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望着一张婴儿照片的丁晓琴,完全超出王莎莎的预料,没惊喜热泪盈眶,显得很平静,仔细地端详。

“嘴像我。”丁晓琴自言自语,她在寻找与自己长得像的地方,她把照片上的女孩儿当成女儿,把自己当成女孩儿的妈,母女连像也是自然的事。

“她有一颗泪眼痣?月科里好像没有哇。”丁晓琴找出了一点儿破绽。

“那时她小,你没在意吧。”王莎莎说,她只能如此解释。

丁晓琴对女医生的解释没产生怀疑,注意力仍然在照片的女儿身上,她问:“叫什么名?”

“方静。”

“姓方?”

“姓方。”

“哦,静静。”丁晓琴对着照片嘟囔一句。

王莎莎一旁注意观察丁晓琴的表情,细微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她本人对丁晓琴没任何想法,一切都在为刘海蓉做事。

“我走啦。”丁晓琴放下照片,说,“去长途客运站,还有一趟汽车能赶上。”

丁晓琴没要求带走照片,又使王莎莎没想到。

丁晓琴放下照片就像看了别人的东西,不舍的目光中夹杂着喜欢,她走出去,也没回头看一眼照片。

“我给你打车。”王莎莎叫出租车,被丁晓琴谢绝。

“我到商店买盆塑料花,然后再去长途客运站。”丁晓琴说。

王莎莎听得清清楚楚,丁晓琴要买塑料花。

“有鲜花,买塑料花干吗?”

“新鲜,塑料花好看。”丁晓琴说,“再说乡下人谁会养真花啊。”她走出几步,回头撇下句话:“不好养活。”

买塑料花这一话题半个小时候在“山上屋”茶楼茶桌上延续。

“她说买盆塑料花带回乡下。”王莎莎说。

刘海蓉脸上浓厚的愁绪淡薄了一些,但还没完全消退。

“她离开了,一天的云彩都散了。”

“丁晓琴说不定哪一天再刮回来,再下雨。”刘海蓉说,她的忧心未除。

“我以为她一定要带走照片。”王莎莎说,她将那张曾当作蓬蓬的女孩照片给刘海蓉。“看后就放下。”

“也许,她狠心不再见蓬蓬。”刘海蓉说,“想彻底忘记她。”

茶汤很浓,也很苦,刘海蓉的心里苦涩。

计划一个小生命的诞生,是在春雨绵绵的夜晚。

诊所那间泡着与生命有关部件的屋子,她们谈了一次至关重要的生命制造的话题。

“试管婴儿……”刘海蓉向表姐咨询这方面的问题,“是怎么回事?”

王莎莎为几对夫妇成功地做过试管婴儿,她通俗易懂地讲解试管婴儿,她边讲边猜测刘海蓉的来意。

“你们俩有做试管婴儿的打算?”王莎莎问。

王莎莎了解表妹表妹夫的生育情况,他们一直在她这里接受治疗。刘海蓉的情况还好,基本上可以受孕,申同辉的情况还没太大的改观,还需一段治疗过程。

刘海蓉点头:“是。”

“目前还不成。”

刘海蓉望着王莎莎,用眼睛探求原因。

“是这样,”王莎莎双重身份,既是医生又表姐。

从医生的角度讲她面对的是患者,从亲戚的角度她是表姐,她把申同辉的情况还是说得比较轻,尽可能让表妹接受。她说,“同辉需要继续治疗,密度还是不够,不过正朝好的方向发展。”

刘海蓉的目光向房门飘扬一下。

“没人打扰我们。”王莎莎说。

“那个保姆?”刘海蓉进来时,见丁晓琴有些内容的眼神望着自己。

“丁晓琴她没问题。”

至此,刘海蓉知道那个保姆叫丁晓琴。

“表姐,不是同辉。”

王莎莎听到她说的话,一愣。

“我不是和同辉做试管婴儿。”刘海蓉说。

“和谁?”

“你是我最亲的人……表姐,我有一个情人,相爱几年……”刘海蓉对王莎莎道出自己的隐私。

“因为**不和谐不如意,才找情人的?”

