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顾怀远对他陈家豪还是不错的,虽然不是一个帮派,也处处给面子,他陈家豪不能做见风转舵、过河拆桥的事,那样就把自己的牌子给砸了。到时候马明方拍拍屁股走人了,他陈家豪还呆在西江省里,到时候还怎么能混下去!

所以现在他最稳妥的办法,还是以稳定为主,不能盲目地充当马明方的马前卒,那样即使自己牺牲了,也没有多少意义。

但是,马明方讲话的第三点,分明是释放了一个信号,对他陈家豪是高看一眼的,让他留意带一只队伍。“多做些长远性的工作”。这句话什么意思啊,是不是他下一步要把韩红然弄走,然后让我陈家豪接任市委书记,要是那样,这简直就是一场赌博啊!我陈家豪为他马明方卖命,得到的回报是担任市委书记,运气好了,还有可能升任省委常委。这可真是一个挺诱人的果子啊!

官场就是这样,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权力斗争,无处不在。每一句话里都深藏玄机,最关键的,要学会取舍。你想得到什么,将要失去什么,自己心里要盘算清楚。要不然就会成为别人利用的棋子,等没有利用的价值了,一脚踢开,你的下场就悲惨了。到那个时候,你输得一干二净,是没有什么人可怜你的。

心里有事,睡也睡不着,只能是躺在**耗着,闭目养神,过了两个多小时,养了些精神,于是就起来,洗漱完毕,想想还有几个小时需要打发,还不如抓紧时间见一见龚一飞,听一听他的意见。再说了,有几个月没有上他家里看望了,也该去一趟了。

于是他就打了龚一飞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龚一飞的老婆黎曼。

龚一飞比陈家豪大十几岁,当年在江城钢铁厂当技术员的时候,经常去陈家豪家串门。陈家豪的父亲陈望道对龚一飞很客气,都是以兄弟相称。陈家豪那个时候十几岁,见了龚一飞,都是喊叔叔。

陈家豪打通电话,听出是黎阿姨的声音,连忙客气地说:“阿姨好,我是家豪,龚叔叔在家吗?”

黎曼一听是陈家豪的声音,自然是非常热情。陈家豪是龚一飞家里的常客,原来龚一飞做江城市委书记的时候,那个时候,陈家豪做江城市的副市长,每个星期他都会到龚一飞家里去一趟甚至几趟。这些年,双方才来往的少了点,一来不方便,不在一个城市里住。二来呢,陈家豪自从当了江城钢铁集团的董事长,到省城开会的时候虽然不少,但实在是太忙了,就顾不得每次都到家里去。电话倒是经常联系着呢,双方的感情基础还在。

黎曼说:“在,在,你等着,我让他接电话。”说着把电话递给了龚一飞。

龚一飞现在虽然担任着省人大的副主任,但他这个官,基本上属于半退休状态,平时也就是开开会,参加一些剪彩活动,大部分时间,都可以自己支配了,不用坐班的。有事情了秘书通知,还有专门的司机。所以,现在他的生活很是潇洒,上午打打高尔夫球,下午在家里看看报,听听京剧,在院子里散散步,晚上看看新闻,一天就算是过去了。现在像他这样的老干部,在省里过得是最惬意的了。不用担什么责任了,要吃有吃,要喝有喝,待遇优厚得很,看病实报实销,有最高级的高干病房,就那省委领导还隔三差五,要来家里看望,逢年过节,礼品照样吃不完,用不完。自己的部下,亲朋故交,总有几个掌握实权的,想办什么事情了,照样说话有人听,真是要什么有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潇洒得很。不高兴了就随便骂娘,一骂娘,谁都不能小觑,不该解决的问题也能解决了,要不然现在谁都不敢得罪老干部呢!

龚一飞拿起电话,喂了一声,说:“是家豪啊,我听说你小子要当江城市长了?”

