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神色松弛些许,很快又板起脸来。

“那那晚的事,和你有没有关!”李嬷嬷疾言厉色,死死盯着平儿,不放过她表情的一丝一毫变化。

平儿神色也起了些恼怒,放下捂着脸的手,执拗看着李嬷嬷:“姨母,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背信弃义、忘恩负义的人吗?”

“那晚是姨母你当值,我若下手,那你还能活命吗?我就算是再如何不是人,也不会害把我亲手带大的姨母吧!”

平儿越说越激动,气得胸口上下起伏,看着李嬷嬷的表情也越来越失望。

最后一句话落:“姨母,既然你这么怀疑我,那我无话可说,以后你就别护着我了,我也少受些愧疚。”

“桥归桥、路归路,我欠你的,我都会还给你!”

说罢,直接走到一旁,不悦地拿起伞,随意抖了抖上面的雪,继续打伞,头都不回就离开了。

“你…”李嬷嬷话到嘴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平儿气哄哄离开。

最后只能捂着胸口叹气,缓了一会儿,浑身都是雪,才去拿掉在地上的伞。

魂不守舍直接就撑在头顶,猝不及防被落雪淋了一头,打个冷颤。

“这是…李嬷嬷?”

一旁内务司里,又走出一人,虽是身穿墨绿色的奴婢宫服,但宫服上还绣有暗纹,更添了些尊贵体面。

正是忠嬷嬷,她手里还拿着装着月例银子的袋子。

李嬷嬷眼里闪过惊讶,很快又被压下去,敛住神色,微微屈膝行礼:“忠嬷嬷,您怎么亲自来取月例了。”

忠嬷嬷装好钱袋,笑着走过来:“太后娘娘嫌内务司的人聒噪,老早就不让他们去送月例了。”

“往常都是小宫女来取,这几日时常下雪,我也憋得难受,今日正巧太后娘娘午睡,我就趁着这个功夫来取月例,也算是走动一番,锻炼身体了。”

“我倒是有些日子没见你了,乍然看到,像是又回从前我们一起在掖庭学规矩时的日子。”忠嬷嬷一脸回忆。

她比李嬷嬷略大两岁,但入宫晚,和李嬷嬷乃是同一届宫女。

从前李嬷嬷在掖庭表现极好,乃是小宫女们的典范,因此有福气去服侍从前的皇后,也就是东太后。

而她差些,只能去服侍当时尚且在嫔位的——宸嫔,也就是如今西太后。

不成想多年过去,时移事移,两个人的身份已然天差地别。

李嬷嬷皮笑肉不笑地牵动嘴角,没有再说什么,只想着如何寻个由头脱身。

“李嬷嬷,你的衣裳都湿了,回我那换身干净衣服吧。”忠嬷嬷笑着说道,不顾李嬷嬷不愿,直接拉着她往慈宁宫走去。

…………

此时,钟粹宫。

明媚儿刚随意用了碗牛乳粥就吃不下了,正歪在榻上犯困。

绿萝走进来回禀道:“娘娘,薛美人来了。”

“今日来得倒是早,请进来吧。”明媚儿在银杏搀扶下坐起身,银杏为她重新理好衣衫。

绿萝应下出门去请薛云露。

不一会儿,薛云露脚步有几分凌乱走进来,看着明媚儿面上一喜,想说什么,又顾及周围伺候的人在,咽下去了。

“你们退下吧。”明媚儿吩咐道。

“是,娘娘。”银杏和绿萝退下。

“云露,坐吧。”明媚儿示意薛云露坐到一旁副位上。

薛云露没坐,轻轻咬唇,径直走到明媚儿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倒是把明媚儿吓一跳。

“你这是做什么?”明媚儿说着想俯身扶她起来。

被薛云露拒绝了。

薛云露直起腰板看着明媚儿,眼圈渐渐泛红:“明姐姐,原谅我今日冒失,可我已经没有法子了,只能来求你。”

“有什么事,起来慢慢说。”明媚儿心下有个不好的猜想,勉强稳住了,看着她。

薛云露摇头:“明姐姐,求你救救我父亲吧。”

“现在前朝参奏父亲的人太多了,都主张要严惩,若是从前的革职查办、收没家产,贬为庶人也就算了。”

“有薛家大族暗中接济,总还有口热饭吃。”

“可如今要把父亲贬为奴籍发配边疆,连后宅女眷都要贬为奴籍,后代子孙五代不可参与科考,这不是要赶尽杀绝吗。”

薛云露说着说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坠落不停。

明媚儿只觉得脑子轰一声,扶住一旁的扶手才勉强稳住。

“怎么这么严重?”明媚儿皱着眉问。

从前她在赏春楼也时常听人谈论国事,也曾有贪污之人被抓,处罚如这么严重的太少了。

这不仅仅是处罚了,简直是断人活路。

薛云露擦一把泪:“明姐姐,我就和你说一句实话吧。”

“父亲曾经确实玩忽职守、收受贿赂了,但当时父亲是新官上任,不这样也没法子。”

“当时的上峰是出名的贪污犯寮成,凡是在他手下为官,上任第一件事便是收受贿赂、行贿,不然就会被排挤,永无出头之路。”

“父亲在寮成手下时,确实做了很多违心之事,可寮成被处死后,父亲已经竭力弥补。”

“每年冬日都会救济乞丐,若逢大旱、水灾、雪灾,父亲都会全力资助灾民,从不敢懈怠。”

“从前那些贪墨的银子,也早就还给百姓了。”

薛云露一五一十说着过去的事,还不时擦着泪,有些细节说的非常详细,可见其真实性。

明媚儿一听到寮成之名,心里也凉半截,未免更担忧了。

寮成之名,她曾听说过,六年前曾轰动京都,男子三服内皆被处斩,女子贬入教坊司,生生世世为奴为婢。

谁沾上他,都没有好下场。

“寮成一事牵连众多,朝堂上本无人再提及,可…”薛云露说着开始吞吞吐吐起来。

看着明媚儿询问的眼神,还是咬牙说了。

“可汝国公府重孙几个月前哮喘重病一事,父亲迟迟不肯罚陈姨娘给汝国公府一个交代,惹得汝国公不满。”

“此次之事,就是由汝国公府牵头,主张重罚。”

明媚儿呼吸急促几分,握着扶手的手微微发抖。

“汝国公府重孙,如今…身体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