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何守仁郁郁不乐,去隔壁找他的妻舅陈文雄闲聊散闷。他坐在陈家客厅那张沙发上,左又不是,右又不是,简直像古人所说的“如坐针毡”。不管怎么样,他总在嘟哝着,冬天了,该冷了,如果天气能够冷一冷,他的脑子也可能清醒一些。如今怪闷怪热的,弄得他头昏脑胀,浑身的不自在。陈文雄趿拉着一双珠皮拖鞋,从楼上梯梯踏踏地走了下来。他只穿一条薄绒西装裤子,一件菱形提花羊毛外套,大概又是哪一家英国名厂的产品。他一见何守仁,就热情地抓住他的双手,温文尔雅地向他问好。问好以后,别的话不说,他首先就向何守仁承认自己的失败道:

“老弟,我失败了,我这回是彻底失败了。去年今天,我还估计中国跟日本打不起来。这个估计,现在由事实来证明是彻底的错误。按当时的条件,好像无论如何也打不起来,可现在不止打起来了,并且,国民党都迁都到重庆去了。一个月以前,连南京也失守了。这真是完全料不到,完全料不到。”

何守仁听见他这么说,这么恳切地承认自己的失败,也就深受感动,不再苛求什么了。他也使劲抓住陈文雄两只手,替他开解道:“那有什么关系呢?兵家的事情嘛,神出鬼没的嘛,谁能够担保一定说得准呢?何况你又不是当事的任何一方!当事的一方是日本的军阀,一方是中国的蒋介石,咱们不过从旁推测而已,哪里就能那么十足呢?”

陈文雄正像俗话所说的摔倒了还得抓把沙子,解嘲地笑着说道:“我失败是失败了,不过有一点我还愿意给自己辩护一下:去年今天,我就说过,介公从西安回朝是一喜一忧,不见得完全是好事情,这一点倒还没有错。果不其然,介公回朝不过半年,中国跟日本就打起仗来了;介公回朝还不到一年,首都南京就失守了。当时看起来值得高兴的事情,现在看起来,不恰恰是值得担忧的事情么?这一点,我还不能承认完全错了。”

何守仁仍然一味子顺着他,说:“哪里,哪里,舅台,与其仅仅认为你料得对,不如说你的的确确有先见之明。”

陈文雄低头笑了一笑,又把头点了两下,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基本上失败了。我之所以料不到中国跟日本会打起来,主要一点,还是我对日本军阀估计得太高了。我真想不到他们会这样蠢,在蒋介石剿共快要得手,在蒋介石的政权快要巩固起来的时候,他们却来帮助共产党,摧毁蒋介石的政权,这是为什么呢?介公应付共产党的群众攻势已经够头痛的了,日本人选择了这样一种时机,向介公的政权开战,这不是明明白白地要跟共产党一起,把蒋介石打倒么?真蠢,真蠢!要是我,我就觉着,在这种时候,保持蒋介石的政权对日本的军阀更为有利。……毛泽东是个有本领的人一一我承认。可硬说他是代表无产阶级来领导抗日战争的,那是十足的天方夜谭!世界上只有个人的权术和手腕,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阶级嘛!三家巷总共几阶几级,你都点过数来着?”

何守仁翘起一个大拇指对陈文雄说道:“舅台,不管怎么样,你是一个智者。但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你这就算第一次的失算了。”

陈文雄坐下来,把使妈预备好的香茶奉送给何守仁,然后自己也拿起一杯,轻轻地呷着,说:“你不能这么轻松地看待问题。咱们做商业的人跟军事上的作战是没有什么区别的,所以才叫做商战。不要说一次失算不要紧,有的时候恰恰因为一次失算,就弄得你倾家**产,身败名裂;有的时候搞得不好,还会因此遭到社会上的淘汰,甚至会丧失生命。我们做生意的人是不能够轻视一次的失算的,不,甚至不能够轻视哪怕稍为一星半点很微小、很微小的失算。”

陈文雄说到这样的问题,而且把这个问题说到这样高的高度,使得客厅里的空气登时显得非常沉重。两家都不愿意做声,只听见墙上那个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后来,何守仁忽然想起,应该改变一下这种气氛,就开玩笑地说道:

“舅台,你这么说,当然显得你虚怀若谷,我很佩服。既然如此,我也来多一句嘴吧。我到底觉着,舅台,你可别生气,我觉着你总是替日本人想得很多,而替咱们中国人想得很少。”

陈文雄一听,不觉哈哈大笑起来。接着,他就对何守仁得意地说道:“不错,老弟。这样看起来,你的的确确也是一个智者。既然是智者,理应头脑清醒才对。不过,兴许你今天穿得太多了。你想,这么暖的天气,你把丝棉袄都穿上了,这不是正像孙中山先生所说的那样:“不刮北风就要热死人’么?你说你头昏脑胀,原因大概就在这里吧?”

