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送爽,早晚已经很凉。王庄进入土地改革运动的划阶级阶段,已经过了一个月了。王福嫂亲眼看见的,王素珍晚上摸进贾宜民家里这件事,由于某些人的竭力掩盖,渐渐地也淡下去了。工作组里知道这件事儿的人不少,只因吴生海不愿意追究,也就不再提起。开始划阶级的时候,乡亲们来得倒还踊跃,有好奇的,也有凑热闹的,经常有六七十人参加,差不多每一户都至少有一个人来。会上发言最多的积极分子,第一个数村长贾宜民,第二个就数王大善家的长工贾洛中。他们两个人都是雇农的成分。其他有一些中农,像王先贵、朱启昌、焦遇春这几个人,发言也不少。他们五个人经常构成会议的核心力量。党员赵国光、郑得志、王福嫂、蒋忠良这些人很少说话;其他有一些雇农、佃农、贫农也经常来开会,却并不说话。以吴生海为组长的整个王庄土地改革工作组认为,这种情况是正常的现象。
有一天晚上,开会开到深夜,胡杏跟王福嫂一道慢慢地走回北王庄。王福嫂的小子争气已经睡着了,她把他背在背上,走得很吃力。胡杏把争气接过来,背在自己背上,一面走,一面试探福嫂的口气道:“王福嫂,你看咱们村子划阶级划得好不好?”王福嫂没有经过什么思考,就用一种拖长的声音回答道:“好——”胡杏听见她把好字拖得那么长,有一点说反话的味道,就进一步问她道:“福嫂,咱们两个人相处已经一个多月了。咱们相处得很好,真像亲姊妹一样。你就对当妹妹的说一句真话吧。”王福嫂仍然拖长着声音回答道:“好——”此外也没有多说一个字。胡杏更进一步试探她道:“福嫂,你说,在会上大家所讲的情况都是真的么?”福嫂没有正面回答,只淡淡地说道:“你瞧,贾宜民是王大善的长工,贾洛中也是王大善的长工。他们都知道王大善家的事情。另外,蒋忠良也是在王大善家里扛活儿的,他已经不见了。剩下的还有一个郑得志,也是在王大善家里扛活儿的。照道理说,这几个汉子都知道王大善家的事情,也知道全村的事情,谁也瞒不了谁。”胡杏见她不肯明说,就索性再进一步问她本人的看法道:
“福嫂,你不也是王庄的人么?王庄的事情你不也是知道的么?”王福嫂笑了一笑,回答道:“我知道什么呢?我们孤儿寡妇的,什么事情也不晓得。我对你说老实话,如果我知道什么事情,一定全都告诉你。”
第二天早上,胡杏从北王庄跑到南王庄,找着了周炳,把昨天晚上跟王福嫂的谈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周炳听了以后,笑笑地问胡杏道:“王福嫂真是那样拖长了声音说‘好——’,是这样的么?如果她真是这样说的话,那必定是一句反话。”胡杏点头同意道:“是呀,我也是这么理解的。我相信她说这个好字,确实是一句反话。因此我再问她,她就说出了四个人的名字。她所说的这四个人当中,有两个在会上说话说得很多,可是没有说出事实的真相。有一个已经不见了。还剩下一个郑得志,在会上很少说话。她的意思是不是暗示郑得志可能知道一些内情呢?不过她完全没有明说,这是我自己猜的。”周炳拍手叫好道:“不错,妹妹。你这句话说得很对。你这个猜想是很聪明,很有根据的。她多半就是那个——暗示郑得志那里可能知道些什么内情。咱们要从郑得志身上多下点功夫,多做一点他的工作才好。”
