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轻柔得就像一根根洁白羽毛贴遍全身,带着他离开了踏实的地面,飞向天堂。
就在一种塞满身体和灵魂的喜悦中,他听到了轻微的**流动声和滴答声…
然后是一声高高的、满足的、罪恶的笑声…
……
唔。
办公室,迪安睁开眼,从舔舐记忆中清醒过来,脸上掠过一丝凝重。
“缺损的记忆。”
他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这位今早刚死去的杜安·安德烈牧师血液中蕴含的记忆仿佛都被什么东西抽空了,只剩下了最后这段朦胧却深刻的感受,告诉迪安——
昨晚牧师在睡梦中被某种东西袭击。
袭击他的玩意能发出类似于人的笑声,应该也是一种类人的,或者拥有人智慧的存在。
袭击者似乎出现了失误,所以这一次没能像从前那么多次让人直接在睡梦中死去,而是醒过来虚弱地摔倒而亡。
事件进度跳到了百分之二十。
……
“如何,你发现了些什么?”肖恩问,
“有了点眉目。”迪安看了下墙上的挂钟,才早晨八点,“我先出去一趟,你等验尸官九点抵达之后,悄悄监视他,别被发现。”
“OK,蛇和狼都是捕猎好手,交给我就行了。”肖恩拍拍胸膛保证。
迪安点头,把裤兜里的浅滩也丢在了办公室,陪同肖恩。
随后带上那一管安德烈的血液样本,拉开面前的空间节点跳了进去。
下一秒,出现在霍金斯实验室,找到了另一位同样被称为肖恩的博士。
“实验室能对血液进行全方位检测?”迪安把那管样本递给了博士,后者一捋中分金发笑容洋溢地点头,
“霍金斯实验室拥有全世界最先进的生物检测设备之一,绝不会让您失望。”
“帮我检测红细胞、白细胞、血小板的总数…各种病毒、细菌感染情况…尤其是红细胞总数、血红蛋白含量,看看有没有贫血的症状。”
“稍等,中午之前就能有结果。”
……
交代完。
迪安重新漫游回到了加纳诺小镇的医院,出门顺着空旷的大街西边走去,跟随死者档案上记载的各处死亡地址,经过一些被丢弃的商店、长满杂草的小院…
街头出现了一些镇民的身影,大都是皮肤皱皱巴巴、穿着邋遢的老人,坐在许久未曾打理的乱糟糟草坪前的椅子上,抽着烟,面无表情地晒着冬天难得的阳光,浑浊的眼珠中透着麻木和痛苦,以及一种隐蔽的绝望。
儿女亲人都不在身边。
他们只能孤独地住在这一栋栋空**的房子里,就像要随着即将枯竭的小镇一同腐朽。
迪安若有所思,加快速度来到了卡里街36号,档案中因为贫血而死亡的第七位死者,赛尔·丹斯家。
高大茂盛的杉树中浮现出一栋二层拥有红色山墙顶的别墅。
念力从内部开门,迪安径直飞入二楼卧室,屋内家具盖着厚厚的布爬满灰尘,空无一人,上帝视角没扫描到任何异常。
他便取出空间里许久不曾动用的乩板占卜套装,轻柔的声音在黑暗的大厅中呼喊。
“朋友相聚,真心实意,灵魂靠近,我呼唤你,赛尔·丹斯…”
接下来每一个房间中都回**起召唤的声音。
但没有丝毫回应。
迪安站在空旷的大厅中央,再度取出死者档案确认了一遍。
“档案记载赛尔就死在二楼卧室里,但在此处呼唤他的灵魂却没有回应。”
“有几种情况。”
“他人没死、房子里并非他的死亡地点、他的灵魂被吞噬毁灭、灵魂回归了特殊的地方。”
迪安倾向于第三种猜测。
为了验证,他又陆续潜入了死亡名单上所有死者家。
九成老人死后家人搬走了,只留下一栋毫无生气的废弃房屋,而迪安在这些房子里的通灵仪式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
“一个可以说是巧合,所有人都如此,足以证明,这些死者都遭受过某种特殊的对待。”
事件进度跳到了百分之二十五。
“现在确认一番他们人到底死没死。”
迪安独自走向了萧条的小镇南边。
一座生锈铁栅栏围着的墓园。
嘎嘎叫的乌鸦在光秃秃的枫树上梳理羽毛,一块块墓碑屹立在白茫茫的雪地中,就像静立在冥河码头的守卫。
迪安很快找到了西边的一块歪倒的墓碑,把它扶了起来,擦干净字迹上的积雪:
赛尔·丹斯
1922年10月7日
1981年12月26日
护着他们的死亡天使
金色门前的青铜灯
已把它们带入黑色的水中
上帝允许他安静地躺着。
……
迪安左右环顾了一圈,确认墓园附近无人,轻摆右手食指。
坟墓上的雪连带着一大抔泥土窸窸窣窣响动着,就像是被拉开的窗帘,随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分开到两边,露出内里的黑棺材,棺材盖儿飞起。
一个老人静静躺在里头,因为入土后这段时间是严冬,当地气候非常寒冷,所以并没有形成巨人观之类的可怕形象。