“不全是,我和他是小学同学。”

“青梅竹马。”

“我们是邻居,一起长大,他爸是镇委书记……”

王莎莎注意到,刘海蓉讲述始终用“他”,而没提到“他”的名字。

“我们想要一个结果。”

“孩子。”

“一个孩子。”

“你怀孕后什么都暴露了。”

“我不能怀孕……”

“你不怀孕,你们那个果怎么结?”

“这就是我来找表姐你这位妇产科专家的原因。”

“借腹生子。”王莎莎明白了表妹的意思。

“不知是否可行?”

“技术上没问题,国外也有成功的范例,我没做过,但我可以试一试。”

“我们寄希望于此方法。”

王莎莎问:“腹的问题?”

“还没想到这一步。”刘海蓉面现出难色,“我寻思过,不好办的就是到哪儿去借腹,谁肯啊!”

王莎莎眼睛一亮,忽然想到一个人,说:“人不是现成的吗?”

“谁?”

“丁晓琴。”

“你家的保姆?”

“她再合适不过。”

王莎莎对刘海蓉说了丁晓琴的身世。

“真是天意,竟有这么一个渴望要怀孕而证明自己的人,又在你家,将来做起来也方便。”

“同辉呢?”王莎莎说。

此事一旦开始,申同辉是不可逾越的,回避他是不可能的。

“隐瞒下去。”

“怀孕期间可隐瞒,孩子要出生要长大,你把孩子放在哪儿养育?”王莎莎问到一个很实际问题。

林松还早想好了这个问题,也对刘海蓉讲了,于是王莎莎向刘海蓉复述了他的计划……王莎莎和刘海蓉离开“山上屋”茶楼,夕阳正光临这座城市。

她们面前的街,车流人流水般地涌动,多少故事在流泻里发生,哪一个你知道,哪一个你就不知道。

2

从轿车的窗口望九号别墅需仰视,时间一长脖子就发酸,于成不得不变换坐姿来调解视角,有时他摇晃脖子。连日来,只见一个男人走进去再没走出来。

这个男人是铁子,盯梢者于成不认得铁子。

铁子是开着一辆白色丰田来的,车子沿侧路可直接开到九号别墅前,他不知为什么将车停在别墅下,即平常主人打出租车回来停车的位置,然后他徒步爬石板台阶,站在铁大门前转身向下莫名其妙地张望。

“他一定看见了我的车。”于成心想。

铁子的目光如把梳子,将他视野内的景物梳了一遍,于成和他的轿车自然被梳过,没引起铁子特别注意,别墅区停车场上昼夜总有车子停,总有车子开走。

车子里的于成注视铁子,发现铁子下台阶步履有特点,先迈右腿向下走一级,左腿跟下来,然后还是先迈右腿再向下走一级,左腿跟下来,十几级台阶铁子就这样走下来。

于成判断错了,铁子钻进汽车并没开走,而是掉头沿侧路直接开到九号别墅大门前,用自带的钥匙开开大的门,开车进了院。

“崔总……”于成把最新的发现报告给崔振海。

崔振海问:“以前从来没发现这个男人进九号别墅?”

“没有。”

崔振海下令:“于成你守在那儿,直到那个男人出来,然后跟上他,弄清他是什么人。”

于成不走样地执行崔振海的命令,一直守着九号别墅。

“他不会死在里边吧?”于成恨骂道。

昨夜,崔振海打来电话,指示他明天再守一个上午,那个男人还不出来就撤回不守了。

早晨的九号别墅,与昨天傍晚的九号别墅没什么不同,铁大门紧闭,没见半个人影儿,今天近午九号别墅与昨天近午的九号别墅开始也一样,没动静。

就在于成准备撤走,九号别墅的铁大门熟透的石榴似地裂开嘴,越来越大,于成看见推开的铁子,看见停在院子里的白色丰田,看见阿霞抱着蓬蓬上了汽车。

“上了汽车?”在巨眼水业大厦里,摇控指挥的崔振海接电话。

高昂端起的茶杯停在嘴边,看着崔振海。

“跟上他们,弄清他们去哪儿。”