胡杏走了以后,周炳马上就去找郑得志。他正准备上玉米地里去锄草,周炳就跟他一道去。他们走了半里多地,来到一块玉米地,两个人躬下腰,一个劲儿地在锄草。锄了约莫也有半个时辰,周炳就开腔拉话道:“得志,你说一说,王大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一个善人呢?”郑得志停下了手中的锄头,用毛巾在脸上擦了擦汗,笑笑地说道:“那就看你怎么说了。”周炳催促道:“随便你怎么说。你说说你的看法。”郑得志说道:“要论施粥施药,那么,王大善自然是一个善人。至于说到别的事情——”周炳立刻接上追问道:“别的事情又怎么样?”郑得志说,要说到别的什么事情,那我们扛活儿的人就不清楚了两个人低下头锄了一阵草。周炳又问他道:“得志,那么你再说说看,这个贾宜民究竟是不是一个好干部呢?他是一个奉公守法的人么?他没有干过什么亏心事儿么?村子里的群众都还拥护他么?”郑得志歪起他那长长的红脸,对周炳端详了一阵子,然后说道:“他们当干部的做了些什么事,我哪里晓得呢?你也是当干部的,你跟他来往这么多,理应比我清楚多了嘛。”周炳说这就不尽然了。当干部的,常常看不清楚和自己一样的干部。要看清楚干部,要凭群众的眼睛。群众瞅着干部做事情,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哪个干部好,哪个干部坏,他们心中全都有数儿。”郑得志像一个老实人故意装做狡猾,眨了一眨眼睛,说道:
“那我就告诉你。村子里的人们都说,贾宜民这个人很伶俐,说一就知道二;又说这个人办事很有本领,碰到什么问题都耍得开;说到人缘,他也很不赖,看见人总是笑眯眯的,从来不得罪人,也不耍态度。这样的干部,你上哪儿去找?”周炳又问道:“那么他的人品怎样?他没有干过什么亏心事么?他没有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么?”郑得志说:“那我就当真不晓得了。人心隔肚皮,谁能够知道别人背后干些什么事儿?总之这个人外表看起来十分和气,低声说话,从不跟人翻脸,不像贾洛中那个炮筒子,碰到什么事情就大嚷大叫的。”
又锄了一阵子地,一个朝东,一个朝西,两个人越离越远。周炳忽然提起锄头,走到郑得志身边,对他单刀直入地提出一个新问题道:
“那么,蒋忠良呢?蒋忠良这个人怎么样?他是一个好人么?”郑得志没有料到他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也暗暗地吃了一惊。他连忙放下锄头,一面擦汗,一面迫不及待地高声回答道:“蒋忠良,那没有说的。他是一个很好的好人!为人老实忠厚,又是种庄稼的一个老把式。”他的声音里面带着一种明显的辩护的味道。周炳紧接着悄悄地问他道:“好,他既然是一个好人,为什么又会失踪呢?大家都说不会有人暗害他,是他自己逃走。他又为什么要逃走呢?”郑得志简直显得不耐烦了。他对周炳抗声说道:“不是逃走。他哪里要逃走呢?他一个穷光蛋,逃走干什么?逃又能逃到什么地方去?我敢担保他准有什么事情到别处去办去了,过不久就会回来的。”周炳追问道:“他临走的时候,曾经跟你说过什么话么?”