何守仁放下茶杯,轻轻地用手搓着自己的两边太阳穴,说:“不错,事实就是这样,事实就是这样,不过你有所不知,咱们家里从今天下半天起,一直到晚上,大家都一个劲儿叫嚷着‘冷呵,冷呵’。我听见大家说冷,就把棉袄也穿上了。你看,人——这种东西真奇怪,好像每个人自己都没有什么可靠的感觉,只凭别人说话来判断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

陈文雄听了,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具体事情,也不知道他用意何在,因此,也就没有做声。

过了一会儿,何守仁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舅台、我们家里的事情,我不说你也是知道的了。我们守义那样地夭折了,真是闹得全家都不得安宁。接理说呢,他当然是嫡子,是应该在礼仪上考虑考虑的。但是他又没有成家立业,说来说去,还是个孩子,又不应该过分地铺张。你瞧,这个事情弄得我也很难办哪。你顺得爸爸就顺不得妈妈,顺得妈妈又顺不得爸爸。说实在的,我们守义活了这么大,也没有一天像一个人的样子活过来——大家对他早已经不存什么指望了。就算你是皇太子,夭折了,也只好夭折了嘛,有什么办法呢?你再吵闹,再铺张,也不过是死人的事情了,没有什么值得夸嘴的地方了。所以我想,爸爸这个看法还是对的。可是妈妈她哪里懂得这许多事情呢?她根本还是个乡下人,还是个旧派的中国人,总想起旧的中国排场阔气那一套。现在是国难嘛,一切都从简嘛;你说是不是?”

陈文雄听了,咬了咬嘴唇,就态度和蔼,委婉得体地说:“自古道:‘清官难审家庭案’嘛——这样的事情,你们家里自己商量解决就好了,我们外边人也不好说得很肯走的。不过,既然是亲家老爷跟老弟都这么想,我看就不大离儿了。至于亲家奶奶嘛,她有她中国的固有道德观,她相信轮回,相信阴阳,这也不能过分勉强她。总之,这样的事情,大家商量着办,瞧着办,通得过你也通得过她,那就好了嘛。”

何守仁听到这里,苦笑一声说:“是呀、是呀,你说得很对,这些道理我也明白。可是,到了事实面前,就不那么心平气和了,大家就加上很多别的因素了。今天下午就是这样:本来已经吵到不得安生了,再加上一个阿礼回来大闹,说是要多少多少钱,要多少来着?对,要五百块钱港币。你猜,要那么多钱去干什么呢?去组织我的老天爷的抗日自卫队!什么抗日自卫队呢?那不是共产党么?就是共产党的别名嘛。你瞧这气人不气人?又是自己的妹妹!我说她两句,她居然跟我对打起来。这真是叫人不能容忍、烦恼透了。这不是明明白白的造反么?这不是明明白白的家庭革命么?你曾经说过,她是五四精神的化身,她是三家巷的精华,所以我就来请教请教你:她这是造谁的反呢?她这是革谁的命呵?”

陈文雄仍然从容自若地笑着说:“不错,不错,这都是事实。可你也不要把这种事情看得太绝对了,这不过是一种潮流,这不过是一种时髦。年轻人嘛,赶赶潮流,学学时髦,你发那么大的脾气干什么呢?阿礼这个孩子,我看还是好的,这一桩,我并不承认失败。我认为她仍然是五四精神的化身,仍然是咱们三家巷的精华。不管她沾染多少时弊,她的质地是好的,她的本心是好的,她的血统也是好的,她的灵魂更是好的。这才是立身处世的根本。我敢保证她绝不会变成一个所谓的无产阶级分子!所以对她,我一点也不悲观失望。”他说到这里,看见何守仁噘着嘴唇表示十分痛苦时样子,就不再往下说了。过了半天,又喝了两口茶,他才重新说起另外一件事情道:

“老弟,别说你家苦,我家也很苦呵。你知道的,我们家四妹厌世超脱以来,已经半年多了。照她自己高贵的灵魂看,她是解脱了痛苦。照我们家里其他的人看,那就不一样了。她是出嫁的女子,算他们宋家的人,可是,她的根子到底还在咱们三家巷。咱们三家巷是代表着五四精神的圣地呵!对于这样一种精神,这样一种圣地,可以说第一次出现了悲剧。老弟,你不妨想想看:这种悲剧很不寻常,对么?很令人精神烦闷,对么?会引起许多人心里一种深深的不安,对么?你这样一想,对于你的弟弟,你的妹妹,就可以更加谅解了。这可能不单是一些人的悲剧,可能不单是某一个地方的悲剧,它甚至更可能是一种时代的悲剧。你说是不是呵?”