崔振海放下电话,说:“保姆抱着那个女孩,坐着一个男人开的车子离开了九号别墅,我叫于成盯住他们。”

“离开九号别墅,是临时有什么事情,还是……”高昂狐疑。

“逃离九号别墅倒不像,即便逃离可以选择夜间,干吗在人多眼杂的晌午?”崔振海说,“但是,九号别墅里的人倾巢出动,还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他们在谈了一阵九号别墅后,接续到先前被于成电话打断的话题上,崔振海说:“申同辉确实有生殖方面的缺陷。”

“本来他们夫妇都有,后来经治疗刘海蓉好了,申同辉没治好。”高昂说他的调查结果,“申同辉当兵一次拉练,趴冰卧雪的落下了病……”

“彻底废啦?”

“知情人说,事儿还能做,结瓜结果还很难。”

“为你提供情报的人是否可靠?”崔振海问。

“非常可靠,为弄清申同辉两口子的隐私……”

“二弟看出你下了很大的功夫。”崔振海赞赏地说,“女孩子不是申同辉的,那么是谁和刘海蓉生的呢?”

“我倒另有看法。”

“喔?”

“女孩子也不是刘海蓉生的。”高昂说,他讲出道理:“近年来,刘海蓉一直担任部门的领导职务,她要是怀孕、生孩子,单位谁会不知道呢。查了,没人知道,再者说她丈夫怎会不知道妻子怀孕……”

“刘海蓉与女孩子不是母女的话,我们白忙活啦。”

“我觉得刘海蓉和女孩子之间还有戏……”

崔振海同高昂一个午间没离开巨眼水业大厦,一边谈一边等候于成的消息。

于成跟上那辆白色丰田,驶过三条街,停在一家区级妇幼保健院,他在想是下车还是不下车?

“可能是那个女孩病了。”于成做出如此判断后,决定留在车上。

时间不长,比于成猜测的还要短,铁子同阿霞抱着孩子出来,上车,沿原路返回。

于成跟到寿星山,见目标进了九号别墅。

“崔总,他们又回到了九号别墅。”于成将情况及时报告给崔振海。

“你回来吧。”崔振海说。

于成驾车在一条狭窄街上看见一个女人的背影,那个夏天的下午,于成鬼使神差地被那个行走的女人背影所吸引,十几分钟后,他将以特别的方式与这个女人相识。

3

手捧塑料花的丁晓琴向长途客运站走去,十分钟后发生的交通事故。她现在还一点儿不知道,没任何负担地往轻松的地方想,虽然抱着不见到孩子不回家的决心来市里,终了也没看到孩子真人。

她看完照片她想开了,看到真人又怎么样,孩子现在是人家的,既不能要回来,又不能带走,看见啦生离死别的更揪心,忍过这一阵子,到时候忘记也彻底,省得牵肠挂肚。

越想心里越宽敞明亮,丁晓琴愉快的心情像那天午后的天气,碧空如洗风和日丽。她高兴就哼哼一首苦涩的民间小调儿,词是从歌谣移植过来的:

小白菜遍地黄两三岁上没了娘跟着爹爹还好过就怕爹爹娶后娘娶了后娘三年整有了……哐当一声,丁晓琴没唱出“弟弟”两字,觉得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上,身子腾空而起后摔下,塑料花飞起来……头脑一直清醒,痛觉从腿部滚向心口,周身因疼痛而颤抖。

于成开车撞伤了行人丁晓琴。

“伤你哪儿啦?”于成走过来,半蹲下身子问。

“腿……我腿不敢动弹。”丁晓琴说。

于成伸手慢慢撩起她的裤脚,小腿丰盈而饱满。他的两眼像一只蚊子叮上去。

“我们去医院。”于成目光从白皙处飞开,落在敞开的两片衣襟坦露的地方,淡粉色的绸衫凸现出诱人东西的边缘。他问她:“疼吧?”