郑得志怔了一怔,接着就用一种强辩的,言不由衷的语气说道:“没有,没有。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走到哪里去——我是后来才知道的。我知道的时候,全村子都议论开了,你们也早已经知道了。”以后,经过周炳的再三盘问,郑得志都支支吾吾地推搪着,不肯多说。
这一块地锄完了,休息一会儿,郑得志又要去锄另外一块更远的地。周炳陪着他一道去,一路上,推心置腹地跟他说了许多话。郑得志都一句一句地用心听着。首先,周炳告诉他,一个党员必须站稳党的立场,用尽一切力量去执行党的政策,凡事都以人民的利益——党的利益为重,完全不考虑个人的利、害,得、失。这是一个党员最起码的条件。这几句话虽然很简短,却深深地打动了郑得志,使他的心里面非常不安。他连忙用话掩饰自己道:“是的,周同志。你说得很对,说得很对。我一定照着办,一定照着办。”周炳简单扼要地说道:“是呀,得志。问题就在于咱们要不要做一个真正的党员。要做一个冒牌的党员,那很容易;要做一个真正的党员,那可就不容易了。问题还是要看咱们自己肯不肯下这个决心。”郑得志连声答应道:“是的,我要下这个决心,我要下这个决心。”
其次,周炳又告诉那扛活儿出身的党员,一个人千万别忘记了自己的雇农的身份。周炳说,雇农是农村里面最革命的阶级,是农村里面的无产阶级。这个阶级应该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在党的领导下,把整个土地改革运动的责任担负起来;应该站在群众的前列,跟群众一道,把农村的封建势力彻底打倒。郑得志也完全表示同意道:“对极了,好极了,事情就是这样子的。我们雇农阶级就应该这样做,对封建势力绝不留情。”
最盾,周炳又告诉他,雇农在农村里面是最受压迫的一个阶级,是最渴望解放自己的。可是雇农要解放自己,一定要联合其他阶级的人产定要尽力解放全体农民——包括佃农、贫农、下中农、中农筹等在内,如果不能够解放全体农民,雇农自己也得不到解放。这跟无产阶级一定要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自己,是同样的道理。郑得志听了,又一次拍手叫好道:“好极了,好极了,你说得对极了。我一定要按照你所说的去办。你瞧着吧。”周炳希望他能说出村子里一些未曾发现的新情况,无奈等来等去,他始终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
周炳问道:“得志,刚才我问你的那许多事情,你都没有什么可以补充的么?”
郑得志把自己的两边太阳穴揉了几下,说道:“就那些了。我把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了,再没有什么可以补充的了。”周炳听他的话,分明有敷衍搪塞的味道,再把他的相貌、神态左着一下,右看一下,揣摩过来,揣摩过去,还只能判断他的确是一个老老实实的农民。周炳决定不再催逼他,让他自己慢慢考虑,看将来发展到什么样子再说。
正当周炳帮助郑得志锄草的时候,张纪贞从北王庄夹了一大叠表格,到南王庄来找区卓核对材料。区卓也捧了一大叠表格出来,趴在炕几上,和张纪贞一件一件地核对着,讨论着,勾画着。二直到半前晌都过未了,才算是把材料对完。区卓叫那些数字搞得乌烟瘴气,心中烦闷不堪,就跳下炕,喝了一碗凉水,坐在矮凳子上歇息。张纪贞把东西一件一件收拾好,仍然盘着腿坐在炕上,问区卓道:
“区卓,你们南王庄最近有什么新情况没有?”区卓一面摇头回答,一面反问道:“没有,我们南王庄什么情况也没有。你们北王庄素来情况多,最近又有什么新情况么?”张纪贞说:“没有,我们北王庄也没有什么新情况。不过,我有一种感觉:最近天天晚上划阶级,划来划去,我们北王在的劲头好像越来越小,不像刚开头那样子兴高采烈了。”区卓说:“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们南王庄也是这样子。”张纪贞说你看,在会上发言的人是不是太不普遍了?过来过去,就那么几个人说话,大多数人天天晚上陪着,不发表意见。这种情况是正常的么?”区卓说道:“不是正常的情况,不应该这个样子的。事实既然如此,你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开起会来,你不说,别人就都说了,怎么办呢?总不能一个挨着一个去征求意见嗄。”
张纪贞平时快嘴,这阵子却低头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说道:“自从村子里传出……王素珍深夜……跑到贾宜民家里……我对贾宜民就……呃……起了一点疑心。看见他每天晚上在会上都说那么许多话,好像整个会场的中心,就集中在他一个人的身上,我实在又有点担心。”区卓问她:“你担心什么呢?”张纪贞恢复了她快嘴快舌的故态,说道:“我担心,像这样子划阶级、划下去,万一依靠的人并不可靠,就会搞出大乱子来。”区卓笑道:“那你放心吧。还有那么多人在呢!你让他划,划来划去,最后总得划一个水落石出。”张纪贞着急地同他道:“那么,区卓,你说说看,贾宜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可靠?”
