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终于被英军阻挡在英帕尔城下,再也无法前进一步。这是因为蒙巴顿在最关键的时候,果断地将整个印度的兵力几乎都派了上去,又通过铁路和空运把各种部队都集中到了迪马普尔,使英帕尔的防守力量得到迅速加强。又由于钱德拉·鲍斯与佐藤之间矛盾的发展,造成了英军反攻科希马的机会。

蒋介石虽然下令驻守云南的国民党远征军卫立煌指挥第20集团军和第11集团军10多万大军沿怒江分七处进行强渡,投入对怒江西岸和缅北日军的反攻,可是部队行动迟缓,高黎贡山上的诸多重要的地段上遭遇到日军的拼死抵抗,日军在长达两年多的时间里修筑了许多永久性的据点,特别是松山据点的日军在断绝了外援的情况下,把云南远征军前进的步伐死死地拖住,打退了远征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而腾冲城内的日军凭借坚固的城墙与反攻部队进行殊死的争夺战。虽然史迪威下令陈纳德的第十四航空队全力出击,支持云南远征军的行动,可是仍然没有多大的进展。

温盖特将军的突击队从卡萨和印道降落后。配合史迪威北面的攻势向孟拱方向奔袭,他们摧毁日军的兵站和军火库,袭击日军的小股部队,切断交通运输线,给日军以沉重打击。但是当温盖特将军在一次飞行时,飞机不幸在雨雾中撞上了岩石,殉难之后,这支部队的行动再也不能像他活着时那样果断和机动了。又加上日军派出大队部队沿曼德勒—密支那铁路两侧进行搜索围剿,在经过几次较大的遭遇战之后,这支部队的力量消耗很大,部队的战斗力渐渐缩小到只能足以保护自己本身了,已不可能对史迪威北缅作战以有力的呼应。

孟关前线。史迪威在地图上搜寻着目标问身边的梅里尔:“现在部队有消息吗?”

金尼逊上校的部队已经准时进入了库芒山区,但有一段地区需要架设一条两山之间的简易索道,当地土民的绳道需要加固,这个工作也许会耽误一些时间。

史迪威回转身来十分严肃地对梅里尔说:“我最担心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英国人守住了英帕尔,我们的后路就有了保证。我现在希望能在雨季到来之前能够打出这一带去。”

“这几天部队几乎没有任何进展,到今天为止,22师已有57个连级以上的军官阵亡,这种消耗太大了。”梅里尔审慎地说。

史迪威也不觉垂下了头去,他抱着双臂,在院里来回地走动着。

“将军,中国人对打通中缅通道认为是没有多大意义的,他们对于这样的战斗自然信心不足,他们本来是期望有一条飞越驼峰的航线,只要增加运输量就够了。”

“可我们在这条航线上损失的飞机就足足可以装备几个航空队了,我们运一吨物资到中国就要消耗5吨燃料,在印度堆积如山的物资也许再过10年也运不完,我们不打开这条通道,怎么保证向中国提供物资呢,中国又将靠什么继续打下去呢。”史迪威越说越有火气,“那个蒋介石光知道要东西,我看他根本就没有安心打日本人。”

梅里尔提醒史迪威:“你可别忘记戴维斯的意见,中国人民族意识不可忽视。这与中国五百年被人侵略的历史有关。”

“唉,你不知道,与那蒋介石打交道有多难,你稍不注意,随时都会叫你上当的。如果你一强硬,他就要给你耍无赖。如果这是中华民族的意识的话,我看是无可救药了。”史迪威说起这些,就感到伤透了脑筋。

梅里尔提示史迪威说:“我看如果能设法把黄河以北被国民党军队封锁起来的八路军请出来打日本就好了。我们可以用最先进的武器装备他们,这支部队比蒋介石军队的战斗力强多了,当年他们走了几万里路,冲出了蒋介石的围剿。”

史迪威对梅里尔说:“我早就这么考虑过了,但你想在蒋介石那里能而过吗?武装共产党就是推翻他了。”史迪威无可奈何地搓着手。半晌他才问道:“我们需要的美军士兵们什么时候可以补充上来?”

“军部作战司昨天来电说,3000名美军士兵已经在南太平洋各战区征集到了,预计一个星期后便可空运到阿萨姆。”梅里尔埋头翻阅着文件夹子说道。

史迪威的目光在地图上一直搜寻到密支那,他已经决定把这支就要到达的3000美军用作第一批增援密支那的空运部队。

缅北的莽莽山崖,被山涧升起的雾气罩住了。山涧里成群的猴子呼叫着爬上岩壁和大树,对那些踏进它们安宁生活的贸然之客们表示出十分愤怒和恐惧的叫声。

金尼逊上校的突击队正沿着荫翳蔽日的幽深的谷底里行进着。在他们后面远处的山脊上,亨特上校的大队人马正在艰难地向前移动,那些骡子的眼睛被蒙上了黑布,几乎是在前面拉后面推着在陡峭的山路上小心谨慎地挪动着步子。