“嗯呐。”她点下头,把呻吟憋在心里。

于成通过她额头豆粒大的汗珠短线似地滴落,推断她一定很痛苦。

一辆出租车停下,于成抱起丁晓琴,肉乎乎的东西他很熟悉,抱的姿势和方式女人最乐意接受。

丁晓琴那一刻如注射了支杜冷丁,疼痛蓦然被止住。扣在胸罩下的东西被宽大的胸膛压迫着,它感到了它被压迫后的躁动和亢奋……“去哪儿?”出租车司机不合适宜地破坏某种和谐。

“医院。”于成说。

于成在那个下午表现出的善良差不多是他几年的总和,丁晓琴这个拿着塑料花的女人,磁铁一般地吸引他。交通肇事后他有机会逃逸,他曾经成功逃跑过。今天他没跑,连一丝逃跑的念头都没有,他一搭眼丁晓琴的背影,注定他与她的故事开始讲述。

丁晓琴也只是在于成询问她的伤情时,心里滚过异样的感觉,或者说是久违的感觉正在回归。

陌生的于成和陌生的丁晓琴,在那场交通事故中相见相遇,准确地诠释“一见钟情”这个被恰当不恰当地运用几千年的词汇,木鱼般的陈旧词语活泼地游动起来。

医院对丁晓琴进行处置包扎,转入住院治疗。

病床前,于成和丁晓琴对话——

“你家在哪里?”

“外地。”

“怎么通知他们?”

“不用通知。”

“得有人照料你呀!”

丁晓琴凝视他,眼睛格外明亮。

于成心底飞速流过一股甜蜜感觉。

“晚上我来护理你。”于成口吻穿越了陌生,老熟人似地说。

丁晓琴没拒绝,她希望一见钟情的男人滞留身边。

“我先回公司一趟。”

于成将车开回公司,向崔振海报告了在街上撞伤人的经过。

“哪里的人?”崔振海问。

“她说是外地的。”

“伤在哪儿?”

“左小腿骨骨折。”于成有意说得严重。

“交通部门的处理意见呢?”

“责任在我,在斑马线上撞的她……”于成说,“让我负责治疗费用。”

崔振海已清楚事故是于成的责任,他说:“到财务部支些钱。”

“我手头还有一些……”于成话里话外露出是自己惹祸,不花公司的钱。

“于成你和我外道是吧?”崔振海动些气,“你自己处理,你的钱够你就处理吧。”

“崔总,我闯的祸……”

“好了,我叫财务部开一万元支票,你先送过去,不够我们再给。”崔振海说,“抓紧处理完。”

“是,崔总。”

“他们只到妇幼保健院,再没去别的地方?”崔振海问。

于成讲了跟踪铁子的经过,他说:“进去的时间很短就出来了,那个男的东张西望,护着保姆上车。”

崔振海在琢磨于成描述的铁子的形象,给他做了职业的定位:保镖。

“看清他的脸没?”

“他戴副宽边的大墨镜……”

崔振海再次消化一遍那个男人,然后对于成说:“近几日你黑天白天车里滚很辛苦,休息几天。”

“我没事儿,不用休息。”

“瞧你眼圈都青了,缺觉睡。去洗洗桑拿,找个女孩子松松骨……”崔振海关怀倍至了。

“谢崔总。”于成感激,休息是他盼望的,那样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呆在医院。“没什么事情,我走了。”

“开着手机于成,有事我打电话叫你。”

4

听王莎莎说丁晓琴离开了本市,刘海蓉悬了多日的心落下来了许多,但没彻底落地。原因是九号别墅让她有些放心不下,铁子不同老陶,老陶在那里她心里踏踏实实,孩子交给他自己尽管放心。

“看你对铁子不太信任似地。”林松看出刘海蓉心事重重。

“你的人我怎么不信任。”

“也许他没老陶想事情周到,别墅里还有阿霞嘛。”林松说,他有一个习惯,早晨起来刷牙从不在洗浴间里进行,一边刷牙一边跟在刘海蓉身后说话,也不管刘海蓉到哪里,在做什么他都跟着,很多的时间牙刷插在嘴里边,腾出手来做点其他的事情。

“你别跟过来。”刘海蓉走进卫生间,坐到便盆上去。

林松和他的牙刷也跟进去,他明白这次需要一些时间,于是搬只矮凳坐在她的对面,刷牙。

“人的习惯很难改。”刘海蓉说。

林松仍进行他的漫长的刷牙。

“我知道你是说我刷牙。”

今天刘海蓉没坐在便盆上,这所他们经常幽会的极其隐蔽的房子里,昨晚她没睡稳,几次睡梦中突然坐起来。

“怎么啦海蓉?”林松觉很轻,一点点的动静都可以把他惊醒。他攥住她的手,用他的方式安慰她,“手出汗了,还抖,是不是做了噩梦?”