区卓用拳头捶着前额,使自己清醒一下,然后说道:“那就很难说了。谁能够看一个人看得那么有把握!不过,你知道我的态度。我一向对于他都不是十分信任的。在这一点上,我倾向于周炳的看法。我觉得他所坚持的看法很有一点道理。自然,我比不上他那么坚决。”张纪贞突然提高了嗓门,大声说道:“坚决,坚决——我说周炳是过于坚决了。说得不好听,简直有一点儿固执了。”
区卓更正她道:“不,是坚决。不是固执。”
张纪贞坚持己见道:“不,是坚决,也有一点儿固执。"区卓挥了一挥手,既热情,又粗鲁地说道:“你怎么这样看问题呢?坚决跟固执不是一回事情,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分辨清楚的。如果他坚持的是真理,后来事实证明了,那么他就是坚决;如果后来事实证明他坚持错了,那么,他就算是固执了。对于咱们村子里的这一切,我是有点怀疑的,但是不够坚决。本来,我也曾经想过;能够把划阶级推迟几天进行,也许会更好一些。”
张纪贞说:“你逞什么能?你讲的那些道理谁不晓得?周炳是我的老师,并且是一个好老师。他的主张,我当然是同意的。但是另一方面,我自己——又不愿意和领导把关系搞得太紧张。”区卓也同意她的用心,认为不应该和领导搞得太紧张。并且提出一个新的希望,要想法子努力打开王庄目前这种思想分歧的僵持局面。他们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都商量不出好办法。如果再召集一个会,在会上公开争论,那样子的结果,恐怕只有更坏,没有什么好处;如果打算进行一些私人的谈话,他们又觉着自己身份不高,理由不多,找吴生海固然很难谈得拢,找周炳恐怕也不容易;如果希望县委领导亲自来解决这个问题,——县委工作那样忙,对于王庄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恐怕一时也无法分身。张纪贞叹了一口气,用加重的语气说道:“唉,事实上,工作组里面已经有人说闲话了,把周炳扯到什么‘反领导’上面去了。这多么可桕呀!”
区卓拍着胸膛说道:“看、看、看,你都扯到移里去了!我敢担保:周炳的行为跟反领导毫不相干,不管怎么说,也挨不着边儿。”
过了一会儿,张纪贞义愤填膺地说道:“还有呢,还有更不像样子的呢。连胡杏也有人说起闲话来了,扯到什么‘个人妒忌’上面去了。你想想看,说这样的话,天下间还有公道么?”
区卓极力为胡杏辩解道:“根本就不会有那么一回事儿!你千万别相信这种鬼话。胡杏这个人,你还不知道么?我可以用人格给她担保:她绝对不会妒忌任何人!你也不要随便传出去。这完全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胡说八道。”
两个人正在谈论着,周炳从外面静悄悄地走了进来,脸色不大好看。他们问起情由,周炳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怎样碰见胡杏,胡杏怎样告诉他,福嫂暗示郑得志可能知道一些内幕,于是他怎样找到郑得志,跟他一面劳动,一面拉话,一直谈了整个前晌,仍然一无所获,等等。他又对他们说,他推测郑得志很可能是一个关键性的人物,这个人好像有满肚子的隐秘苦衷,总不肯吐露事情的真相。不管他对这个人如何推心置腹,也只是徒劳无功,毫无结果,因此觉着十分懊丧。区卓跟张纪贞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周炳不要过于坚持。他们说,尽管周炳所坚持的看法并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大多数人都还没有接受,这样坚持下去就只能把事情弄糟。周炳反而安慰他们两人道:
“这有什么关系?全村子划阶级还是天天在划,我也跟大家一道划。我自己另外进行一些调査研究,能够碍着谁的事儿呢?没有关系,没有关系。这对任何人都不会有什么妨碍。”张纪贞准备把那些什么“反领导”呀、“个人妒忌”呀都一起抖出来,叫区卓用眼色制止了,才没有说。后来,区卓想了半天,才这样子提醒周炳道:
“周炳同志,你是不是也考虑一下你目前处境的问题?”
