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儿吃惊地看着小康子,方才的一丝多愁善感消散开,连带着刚要拿起的茶盏都差点滑下去。

匆匆放好,问:

“废了是什么意思?”

小康子微微喘气答:“西太后娘娘近来生病,无暇照顾大皇子,在前几日便将大皇子送回皇后娘娘宫中养着了。”

“方才奴才去内务司,本想着去打点一下,看看能不能选两个好的嬷嬷来伺候鸣玉公主。”

“正赶上皇后娘娘宫中来人,说要缉拿内务司的一个姓刘的嬷嬷。”

“奴才看事情不好多留了一会儿,这才知道,原来是大皇子刚会走路没多久,正是爱走爱闹的时候。”

“前几日皇后娘娘命内务司找好绣娘给大皇子制虎头鞋,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今日一早内务司就派人将虎头鞋送去了。”

“结果大皇子穿上这个虎头鞋后根本不走路,站在原地还直哭,伺候大皇子的嬷嬷以为是大皇子刚穿新鞋不舒服,想把大皇子抱起来把鞋脱了。”

“不成想嬷嬷刚伸手去抱,大皇子就和疯了似的在屋子里乱跑,两个嬷嬷都没抓住,最后拌在门槛上把头磕破了不说,最关键的是腿折了。”

“太医说不敢保证大皇子的腿不留下病症,且在大皇子脚下看到无数个针眼小孔还流着血珠。”

“皇后娘娘大怒,处置了几个伺候嬷嬷,还命人去内务司抓制鞋的绣娘,也就是刘嬷嬷。”

“刘嬷嬷不在宫中,不知去哪了。”

“皇后娘娘已经派人去禀告陛下了。”

小康子三言两语简单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明媚儿仔细听着,几乎一瞬间就能确定是谁动的手。

文贵妃。

这些日子文贵妃毫无动静,她还以为是文贵妃忙着调查自己小产之事,想搜集到人证、物证,以此来扳倒沈皇后。

可是她没想到文贵妃下手这么干脆老辣,没对付沈皇后,反而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对付大皇子。

对于母亲来说,没什么比伤害她的孩子更让人难以接受了,还是用这样的方式,不仅伤害了孩子,还几乎断绝了孩子未来的所有出路。

这对于沈皇后这么利欲熏心的人来说,不亚于是在她和沈家的心上重重插上几刀。

明媚儿看着沈皇后倒霉,沈家倒霉,心里就控制不住升起快意。

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死在沈皇后的算计之下,大皇子如今残废,也算是勉强让沈皇后体会到了她的一半丧子之痛。

文贵妃下手还是不够狠戾,不然这么好的机会,应当将丧子之仇全报了才对。

这个念头刚从明媚儿心中浮现出来,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从前从未想过害大皇子,全身心的精力都在如何对付沈皇后等人身上。

这是一句实话。

可以说她圣母软弱,因为她实在是自己也为人母,对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下手,她真的下不去手。

孩子刚出生,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和父母,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她很难迈过去心里这道坎,尤其是看着鸣玉的时候,就更难了。

但是她刚听到大皇子废了的时候,除了最开始有些惊慌外,便是快意。

开心于,看到沈皇后痛苦,哪怕沈皇后本人并没有受伤或是受到处罚,受伤的是一个无辜还不通人事的孩子。

她为自己的变化感到心惊,也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不安。

“娘娘,您怎么了?您别怕,这次的事和咱们没关系,奴才没让人下手。”小康子看着俪贵妃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一时间也惊慌起来,连忙小声安抚。

明媚儿勉强保持冷静,逼着自己不要去多想,面上对小康子点头。

芳嬷嬷这时抱着鸣玉走进来,看着俪贵妃面色不好也愣住了,小康子对她暗暗摇头。

“娘娘,鸣玉公主醒了,要找您呢。”芳嬷嬷像没看到俪贵妃的表情一样,笑着将鸣玉抱给俪贵妃。

鸣玉公主虽然仍旧是不像一般婴孩般咿咿学语,但她现在会自己坐着,想要找谁便坐着向哪个方向伸手抓。

若是不是她想要找的人,她便会飞快把手背过去,当人走了,再继续抓。

明媚儿第一次发现鸣玉这样找她时,还又感动又激动的掉过眼泪。

如今鸣玉一看到自己要找的娘亲,便又开始伸手抓,像是迫不及待要让娘亲抱自己。

明媚儿有些失魂落魄将鸣玉接过来,抱在怀里,看着怀里的鸣玉正看着她笑,脸上小小的梨涡非常可爱。

一时间心软成一团,又控制不住的开始害怕,担心。

她方才那样不可见人的想法是那么强烈,如今的她,从某种角度上来看,或许和沈皇后等人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现在沈皇后的孩子废了,文贵妃也不喜欢她,苛待鸣玉,与她只不过是利益关系罢了。

若是有一日她们被逼急了,会不会为了让她不好过,再次对鸣玉下手?她能不能护得住?

明媚儿厌恶沈皇后等人,厌恶到极致,连自己都忍不住讨厌起来。

为什么大家不能好好过日子呢?为什么非要互相残杀呢?

连她,在这个环境都不能独善其身,她也有那么阴暗的想法。

明媚儿不想这样,却又不得不这样,看着一脸懵懂无知,只知道对她笑的女儿,她一时间心如刀绞,没忍住落下泪。

芳嬷嬷和小康子对视一眼,小康子出去将门口的奴才们全都叫散了。

“娘娘您怎么了?”芳嬷嬷柔声问道。

小康子去而复返也守在身边。

“我没事。”

“我…我只是有点害怕我自己,害怕这个地方,害怕这里的人。”明媚儿将自己内心的挣扎与痛苦都说出来了,眼泪也止不住的流。

她控制不了自己,她再忍下去,就快要疯了。

有些东西一旦越过,她就像是分不清对错,只剩下仇恨,连带着她也像是个无情的杀戮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