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太后走后,东太后发泄般的死命捶地,完全不顾自己是否会疼痛。
发泄过后,总算冷静一些,这才起身去看自己的儿子。
却见儿子嘴唇发青,原来不知何时已经昏了过去。
“来人啊,来人啊,请太医来,快请太医来。”东太后又和疯了一样大力的去拍门。
可惜门被外面的奴仆们关得紧紧的,任由她怎么拍打都是毫无反应。
而此时的景文帝坐在偏殿,看着**的两个孩子。
成阳已经一岁多,本是活泼爱动的时候,却因为受了伤,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
他受伤后不肯离开人,西太后来时便将他带着过来,此时躺在**乖巧的像个鹌鹑。
鸣玉坐在一旁,对这个哥哥十分好奇,不时去摸成阳的脸,又不时去掀他的眼皮。
像是第一次见到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童,对对方哪哪都好奇。
成阳在景文帝看不到的时候,也偷偷和鸣玉做鬼脸,但每当景文帝的视线扫过来时,他又变成那副蔫头耷拉脑袋样。
他怕景文帝。
但他喜欢这个第一次见面的漂亮妹妹。
终于。
在成阳又一次对鸣玉做鬼脸时,被景文帝抓住了。
景文帝知道鸣玉和一般孩子不同,怕成阳这些精致的淘气闹惊了她。
正要板起脸训斥。
鸣玉却挡在了成阳面前,对景文帝笑。
景文帝的心控制不住一软,又狠狠一痛。
这一幕太过于熟悉。
熟悉到,像是昨日才刚发生过。
“陛下,恒亲王闭过气去了。”门口小海子回禀。
景文帝叫芳嬷嬷和小康子将两个孩子带好,这才起身出去。
“陛下,东太后娘娘叫太医呢,奴才派人去看了,确实闭气了,嘴唇乌青。”小海子又道。
景文帝让巫医去看恒亲王。
在最后,他趁着奴仆们都各司其职时,也看了恒亲王一眼。
恒亲王嘴唇都有些发紫了,躺在一间厢房的榻上。
东太后满脸泪花,轻抚着恒亲王的头。
低低地声音,像是哄过去的孩童。
“中秋夜,月儿圆,我家的儿郎长又长。”
景文帝听到这句民间不知打哪传来的俗话童谣的一瞬间,还是没绷住,红了眼眶。
他飞快转身,落荒而逃似的离开了厢房。
独自一人回到乾清宫主殿,坐在主位上。
脑海中想起许多年前的一年中秋。
别人的中秋是团圆,他们的中秋,要亲自送父皇出征。
那时他还很小,大哥骑着小马带着他,甩开奴仆们,偷偷跟了军队二十里。
直到军队越行越远,他们也在黑暗中迷失方向。
山中有野狼嚎,他被吓哭了,大哥就一遍遍的给他唱:
“中秋夜,月儿圆,我家的儿郎长又长。”
翻来覆去就这一句,唱的极难听。
唱的他更害怕了。
直到宫里的暗卫们找到他们,大哥还在唱。
回了宫,他们躺在一起烧了三天三夜。
耳边一直都是这首童谣。
只是这次不是大哥唱的,而是母后。
母后的声音温柔,手掌温暖。
彻夜不眠为他们更换手帕擦身。
…………
往事历历在目,却让人不敢回想。
皇家的多年斗争,早就让人遗忘了那些手足情深的共同进退。
“陛下,俪贵妃的伤势处理好了。”门外响起汪公公的声音。
景文帝从难捱的回忆中醒过神来。
屋内冰扇呼呼吹,这时他才觉得脸上一片冰凉。
他将脸上本不该属于他的泪水都擦掉,亲自换了一身衣衫。
又变成了那个本该高高在上的帝王。
“陛下,恒亲王和东太后娘娘如何处置?”
景文帝刚迈出门,汪公公就硬着头皮问。
“……”
“前朝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回陛下,广平王亲自去的,已经办的差不多了。”
“原本和恒亲王勾结的大臣们,也被聂老太爷等人以回京办乔迁之喜的由头给暗中控制了。”
景文帝颔首。
“传信给聂家,可以公开承认明媚儿的身份了。”
“所有参与谋反者,按照品阶先行分开押入天牢和地牢。”
“至于恒亲王和东太后…交给西太后处置。”
景文帝有条不紊的吩咐着,汪公公应下去办。
“明媚儿的伤怎么样?”景文帝到东厢房后,低声问丰郎中。
明媚儿已经被疼昏过去了。
丰郎中面容严肃道:“不容乐观。”
“虽然这匕首没有插进心脏,也没有插进重要的肺腑里,但到底太深了,俪贵妃的身体又不好,前段时间受得伤还没有恢复,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景文帝的脸色极差。
半晌。
景文帝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有几成把握?”
丰郎中想一想,回答:“不足四成。”
屋内的空气全然凝滞,景文帝几乎是在丰郎中话落的一瞬,就拎起了丰郎中的衣襟。
“你再说一次。”
丰郎中看着景文帝的目光坦**。
“不足四成。”
“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
时间仿佛停滞了。
不知过了多久,景文帝松开丰郎中的衣领。
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到明媚儿的床边坐下,看着昏迷的明媚儿。
屋内的人都退下了。
只剩下景文帝和明媚儿。
景文帝握着明媚儿娇软的柔荑,只觉得她脆弱的像是随手一捏就能捏死。
这种脆弱感出现在明媚儿身上,只能让景文帝内心升起无尽的惶恐。
他眼角余光看到她手上有一丝血迹,连忙给她擦干净。
心中又忍不住责怪这些伺候的人不当心,连她身上的血都不给她擦干净。
全然忽略了,明媚儿自从受伤至今一直是丰郎中等人忙着处理伤口,灌药喂丹的,谁也没有精力给明媚儿擦拭。
中途只有芳嬷嬷来过一次,一边掉眼泪一边为明媚儿简单清理干净,将大片的血迹都拭去。
只是还不等她细致的为明媚儿清理,景文帝就来了。
一旁还有一盆干净的温水,是芳嬷嬷留下的。
景文帝沾湿了干净的帕子,动作轻柔又细致地将明媚儿身上最后剩下的一丝血迹擦干净。
日头渐渐西斜。
月亮不知何时爬上了夜幕,散发着柔和却清冷的余晖。
宫中的奴仆们都不敢发出一丝响动。
景文帝一天没用膳,也没人敢去劝一声。
甚至连东厢房的门口,也只有汪公公、小海子和芳嬷嬷、小康子以及两位太医敢靠近。
旁人是多看一眼都怕摊上事情的。
枯坐一夜。
当明媚儿再次睁眼时,已经是三天后的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