言,此人贪婪残暴,更是狼心狗肺;见广陵民殷户实,便杀害了赵太守,并大肆劫掠郡县,之后就逃往了江东,和彭城相薛礼一起投奔了刘繇。”

袁耀接着吕岱的话茬道:“笮融和薛礼投了刘繇,倒是老实了一阵,还为刘繇把守秣陵城,抵御孙策的进攻。”

“不过薛礼和笮融虽然守住了秣陵城,但刘繇却把江东整个丢了。于是我便听说,笮融在撤军之时,又袭杀了薛礼,吞并了其部属之后才来到了这豫章。”

“有一有二,那再三再四就容易多了。所以本将军才推测,此人亦有图朱皓之心也!”

有人疑惑道:“可是此人接连背刺两人,难道朱皓不会防之?”

袁耀摇了摇头:“所以说,这也都是朱皓自找的。他若不归附刘繇,刘繇又怎会派笮融助他?”

“再者,朱皓善推诚以信人;他死也怪不得别人,只能怪他自以为以仁厚待人,别人就会以诚待己。其身死,皆因其自以为是,想当然了。”

话说到这里,众人也都明白了过来。

吕岱:“薛礼竟然也被此人所害?若是加上这个朱皓,已经有三个两千石的太守和国相死在他的手上了!”

郑宝:“此人专杀郡国之长,我愿称之为‘太守杀手’!”

黄忠:“想不到这笮融竟是如此忘恩负义、反复无常之辈,简直可以称作是吕布第二!”

谌礼:“将军果然洞悉人心,谌某佩服的五体投地;可是将军这以退为进,又是何意呢?”

袁耀:“若是余汗之战后,我穷追其军,逼之过急,那朱皓与笮融定会唇齿相依,抱团抵御。”

“但若我罢兵回师,这两人松懈之余,自然会有别的心思。”

“朱皓元气大伤,笮融自然不会甘居其下,那朱皓的死期就不远了。”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敢情这以退为进之计,原来如此。

如果说刚才谌礼只是嘴上说五体投地,这下却是真的如字面意思一样五体投地道:“将军这都不能称之为洞悉人心了,简直可以称作是把控人心了!”

袁耀享受着众人赞誉,不免有些飘飘然。

然而就在这时,黄忠却又浇了一盆冷水下来。

“虽然朱皓这个大敌死了,可是笮融还在,豫章东部还没有拿下,不算‘进’吧?”

“况且若是刘繇承认笮融为新任豫章太守,两人再合兵一处,又该如何呢?”

黄忠的话虽然直白,但却直击问题的关键。

就算让笮融把朱皓杀了,那你袁耀也没有全据豫章郡呐!

袁耀:“啊这……”

……

与此同时,彭泽县。

刘繇走水路,终于率领着一部分残兵败将,到达了豫章郡。

然而登岸后,下属带给他的第一个消息就是朱皓身死的消息。

一个草草堆起来的衣冠冢面前,头扎白带的刘繇伏地痛哭流涕道:“悔不听子将之言,错用了笮融那厮!”

“是我害了朱太守呐!我实在罪该万死呐!”

刘繇并不是假哭,而是真情实感,后悔莫及。

被刘繇唤作“子将”的那名文士,此时也拖着病体走到了衣冠冢跟前。

若是这名文士出现在中原不论哪一处,都绝对会引得世人趋之若鹜。也不论他要去投靠哪个诸侯,都会被奉为座上宾。

他就是被称作平舆二龙,主持“月旦评”的汉末名士、评论家许劭。

许劭善于识人、评人。当他投靠了刘繇之后,便时常叮嘱刘繇防备笮融。刘繇也依他所言,对笮融用之慎重。

几个月前,得知刘繇派笮融协助朱皓,许劭又劝刘繇,让他派密使叮嘱朱皓,让朱皓对笮融防备着点。

没想到一语成谶,笮融只是短时间脱离刘繇视线,就连续杀了薛礼和朱皓。

时至十月,天气转冷,江边阵阵寒风吹来,刘繇和许劭都剧烈咳嗽起来。

许劭面带愁容:“咳咳……如今之计,还是想想如何对付这笮融……咳咳咳……”

刘繇:“先生可有良策?”

许劭点了点头:“咳咳……吾有上下两策,权作补救。”

刘繇:“先生且言。”

许劭:“上策,当派遣密使承认他为豫章太守,使其攻打南昌与袁耀火并。”

“待其两败俱伤之际,明公再行伐之。如此既能为薛礼、朱皓报仇,亦能得此郡也。”

“咳咳咳……”

“下策,可先积聚将卒,重振军心;最好能连结刘表,向其借兵。”

“等重整兵马后,再传檄各县,广宣其罪,发兵伐之!”

刘繇:“若朱皓九泉下知道本公将太守之位暗许笮融,必不能瞑目矣!”

许劭:“此乃权宜之计,且只是密授其郡守之职,并不需广而告之。”

刘繇仍是摇了摇头:“太守乃一郡之长,无天子之诏、朝廷之令,岂能私授此职?”

“况且本公乃汉室宗亲,当为世之表率,岂能罔顾宗法纲纪?若是人人如二袁、曹操一般自行其是,天下将不复我刘氏所有!”

许劭心中叹息一声,只道刘繇简直迂腐透顶。

大人,这世道早就变了!

自己这次风寒症好了后,就坐船去投奔荆州牧刘表去。

同样是朝廷任命的正牌州牧,差距怎么那么大呢?人家刘表能单骑入荆州,北驱袁术,南平荆蛮。你刘繇躲着袁术到江东不说,却连理应是你下属的吴郡太守许贡、会稽太守王朗都管不了。

刘繇一摆手:“笮融人面兽心,本公断不能再容他继续作恶,子将无须多言。”

“本公明日便发兵伐之,以讨其罪!”

……

当刘繇为朱皓报仇的檄文传到南昌,且立马又传来了刘繇与笮融开战的消息,黄忠等人这下对袁耀彻底的服了。

只因那天袁耀为了自圆其说,又做出了预测,说刘繇必然向笮融兴师问罪。

感谢陈寿的《三国志》,感谢范晔的《后汉书》!

当时大部分人并不信刘繇会昏了头,在袁耀这个强敌外伺的时候,会和笮融来个鹬蚌相争。

但历史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笮融也不相信刘繇会这么干脆和自己翻脸,尤其不相信刘繇还没在豫章郡立住脚,就带兵来攻打自己!

遣使求和遭拒后,笮融心一狠,两方人马开始了一场大战。

袁军也随之紧锣密鼓行动起来。

虽说刘繇师出有名,而笮融的部众多是吞并薛礼、朱皓而来,与其离心离德。但因为刘繇操之过急,没有召集足够的兵马就开打,所以导致首战失利。

刘繇并不气馁,接着便集结了麾下所有将卒,第二次终于是把笮融打的大败,使其仅余数百人逃入了山中。

两人有来有往,却给了袁耀足够的时间来调兵遣将,来个渔翁得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