他露在衣裳外的脖子和脸上遍布腐败静脉网,额前的小痣、鹰钩鼻清晰可辨…正是赛尔·丹斯。
尸体还在,生命透视之下,生命之光消失,死亡无疑,没有明显的内外伤口。
不见迪安任何动作,一滴凝固的鲜血自动飞出赛尔的尸体,飞入他嘴里。
迪安闭眼舔舐记忆,随即又睁眼。
“比杜安·安德烈的血液更贫瘠,没有任何记忆,一片空白。”
按照迪安的经验,就算死亡后一个月,也至少该留下一丁点残存的过往片段,现在的情况明显不正常。
……
他一挥手。
棺材合拢,土壤和冰雪像是被磁铁吸引一般重新浇洒上去直到平整。
坟墓复原。
迪安走向另一個死者的墓穴,按照相同的方法打开棺材,生命透视检查遗体、舔舐记忆。
结果不出所料,所有死者,包括今早刚被埋进来的死者,血液中都不包含任何记忆,就好似他们血液中承载着过往人生的特质都被夺走了。
事件进度跳到了百分之二十七。
……
冰天雪地,荒凉的墓园中央。迪安大脑高速运转,得出了部分结论。
“这两个月间,加纳诺小镇的死者们都是真正地死掉了。”
“他们血液也出现问题,没有任何记忆。”
“其中一位赛尔·丹斯存在严重贫血症状,或许能说明血液异常的原因。”
但从收集到的线索看,贫血只是个别现象,不具备普遍性。
迪安要支持自己的推断,首先得否定那二十几份“自然死亡”的验尸报告,他看了眼手表,下午四点半,日头已经开始西斜。
“差不多有结果了。”
他拉开面前的节点,返回霍金斯取到了血液检验报告,随后又进入加纳诺小镇镇医院,找到了守在一楼走廊阴暗角落里的肖恩,轻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莫米尔·戴恩检验完尸体了吗?”
“伙计,能不能别老是神出鬼没吓唬人?”肖恩被吓得炸毛一般脸上都钻出了细密蛇鳞,随后又无奈将鳞片收回,看向对面的化验室点头,“检查完了,他正在写报告。”
“有没有异常情况?”迪安目光转向地下室太平间,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的白光中,不锈钢停尸**安德烈牧师的尸体上多出了密密麻麻的缝合痕迹,就像拉链一样整齐。
而对面化验室,一位六十来岁、脸上沟壑如烈日晒得皲裂的泥地、后背笔挺、显得非常硬朗正派的老人,正站在一堆检验设备和试管显微镜之间,填写报告。
他在“自然死亡”、他杀、意外死亡、自杀、等候调查、无法确定,之中就勾选了“意外死亡”,死因是摔伤导致的颅脑严重损伤。
“我没看出任何问题。”肖恩眼中流露出一丝钦佩,“这家伙把安德烈牧师的头、脸、颈、背、从上到下,从外到里都检查了个遍,还开了肋骨和颅骨。”
“血液化验也是他做的?”
“嗯。”肖恩点头,“我打听到这位戴恩验尸官要负责好几个镇的尸检,经验很丰富、非常专业。”
迪安继续上帝视角窥视这位验尸官,他的报告中附带的血液化验里许多项目上都写着阴性,没有失血或者贫血的症状,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讽刺,
“专业,弄虚作假倒挺专业的。”
“什么意思?”
“他的报告是错的。”迪安从怀里拿出了另一份来自于霍金斯实验室的血液化验报告,递给了肖恩,后者目光掠过那一大堆检测,锁定最关键的红血球数目:血红素百分之45。
可能性诊断:有害贫血症、初级或者中级。
比第七位死者赛尔·丹斯的严重贫血稍好,但也是贫血,足以让一个老人爬楼梯时虚弱地摔倒。
肖恩怔怔地看着报告又看了眼迪安,第一时间就选择相信了身边的同伴,
“戴恩法医为什么要伪造安德烈牧师的这份报告?”
“伪造一份?”迪安摇头,眼中射出一抹精光,“绝不止一份,从赛尔·丹斯之后的几十份报告,全都经过他的伪造。他故意掩饰贫血的真相,伪造成自然死亡,以免引起镇民、警察的注意、恐慌。”
现在,迪安基本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的推断。
最近两个月加纳诺小镇上所有死者真正的死因都是“贫血”,而非什么自然死亡——某种邪恶的东西在夜晚他们睡着之后发动袭击,造成了死者们的贫血,并带走了他们血液中的记忆,和宝贵的灵魂。
事件进度跳到了百分之四十。
迪安脑海里又闪电般掠过一道光,曾经某个朋友跟他说过的一句话——“血液是灵魂的载体,我们吮吸血液的时候,也在吮吸灵魂和人生。”
“伪造这么多份尸检报告…隐藏可怕的凶案。”肖恩打断了他的思绪,咬了咬牙,瞳孔唰一下变成冷酷的竖瞳,“所以莫米尔·戴恩就是杀人凶手?”