走在最前面强壮剽悍的克钦人抡着手里的长把斧子,把路上横着的大树灌木丛和藤萝砍开,为后面的部队开辟着前进的道路。

在他们的头顶上,史迪威将军派出的飞机不时在空中盘旋着,在空中与这支部队联系着,把部队需要的给养空投下来。

这些山林里没有人烟,到处都是些珍奇的飞禽走兽。甚至在明月高照,松涛怒吼的夜晚,虎豹还隔着山涧对着露营部队点燃的篝火发出震天动地的吼叫,简直叫人心颤。

山上到处都有毒蛇,部队里已经有好些人被毒蛇咬伤,有的留下来治疗,不能再往前赶了,他们把营帐扎在蛮荒的丛林之中,成为留住在这里的第一批客人。

有时部队在山崖上行军,满山虽都是葱葱绿林,可找不到一滴可以入口的水。火辣辣的太阳烘烤出来的一阵阵灼热的气浪,叫人心里发慌,中午头上四周山里没有一丝凉风吹过,那些不适应热带丛林作战的美国士兵个个都像是中了暑,四肢无力,头昏脑涨,一躺下来就不想再起来。从飞机上抛下来的水箱不少一落地就摔得水直从破口处白白地往外流,甚至还有很多扔到深涧山谷里去了。

部队在莽莽的大山中历尽了艰辛,攀悬崖、登峭壁、越深涧,这些训练有素的中美突击队员很快适应了山区的行动,他们在亨特上校和金尼逊上校的指挥下以敏捷的速度向前突击,他们想着要在敌人的后方创造出奇迹来。

史迪威戴了一顶钢盔,带着两名卫兵和波特诺参谋长登上了与日军据守的马拉关要隘相对的高地。设在山背后半山腰上的22师指挥部四周都是帐篷,时而有从日军阵地上发射过来的炮弹在帐篷附近炸开,掀起一片片尘土和硝烟。

史迪威猫着腰钻进了一条堑壕,沿着堑壕绕着山腰转到一个临时指挥所,在指挥所近旁的战壕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受伤的国民党士兵,他们对史迪威一行恶狠狠地盯着,好像是这些美国人在逼着他们卖命似的。

史迪威一来到设在坑道里的指挥所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味,史迪威顿时眉头就紧锁起来,一种不快的情绪袭上心来。他勾着腰进到里面,看见用树干支撑起来的指挥所里点着一只不亮的马灯,在铺着军用地图的桌子上杯盘狼藉地摆着一些罐头盒和酒瓶。孙立人和廖耀湘正在这里对坐饮酒,史迪威进来他们一点也不知道,两人仍在醉醺醺地讲着他们感兴趣的事,一点也没有要打仗的气氛。

史迪威大喝一声:“我的两位将军,你们真够意思啦!”

廖耀湘和孙立人本能地站了起来,他们两人衣冠不整,连站都有些摇晃,但他们并不畏惧史迪威。

史迪威目光锐利,死死盯住他们,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的部队不进攻?”

孙立人颓然坐下,廖耀湘想解释什么,史迪威手在半空中一劈止住了他说:“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前线指挥所里已经喝了三天酒,这在世界上都是奇迹。我问你,为什么不进攻?”

廖耀湘垂下头来,喃喃地说:“22师的官兵无法再进攻了,我们连以上的军官就死了六十多名了,人都死光了,我没脸去见国人,无法向蒋委员长交代。”

史迪威厉声喝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命令你给我立即进攻,缺少的兵员由我给你补充。”

廖耀湘拧着脖梗坚决地说:“你就是把我枪毙了,我也不能再用22师官兵的生命去拼了。”

史迪威回过头来对孙立人问道:“你呢,你的38师呢?”

孙立人不敢正视史迪威的目光:“不行,也不行了。”

“活见鬼!你们还算是什么军人。现在需要你们,你们却叫人遗憾。我问你们,是不是蒋介石在重庆又给了你们什么指示?”

廖耀湘、孙立人二人不语。

史迪威气冲冲地转身向坑道口走去时,回过身来问道:“请你们二位认真回答我,你们是否真正愿意与我合作?”

这话声调不高,却使廖耀湘和孙立人感到很大的震动。孙立人站起来说:“史迪威将军,就我们内心而言是愿意的,但是……”

“但是,但是,你们老是用这种转折词来叫我失望,我现在不需要这种连狗屁都不如的‘但是’,我要你们回答‘是’或‘不是’,我们是军人,不是政客。”史迪威急躁地打断了孙立人的话。

“史迪威将军,不论你爱不爱听这种‘但是’,我们仍然要讲这种‘但是’。因为这是中国的军队,我们有我们的体制,哪怕这种体制是一种叫你失望的落后的体制,而对于我们来说则是要绝对服从的。”孙立人没有被史迪威吓唬住,仍然平和地说着。

史迪威面前这位孙立人将军是曾经在仁安羌从日军重围中救出七千多名英军的将军,他是中国军队中有真才实学的将军。他由清华大学的理工学士转入军队,再经过美国弗吉尼亚军校的培养,他是懂得现代化战争的真正军人,他对战争是无所畏惧的,但是在这种可怕的体制下却是那样苍白无力。廖耀湘也是从法国深造回来的军人,可他们都无法挣脱这种政治羁绊,他们的军事才能消磨在对饮之中。史迪威不愿再多说一句话,很快走出指挥所那阴暗的坑道,他甚至气得连腰也忘了勾着,就直挺挺地在前沿堑壕沟里走动,惹得日军阵地上不住地向这边打冷枪,如果不是两位卫兵动作快,把他按下,可能会挨上冷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