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迈尔斯堡美国陆军总参谋长马歇尔公宽的客厅里,马歇尔正在沙发上看当天的报纸,刚从卧室里走出来的史迪威一边整理衣服,一边下楼来。
昨夜,他们两人几乎谈了整整一夜。
史迪威从中国出发前就准备了大批文件,来说明蒋介石的政权不论在经济上或军事上都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可是当罗斯福总统在白宫召见他的时候,好像他对中国军队的改革并不关心,而一再询问陈纳德空中计划的实施将有一些什么问题,显然总统对陈纳德的计划更感兴趣。
当史迪威来到“三叉戟”会议上时,他吃惊地发现参谋长联席会议上李海上将和霍普金斯这两个十分关键的人物也是站在陈纳德一边的,几乎所有的人对陈纳德6个月内把在中国的日本人完全击垮的空中战略计划都感兴趣。怪事,甚至连参加会议的英国人也在大力支持这项吹牛皮的空中作战方案。史迪威知道,这些该死的英国佬,当然不愿意在反攻缅甸中出什么力,陈纳德的空中方案,可正中他们的下怀了。
越是不利,史迪威越是沉不住气,他在会议上公开指责起蒋介石的腐败,中国军队战斗力的低下。这下可惹火了出席会议的宋子文,宋子文在会上奋起反击,吹捧蒋介石是中国四万万人民的伟大领袖。在这种情况下,罗斯福气得向马歇尔问道:“这位醋乔将军到底神经正常不正常?”
最后会议还是做出了对陈纳德有利的决定,罗斯福的决定满足了蒋介石对增加空军力量的要求,中国将从1943年7月份起得到7000吨空运物资供应陈纳德的14航空队明确必须获得的最低限额为4700吨,供应陆军的只有2000吨。这就把空战放到了首位,而缅甸反攻则只能是有限的战争了。陈纳德的机动性在增强,而史迪威的权力则在削弱。
这种压抑的不愉快的感觉使史迪威怏怏不乐,可他看见马歇尔那沉着坚毅的目光,幽默而含蓄的微笑,一切都冰消雪化了,他们分手一年多,要讲的话太多了,昨夜一直谈到他们都精疲力竭时才离开了各厅,到各自的卧室里去入睡。
马歇尔对睡眼惺忪的史迪威说:“怎么样?醋乔,昨天晚上没有梦见蒋委员长吧?”
史迪威苦笑着摇摇头,活动着四肢:“我想,也许以后说不定你有机会与这个委员长打交道的,到那时你就知道他的厉害了。”
马歇尔笑了笑,拉开窗帷:“醋乔,外面的空气太清新了,我们去散散步吧。”
史迪威明白马歇尔说的散步是什么意思,他想利用这个时间与马歇尔多聊聊。
马歇尔的勤务兵阿加伊亚上士为马歇尔牵来了那匹心爱的马。马歇尔一边整理着马鞍,一边对勤务兵说:“再去给约瑟夫牵一匹马来。”这时一只白毛黑斑的狗正衔着马歇尔的裤脚往一边拽,马歇尔蹲下身去,轻轻拍打着那狗:“我的小乖乖是饿了吗?勤务兵,顺便给小东西弄点吃的来。”
史迪威饶有兴致地观看着马歇尔早晨骑马散步前这些婆婆妈妈,没完没了的平,他抱着膀子,站在一边哼着流行的曲子。
勤务兵给史迪威牵来一匹枣红色的赛马,是英格兰种,十分高大,史迪威拍了拍马的脖子,握住缰绳,飞身跨了上去,驯服的马被史迪威驾驭着在院子里溜达了起来。
马歇尔和史迪威骑着马在阿林顿公园的林荫道上作愉快的散步,那只白毛黑斑的狗在主人的马前马后来回跑着,勤务兵跟在他们的后面。
附近教堂里敲起了晨钟,宿鸟在钟声里惊起从树林中啁啾着飞向天空。
史迪威说道:“我不知道总统为什么要对陈纳德这些幼稚得可笑的计划感兴趣,不过事实会教育总统,使他更会识货的。”
“这是为了鼓励蒋介石的士气,总统在宋美龄那里也欠了不少的账呢,是该偿还的时候了,你不知道,那位夫人可真厉害,啊,是一位绝妙的东方美人,整个美国都几乎被她给迷住了。”马歇尔哈哈地大笑起来。
“反攻缅甸,英国人不感兴趣,总统完全被丘吉尔牵住了鼻子,现在谁都无法使总统把注意力从欧洲大陆上转移过来。蒋介石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他非要英国海、空、陆三军参战他才出兵,这叫人伤透了脑筋。蒋介石就像一匹马,已经被我们牵到了河边,可就是不饮水。”史迪威兜着马缰数落着。
“哈哈,现在除了艾克和尼米兹外,谁都在说他那个战区不受重视,麦克阿瑟参谋部的军官们也这样讲,真是一件大好事,谁都想着要干事情,这太好了。”马歇尔意味深长地瞧着史迪威。
“是啊,我那个战区打报告要求调走的人简直不计其数,我们在一个不受重视的战区工作,又遇上了顽固不化的蒋介石,真倒霉透顶。我退到印度时真后悔不应该再接受你的安排。”史迪威闪动着狡黠的目光说道。
“可是除了你,有谁能像你这样帮助蒋介石的消化呢。”马歇尔打趣地笑笑说着。
史迪威策马小跑,马歇尔也跟了上去,两人都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马歇尔问道:“你什么时候回中国去?”
“我明天和妻子一起去加利福尼亚旅行一下,以后再回去,一年多了,我的神经完全绷得紧紧的,应该放松一下了。”
“这次陈纳德快发疯了,他在总统那里占了上风。你在中国大胆干吧,我们会全力支持你的,整个陆军部都是支持你的。”马歇尔深沉的目光盯着史迪威。
史迪威兴奋地点着头。
马歇尔挽起缰绳对史迪威说:“怎么样,我们跑一会儿,到洛克·克里克公园去。”
“好吧。”史迪威表示赞同。
两人策马奔跑起来,在鹅卵石铺成的林荫道上留下了一片清脆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