陈家豪说:“龚叔,是啊,上午马书记刚和我谈了话,明天上午严部长要亲自送我上任,我就想啊,现在到家里看看,想听听您老的意见。”

龚一飞说:“好吧,我在家里等你。”

放下电话,陈家豪连忙电话通知自己的司机,准备些礼品,准备到龚一飞家里看看。

司机覃建知道陈家豪和龚一飞的关系,自然礼品都是非常上档次的,什么好烟好酒好茶之类的东西,反正他的车上,什么时候都有备用的,装了几大箱子。在企业里当董事长,就是有这个好处,用钱方便。现在每一年,用来打点各种关系所购买的礼品,就需要上百万。除非在企业,换了别的地方,真是不好处理。

车子到龚一飞家里的别墅,已经三点半了。龚一飞的住处,是省级干部的一个别墅区,坐落在江州市最大的森林公园旁,依山傍水,建了几十栋别墅。都是白墙红色的琉璃瓦,掩映在葱绿的树木中,高低错落,建在一个丘陵上,很是惹眼。这里有最好的位置,最好的空气,视线开阔,离城区不远也不近,是绝对的风水宝地。在职的省级干部,当时每人都分得一套,每套都是三层的小洋楼,四百多个平方米,设计、施工、装修质量,都是绝对一流的。比着那些私人开发的上千万一栋的别墅,诸多方面,更胜一筹。尤其是保安设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由荷枪实弹的武警把守,院墙高大,上面围着铁丝网,安全极了。

有的老百姓知道了这个别墅区的特殊身份后,都有些愤愤不平,认为省级干部们,不应该这样带头腐败,不是说共产党的干部要吃苦在前,享乐在后吗!怎么说一套做一套啊!老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之中,你们倒好,却抢先一步,达到共同富裕了。住着豪华别墅,坐着高级轿车,吃着豪华宴席,穿着一套上万块钱的西服,玩着二奶、三奶、四奶,你说你们怎么对得起那些为了建设新中国,死去的千千万万的革命先烈吧!这不是腐化变质是什么啊!共产党最大的危险,就是脱离人民群众,你们这样做,不是明目张胆地脱离人民群众吗!

但老百姓议论归议论,当官的却依然我行我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的社会,是没有多少道理可讲的。谁手中有权力,谁就可以为所欲为。反正没人监督得了。长此以往,民心丧尽,真是有丧失执政权力的危险。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车子停稳,陈家豪下来,司机覃建忙着从后备箱里往下面搬东西,什么茅台酒、中华烟之类的东西,是必不可少的。

听见汽车响,龚一飞两口子已经从屋子里走出来了,面带着微笑,迎接陈家豪。

保姆把大门打开,慌忙帮助覃建往家里搬东西。

陈家豪走上前去,伸出双手,和龚一飞握了握,大家就一起往客厅里走。廊柱上拴了一条高大的黑色狼狗,一看就是很好的品种,眼睛警惕地观察着陈家豪,两个耳朵向上直直地竖着,看起来现在大家都没有安全感了,在铁丝网和武警战士的保卫下,有的领导干部还嫌不安全,非要自己养了条大狼狗才放心。

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喝着茶,吃着水果,简单地寒暄几句,问了一些各自家庭的情况。龚一飞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省城里工作。大儿子龚壮,现在是省财政厅的副厅长。二儿子龚杰,是省政府办公厅第二秘书处的处长,跟随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姜岩,经常出差,也是忙得不行。老三龚雪,现在是团省委宣传部的副部长,也是处级干部了。他们这样的家庭,子女从政,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老子随便打个电话,什么问题就解决了。按部就班地熬下去,不到五十岁,个个都是厅级干部。

陈家豪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国外留学。儿子在加拿大,叫陈伟,26岁;女儿叫陈莉,24岁,在澳大利亚,都是在国内读的三流本科,毕业后像许多有钱人的子女一样,就想去国外看看,于是就选择自费到国外攻读硕士。像他们这样家庭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读书都不行,说是到国外留学,也就是瞎混,开开眼界是真,反正家里有的是钱,一年花个几十万,不会在乎的。

聊了一会儿的家长里短,知道两个领导有关于政治的敏感话题要说,其他的人都自觉回避了。偌大的客厅里,现在只剩下龚一飞和陈家豪两个人。陈家豪向前倾了倾身子,以表示对龚一飞的尊重,然后用非常谦卑的口吻说:“龚叔叔,我这次来,是想听一听您老的想法,现在这个时候让我接任江城市长,说实话,我压力很大啊,您老是老江湖了,又是江城市的老领导,各个方面的情况都熟悉,我想您一定会给我出出主意的。”

龚一飞喝了一口茶水,郑重其事地看了陈家豪一眼,说:“家豪啊,你想过没有,马明方为什么会选你当江城市的市长?”