周炳点头同意道:“是的。从某些人的眼光看起来,也许我目前的处境不大美妙——或者说,是有一点危险。可我本人什么感觉也没有,既没有想到美妙不美妙,也没有考虑到危险不危险。我只觉着,咱们应该扎扎实实地做工作,应该对党,同时对人民真正负起责任来。如果咱们的工作做错了,使人民受到损失了,使革命利益在王庄这一部分受到损失了,咱们就要把它改正过来。”
张纪贞接着说道:“周炳同志,当你考虑人民利益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同时考虑过工作组的团结问题呢?”
周炳拍了一下巴掌,很高兴地说道:“纪贞,你这个问题提得很好,提得很及时。我是考虑过这个问题的。正因为考虑到这个问题,所以我保证在行动上跟大家采取一致的步骤。我想,只要行动统一了,大家划阶级,我也参加划阶级,这就不存在什么团结的问题。工作上不会受拫失,也不会受到什么别的影响。至于意见上有分歧,那是正常的现象。我个人的意见只是个人的意见,在没有证明那是错的以前,我还是不想放弃。我想,这并不违反革命的纪律,革命的组织原则也是允许这样做的。”周炳说完了,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不久以后,周炳就走了。区卓跟张纪贞两个人继续商量,想找出个什么好办法来,打开这种僵持的局面。他们把已经被他们自己否定过的方案又一个一个地翻了出来,重新加以研究。张纪贞首先还是想起了开会。她设想:还是应该由工作组来召集一个特别的会议,把所有的问题都在会议上摊出来,一件一件地,仔仔细细地,开诚布公地加以研究分析,以便找出一致的意见。这是解决问题的正路。区卓笑她道:“还开个什么会,开会还中个屁用!过去,咱们会还开得少么?开来开去,问题越弄越不得解决,两方面的意见越来越离得远。不开会还好,一开会,裂痕更加加深了。”
接着,区卓提出了另外一种也是旧的办法,说还是经过个人谈话,仔细地谈谈心,这样子解决问题也许更好一些。张纪贞听他这么一说,也笑他道:“好呀,个人谈话!你这么相信个人谈话,谁跟谁去谈呢?你跟吴生海谈,还是跟周炳谈呢?我自问不行。一个是我的上司,一个是我的老师,我都没有法子跟他们谈。他们也不会听我的。在他们的面前,我能算老几?别忘了,咱们两个人不是刚刚跟周炳谈过了么?结果怎么样呢?有什么用处呢?这样子,你再去谈,谈上一百遍,还不是一个样子。”
接着,他们终于想到请求上级解决这个老办法。他们两个人乍一想起,都认为这个办法行。可是仔细琢磨,又一致同意,这个办法最没有希望。杨生明就是上级派来解决问题的,不久以前才来过王庄,跟大家开过会,可是,什么问题也没有解决。区卓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就对张纪贞说道:
“有了,有了。最近我才听说,咱们的麦荣大叔,已经调到屈县来当县委副书记了。他很了解咱们,咱们何不去找找他,试试看。”张纪贞同意了这个新方案,但是提出一连串的问题:谁去找呢?能不能找得到呢?找了以后,有没有结果呢?如此等等。最后决定:暂时不去找麦荣大叔,也先别忙着吃中午饭,就由区卓执笔,马上开始用两个人的名义写一封信给麦荣大叔,向他报告目前王庄的实际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