“长着一只眼睛的人老是偷看我们。”

“梦,人有一只眼睛的吗?”林松说,他关掉灯,“睡吧,快凌晨两点钟了。”

“你先睡,我坐一会儿。”

“那我陪你坐。”

刘海蓉没反对,两人挨肩地在黑暗中坐着。

“你这儿几把钥匙?”刘海蓉突然问。

“两把,你一把我一把,怎么?”

刘海蓉没回答,又问:“二楼安装防护窗没,会不会趁我们不,有人在通过二楼的防护窗攀爬上来,钻进……”

“海蓉!”

“哎。”

“海蓉!”

“哎。”

林松一只手摸索过来,触到她的额头:“你没睡?”

“我们不是在说话嘛!”

“怎么听你说的都是梦话呢,什么钥匙、攀爬防护窗。”

“一本杂志上刊登篇纪实文章,说有一个刑警辞职开起家私人侦探所,他为女顾主去查她丈夫的外遇。私家侦探跟踪、盯梢终于发现女顾主的丈夫经常和一坐台小姐在一出租屋里……神通广大的私家侦探用一种叫‘针孔’的电子眼摄下了他们**的全过程。”刘海蓉忧心忡忡,“我担心……”

“有人爬进屋子,也偷偷安装了‘针孔’,把我们也偷拍下来。”林松说,“终归是老陶的突然失踪,搅得你坐卧不宁。”

“不是老陶,而是弄走老陶的人……”

“海蓉,你别草木皆兵好不好,在辽河市谁敢打我们的主意?干吗自己吓唬自己。”

“老陶的失踪怎样解释呢?”

“天底下有很多偶然、巧合、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老陶也许就是巧合,根本与你风马牛不相及。”

“你宽敞我吧。”

林松漫长的刷牙在床边进行,刘海蓉躺在早晨里,她睡眠很差眼睛红红的,可见道道血丝。

“丁晓琴走啦?”他问。

“表姐说她坐长途汽车离开的。”

“打发走她,你还有什么烦恼的?”

刘海蓉叹一口气。

“他要回来?”林松问。

“不,他在外地追捕逃犯。”

他们俩在说申同辉。

“林松,我们做错了一件事,后患无穷的事。”刘海蓉说。

“哪件事?”

“合约,和丁晓琴签的那份合约。”

三年前他们和丁晓琴签了份合约,蓬蓬便是合约的主要内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一个生命的诞生……“那份合约怎么啦?”

“至今在丁晓琴的手里一份。”刘海蓉后悔不迭,说,“当时如果我坚持,她能烧掉它。”

林松并不在意,说:“我们用的是假名字,即使落到什么人手上,也不知道我们。”

到今天刘海蓉才说出了自己的一次错误主张。

“我用的自己真名和她签的那份合约。”

“糊涂!”他表示出不满意,说:“你不该这么做。”

“我怕将来出现纠纷,在孩子的归属权上……不用真名,法院判什么的,我们没有力的证据。”

“你怎么会想到打官司,我们不能和丁晓琴对簿公堂。”林松有些生气。

“对不起,是我做事欠缜密……”

“我叫人找丁晓琴要回那份合约。”林松说,一团泡沫喷出来,落在地板上,他用纸巾擦了擦,继续刷牙。

“先不要惹她了。”刘海蓉还是阻止了他,林松不是随便说说,真的去要丁晓琴不会给,不给那将意味着什么?

“上午有一个会,我必须参加。”林松结束漫长的刷牙,望眼仍旧躺在**的刘海蓉,问:“今天你不上班?”