陈文雄想说几句话安慰、安慰何守仁,何守仁也想说几句话安慰、安慰陈文雄。他们两个人虽然都有彼此怜悯的心思,却都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正在这两位智者一筹莫展,仰屋兴叹的时候,他们那一位换帖的兄长李民魁也进来了。这大头李长得虚泡,个儿高大,大脸、大嘴,看上去毛茸茸的,十分俗气。比起那两位不幸的先生,他却显得更加狼狈和沮丧。他一进门,就首先自己表白自己道:

“兄弟们,你们都承认吧,我是一个最忠诚坦白的人,你们说是不是?”

陈文雄连忙站起来,让李民魁坐,一面简单地回答道:“未必尽然。”何守仁也跟着站起来,向李民魁让座,然后也按照陈文雄的腔调,不过加了一两个字,说:“那倒也未必尽然。”李民魁把他的全身重量压在一张沙发上,连使妈送上来的香茶也不喝,只顾用力提起一只脚,顿着地吼道:

“好兄弟,国家都到了这步田地了,你们还只顾跟我开玩笑。我们办党务的人,第一件要紧的事情就是忠贞。”陈文雄继续用嘲弄的腔调说“对于你,也可能是一个例外。”

何守仁也凑着说对于一个党棍,人们该要求另外的东西。”

李民魁一个劲儿拍着自己的大腿叹气,说:“唉,如果是光棍,那么,这个光棍今天可遇着没皮柴了。”说到这里,突然,警报的笛声响了,接着不久,紧急警报的笛声也响了。陈文雄看何守仁跟李民魁两个人都有点心神不定的样子,就安慰他们道:“不要紧的。我这里——这幢房子,倒还可以顶一下的,一百、两百磅的炸弹,这幢房子还不在乎。况且这里还有一个避弹室,大不了进去站几分钟就行了。”当年那小小年纪的“住年妹”阿添这时候已经三十五岁了,仍然用那种挤眉弄眼,体态骚轻的样子,掌了一盏玻璃煤油灯进来,放在桌子上面;随后又走到窗前,用力把那两边厚呢子做的,墨绿色的窗帘仓啷、仓啷地拉了几下,一直到把它们拉合拢了,才转过身来,对每个人轻佻地笑了一笑,走了出去。

等到李民魁觉着他的安全已经有了十足可靠的保证以后,他才用两只手捂着自己的脸,带着一种哭丧的声音,对他两个把兄弟说:“唉,真没有想到,我搞了这一辈子的党务,到头来还是赚到了一个彻底的失败。”陈文雄跟何守仁听见他说得这么严重,都吃了一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就连忙向他追问。问了半天,他才晃动着他那个大脑袋,说:“告诉你们——也许你们不相信。”陈文雄对于卖关子的人是最不买账的,也就不再问,只是笑笑地,轻轻地摇摇头。相反,何守仁已经急得不得了,他一句紧一句地追问道:“大头李,什么事儿你倒说呀,吞吞吐吐地干什么?”李民魁还是用那种哭丧的嗓子说道:

“唉,我的女儿为淑也起来造我的反了。”

何守仁听了半天,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情,原来是这么一件小事情,不禁扑嗤一声笑了起来。陈文雄接着就问李民魁道:“是你的女儿在闹恋爱了吧?”李民魁说:“不是。”陈文雄又问:“是她问你讨钱花,你不给吧?”李民魁摇摇头,说没有的事儿。陈文雄又问:“那么,是你压制了她吧?”李民魁还是摇摇头说:“不对、不对。如果是那样,倒没有什么失败不失败的问题了。”何守仁当真有点生气了,他对李民魁教训道:“这有什么奇怪呢?一个女孩子要造反,这不是经常看见的事情么?别说你那个女儿,我那个妹妹都那么大了,今天不是也要造反么?”陈文雄也接着说道:“是呀,是呀,就说我们四妹吧,她用那种心高气傲的姿态做出那件厌世超脱的举动,不也是一种造反么?”李民魁改用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脸,另外一只手频频地摇摆着,说:

“你们都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她是怎样一个女孩子。她今年才十九岁,已经是高中三年级的学生了,今年暑假以后就要进大学了。我敢赌咒,她是所有的女孩子当中最好的一个女孩子。她不但长得斯文淡定,平时什么事情都循规蹈矩。你要说她的缺点,倒是有一点胆小怕事,可那算什么缺点呢?她真是一个好姑娘呵。如果她是一个粗暴鲁莽的人,如果她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如果她是一个花言巧语的人,如果她是一个歇斯底里的人,那倒也罢了,她都不是。她平常十分明白事理,和那种作乱犯上的女孩子截然不同,可是今天,我的上帝呀,她完全疯了。她一回来就跟我要钱,要大笔、大笔的钱,说是要组织什么抗日自卫队。你看,好好的一个女孩子,说出这样的话,这像什么呢?真是把我气得浑身发抖。我想,完了,我这一辈子是彻底地失败了。”