“他不一定是凶手。”迪安目光透过门缝生命透视验尸官,生命之光比健康的壮年还弱一些,也没有给迪安任何一丝威胁感,不像是能无声无息将三十几位老人杀死弄成贫血的人,“也可能是帮凶。”
肖恩建议道,“要不你催眠这家伙,问出真相。”
迪安瞳孔缩成一条缝,就像是盯上猎物的鹰,心中打喷嚏一样无法遏制地迸出一种直觉,催眠或者控制这位法医会导致不可预测的后果,“催眠没用,我们跟踪他,看看他玩什么花样。”
迪安心灵联系浅滩,“召唤你的‘鼠朋鸟友’们监视小镇,袭击者可能会在今晚发起新一轮攻击,到时候立马通知我。”
“遵命主人。”徽章蹦跶着飞出窗外。
……
片刻,迪安带着肖恩远远地跟上莫米尔·戴恩法医,看着他把报道交给医生,一番唏嘘感叹之后,转身出了门。
冬天黑得很早,不过五点多的光景,太阳已经开始落山,大地间晕开一层淡黑色的薄暮。
莫米尔驾车往北开出几公里进入了另一个加纳诺镇郊外的二层小别墅里。
丝毫没注意一道闪电般的黑线从背后天空划过。
念力飞行的迪安带着肖恩降落到别墅后边的一棵松树下,用念力护盾隔绝了声音和气味,上帝视角往屋子里一扫。
莫米尔直接走到了二楼,从卧室的衣橱里取出了一本厚厚的相册,坐在床沿上一页页翻开。
一大堆老旧泛黄的照片显露了出来,看起来有二、三十年的历史,记录着挤成一堆的穿着厚厚蓝色棉衣,带矿灯安全帽的男人合影。
矿工们嘴角带着力量感的笑容,年轻的脸庞上沾满又黑又厚的灰尘,但迪安还是轻易辨认出其中不少面容与最近加纳诺镇的死者酷似,应该是年轻版。
其中赫然有莫米尔·戴恩。
这位法医在年轻时候似乎与死者们都是同事,都在尚未枯竭的加纳诺矿井乩工作过,从照片看关系还非常良好。
事件进度跳到了百分之四十五。
迪安更加想不明白,莫米尔为什么会伤害这些老伙计?
肖恩忍不住打断了他,“伙计,我们就一直躲在这里,不进去看一看?”
“我观察得到,别说话,耐心点。”
“好吧。”
卧室里的戴恩端详着照片,手指轻点今早刚死去的杜安·安德烈牧师的照片,不过是年轻版,
“抱歉,老伙计,本来该让你走得更平静,没有丝毫痛苦,也没有意外,但出了点预料之外的情况,我会帮你问清楚的。”
道完歉,嘴里开始念叨一些奇怪的祈祷词,嗓音里充满了一种压抑的期待,
“我们在国度里的主,使名字神圣。”
“在地上,就如在天上,赐予我们今天的痛苦,结出明天的果实。”
“噢,苍蝇之主!”
“你掌管死亡与复活,给死者以安眠,给我死去的兄弟们永恒的平静。”
“我特意为你挑选了祭品,现在我向你呈上腐肉和臭肉…”
苍蝇之主是什么?
迪安眼皮一跳,注意到事件进度跳到了百分之五十。
莫米尔继续祈祷,苍老的脸上虔诚堪比上帝的牧师,
……
莫米尔动情的念叨声中,阳光渐渐地彻底地落了下去。
浓重黑暗笼罩整栋别墅,风也跟着呼呼地从稀疏的林木和山坡间刮了过来。
迪安忽然眼皮一跳,给了身边肖恩一个绝对安静的严厉眼神。
某个东西悄无声息地**过夜空,进入上帝视角范围,飞扑到了这栋别墅二楼的窗户外,明明外边没有什么凸出的足以落脚和支撑的部分,但它就这么悬浮在窗外,像一只大蝙蝠似地吊着。
戴恩的祈祷声忽然就停了,激动地望向窗外。
黑暗,可怕的寂静声中,有个年幼而俊美的男孩儿。
皮肤像死人一样苍白,眼睛猩红地鼓了起来,带着兽光,嘴唇是一种**般流动的深红色,额头苍白毫无瑕疵,
他的嘴巴裂开着,镀着一层黑暗的剪影,露出优雅的长而锐利的两枚犬齿,
砰砰。
他长着锥子似指甲的小手敲了两下窗户。
“莫米尔·戴恩,打开窗户,放我进来。”
这甜美而邪恶的命令声中。
莫米尔两颊发红地跪倒在地上,颤抖着开口了,“进来吧,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