“头有点晕,下午去。”刘海蓉说。

林松临出门,说:“在家好好睡一觉。”

5

当晚,于成带上支票来到医院,交了押金。他到护士办公室拜访了当班护士。

“你是几号几床家属?”护士问。

“201,一床。”于成答。

“今天入院的吧?”

“是。”于成说,“我不是丁晓琴的家属。”

护士迷惑不解:“看你跑前跑后的,我以为……哦,原来你不是。”

“我是那个肇事的司机。”于成表明身份,以免在丁晓琴面前尴尬。

“你有什么事?”护士问。

“向你请教女患者都需要什么?”

护士感到于成的话没头没脑,没听懂。

“我是说她住院都缺啥东西,比如生活用品什么的。”于成说得拙嘴笨腮,护士还是听明白了。

护士说:“餐具自备,还有一些必需品,如纸巾……”

于成在医院对门的一家超市里消化理解护士的指导,买了一样又一样,满手是购物袋,进到病房,丁晓琴惊讶:

“你这是搬家呀?”

“给你买的。”于成在她面前摆出所购的商品,宗宗件件。“你看还缺啥?”

“快倒腾回来一家商店,还缺?”丁晓琴说。

“放进柜子里,外边不能乱放,注意保持病室环境。”护士说,她拿着只空输液瓶走出去。

护士说的保持环境,于成加深理解了:保持环境整洁。

于成开始有效地利用空间,能放入柜子里的,能塞入床下的,护士允许的地方都放进东西。

“你准保伺候过病人,住院用的东西一样不落,那么全科。”丁晓琴腿打着石膏,僵直在**像一截木头,能活动的手把她认为没表达出来的意思再表达一遍,活动幅度大了,使伤腿疼痛,她忍不住哎哟一声。

“瞧你又抻了伤口。”于成有几分心疼地说。

丁晓琴听了他的话,有一股热流直贯心底,像似好久好久没有人关怀自己啦。尤其是年龄相仿男人的备至关怀……“你的家在哪儿?”于成问。

于成知道自己不可能终日守在床边,她躺在**伤腿下不了地,翻不了身,吃饭需人喂,那上卫生间呢?

“我家离这远哩!”

“我可以开车接他们过来。”

丁晓琴敛了笑容,说:“家里没什么人。”

“没什么人?”

丁晓琴见于成惊愕,解释说:“没有能伺候我的人。”

“嗯,这样吧,雇个小时工来护理你。”

丁晓琴不解地:“用不着雇人,有事我可以叫护士。”

“那个……”于成吱唔,舌头僵硬不灵活。

他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儿,平素里在女人面前,尤其是令他动心的女人的面前,他从不怯场,敢下手,就甭说表白了。可是在丁晓琴的面前,他换了一个人似的,突然间高尚了。

丁晓琴还猜不到他要说什么,但令男人在女人面前难以启齿的东西,离性还远吗?

“那什么,”于成鼓足勇气,说,“你上卫生间什么的。”

“有你呀!”她的目光大胆而热烈,直直地看他。

“我?”于成惊喜。

“我听护士已经朝你叫201一床的家属。”丁晓琴意味深长地说。

在王莎莎诊所生活的一年,她的城市化进程很快,一身土气抖落得差不多,敢正眼瞧男人,陌生的、熟悉的、爱慕的、怨恨的……相比之下,于成倒成了腼腆的农村孩子。

“我是男生啊!”

“可你不是处男吧?”丁晓琴的话里充满挑逗,她对自己超水平的表达感到惊讶。初次听王莎莎说处男,她一脸的羞怯,现在自己却自然地说出来。

于成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我们初次见面,我是不是有点太**……”丁晓琴突然意识到自己言行还是有些过,她收了目,微微低垂着头,目光从眼角泻出。

“你人挺好的,挺实在的。”于成说。

那天夜晚,于成努力也没能恢复他们刚照面时的无拘无束、十分亲热的气氛,温度继续下降,他在她的眼里已找不到火苗,却见到了冰块。

“你回去吧!”她赶他走。

“那你上……”

“我叫护士。”

最后,于成怅然离开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