陈家豪冥思了一下,说:“我不太清楚。”

龚一飞说:“我考虑了一下,用你而不用别人,有这么几点考虑,第一,我和马明方这一年多,处得不错,他也知道你和我是什么关系,所以,用你就是给我面子,是拉拢我们‘钢铁帮’的人为他效力。

“第二,你各方面素质都不错,用你也合适。谁也说不出什么。另外,你和顾怀远的关系,还过得去,他不会坚决反对。

“最关键的是,马明方目前不想再用顾怀远的人了,用你去,可以牵制韩红然,拉一派打一派,说不定深挖狠打,可以把韩红然趁机挤出江城市,你看我的判断,不出两年,韩红然这个市委书记的位子,肯定得动。李运的江州市委书记的位子,也得动,因为这两个最重要的城市,一把手都是顾怀远的人控制着,这会让马明方非常不舒服。我要是省委书记,我也会不舒服。以前时光达做省委书记的时候,大家都说顾怀远这个省长当得太强势,什么好事情都让他占完了。现在倒好,盛极必衰吗,这是自然规律,马明方来了,我看这个人很不简单,心里很有数,也懂政治手腕,不声不响地就把事情做了,让顾怀远一肚子苦水说不出。要我看,今后几年,西江省的大局就是,马明方步步紧逼,顾怀远节节败退,其他的派别,各有千秋,都是马明方手中的棋子,他认为有用了,就用几个,总之一句话,分化瓦解,拉打结合,逐渐培植忠于自己的势力,按照这个路子走下去,用不了几年,整个西江省就是他马明方的了。把人事问题解决好,再把西江省的经济发展搞上去,他马明方还真有可能,成为西江省历史上政绩最为卓著的一位省委书记。”

陈家豪听了龚一飞的分析,心里是豁然开朗,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啊,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陈家豪听得频频点头,用佩服的眼光,看着龚一飞说:“龚叔,具体到江城市,我最当紧的是做什么?”

龚一飞说:“你这个位子,可进可退,我看最关键的一条,就是要稳定大局。你先把位子坐稳了,摸清情况,其他的,慢慢来。他马明方想利用你做个搅场子的鲶鱼,你可千万要小心,不能太拼命了,事情可以做,但做到什么火候,要自己把握好。目前来看,和韩红然到底怎么处是第一位的,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你想和别人处好,但人家不乐意,故意找茬子,你也没办法。我要你明白一点,就是目前你还不具备和韩红然摊牌的资本,他是省委常委,是中央管的干部,你是厅级干部,别看这中间就差了一级,差别大着呢!他就是再不着调,但只要没有明显的把柄,中纪委不下决心查处他,你就没办法搬倒他。再说了,他后面还有顾怀远,这些人在上面都有人,他们这些人,都善于走上层路线,要不然位子会那么稳。所以啊,我劝你,遇事要冷静,千万别冲动,现在的官场,复杂得很呐!”

和龚一飞聊了一个下午,两个人都很尽兴,陈家豪感到受益匪浅。在官场上,有这样一个好老师,能够时时点拨一下自己,也算是非常幸运了。

眼看着快到六点钟了,龚一飞的老伴开始张罗着,说要留陈家豪在家里吃饭,还要给龚壮和龚杰两个儿子打电话,说让他们回来陪陈家豪。

陈家豪连忙站起来,说:“黎阿姨不用了,我还有应酬,和别人约好了,龚壮和龚杰都忙,反正我们兄弟见面的机会,今后多得是,他们隔三差五,就去江城市出差了,到时候我们再说话。”

龚一飞看陈家豪是真有事,就没留他,说:“好,你去吧,回去代我问候你爸他老人家好!我抽时间亲自去看他。”

陈家豪说:“我爸他说过多次了,说厂子里的一帮老哥们,都想你了,他们人多,年纪也都大了,全到省城里来看你,也不方便。等你什么时候到江城市视察,我来安排,让你们好好聚一聚。”

龚一飞说:“好,他们都是七八十岁的人了,多见一面是一面了,我抽时间,一定去一趟。反正现在也不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