何守仁点点头,又叹口气,说:“唉,谁叫你们这些党棍平常胡说八道,欺骗民众呢?谁叫你们老是背着民众的意愿干事情呢?谁叫你们一味子地压迫民众呢?民众要抵抗日本帝国主义,要爱国,要做一个人,你们偏偏不让。说是要攘外必先安内,那你们不是活该失掉全体中国民众的同情么?现在,你可看到报应了,这报应就应在你自己的家门里面了。”

陈文雄也关切地问李民魁道:“按那么说,你把你那女儿,那叫什么名字来着?叫做为淑吧?是呀,你把为淑也算做共产党了么?按你们的惯例,你们是要这样算的。所以说你们算来算去,算出了很多的共产党。现在,要算到你们自己的家里来了。”

李民魁用一种痛苦的、鬼咤狼嚎的声音叫嚷道:“天哪,天哪!她怎么会是一个共产党呢?不,不,她不是共产党,她无论如何不是共产党!相反,她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她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她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平常家里面,学校里面,街坊里面,谁都这样承认的,谁都这么说的。这样的人,你怎么能把她叫做共产党呢?可怕呀,可怕呀!不,虽然她把我气得肚子都炸了,可是我仍然敢给她做担保,她绝对不是共产党,她不可能是一个共产党。平时,你们这些叔叔伯伯的,跟她接近得太少了,不然的话,你们自己就可以证明这一点,你们就可以给她做一个证人。”

何守仁在心里面暗暗地盘算,他的妹妹何守礼就是不争气。如果他的妹妹也像李民魁的女儿那样,是一个那样的好人,那么,他也可以挺起胸膛对李民魁夸耀几句。可是现在,他知道他不能够这样做,他也不想这样做。于是,他又做了一个痛苦的表情,苦笑着说:“唉,大头李,听你说起来,你的女儿倒是一位上流人品啦?”

李民魁拍着胸膛说:“当然是上流人品,当然是上流人品。你只管去访广州每一个人,说我的为淑会跟别人吵架,全广州也不会有一个人相信。可是今天,唉,她吵得那么凶,简直叫我都不认识她了。她都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了。你看,这是什么鬼上了她的身!”

陈文雄仍然从容自若地,心平气和地说道:“什么鬼呢?有什么鬼呢?还不是你们国民党十年来培养出来的么?因为有你们这些国民党的大亨们,才培养出这么许多共产党的小鬼头来。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

这个时候,解除警报的长长的笛声鸣叫起来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把窗帘子赶快打开,把窗子也推开了一扇,放点新鲜的空气进来。等到电灯又亮起来的时候,他们才把那盏玻璃煤油灯吹灭了。李民魁舒了一口气,说:“唉,做人真沉重。这样吧,文雄,咱们喝杯咖啡吧。”陈文雄叫那个年轻的使妈阿添去做咖啡。当那年轻的阿添喀喀地笑着,卖弄**地向他们鞠躬退出客厅以后,陈文雄又在酒柜里拿出一瓶斧头牌三里白兰她来,请大家每个人喝了一小杯。喝完酒,放下酒杯,何守仁就冲着李民魁说道:

“既然共产党的魔影在上流社会里都出现了,那么,你那个国民党算是完了。”

李民魁也点头同意道:“我同意你说的话,我完全同意。其实,还不用等到这一天,从抗战一打响,我就知道,在这种情况之下,我们国民党算是完了。”

陈文雄喝下了一杯酒,觉着有点兴奋起来,就也凑趣地说道:“共产党的兴起,就全靠你们国民党腐败无能,拙劣卑鄙。到了十年后的这个紧急关头,又全仗着日本军阀的愚蠢和帮衬。要不然,共产党怎么兴旺得起来呢?你们说的话不错,共产党的魔影如今在咱们的上流社会里出现,国民党是完了,完定了。可是,共产党的嵋起却并不因为他们有什么本事。当然,他们会号召,会提政治口号,这一点稍为比国民党高明,不过别的地方也不见得有什么高明之处。他就凭着国民党自己的腐败,又凭着日本军国主义者的愚蠢——这样子,就兴旺起来了。连国民党的人也知道,只要一开战,国民党就敌不过他们了。国民党也清清楚楚地知道,不久的将来,全中国的刁民都要跟着共产党跑了。我不在此例。做为一个个人,做为一个经商的无名小卒,做些小买卖的人,我却始终对共产党表示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