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黄昏时分街边阴沟里飘出的丝丝酸馊味,引诱我没拐进正大百货商场,而是转身朝那个躲在一片大厦阴影中的登山用品小店走去。进去后,我什么也没看,顺手就拿下了那个大大的登山包。那包肯定装得下一整座房子,还加一些食品与衣物。我买回去时,吓得矮小的游尖叫起来。她说,我是要把她装进包里去登山吧。我就笑,说你走进去,我也走进去,或许里真的有个世外桃源,就像书上写的乾坤袋子,装下了整个天地与世界呢!

包的确很大,把我们所有出行物装完了,还有一大半空着。本来,还可以装顶帐篷的,我想冬天住帐篷,我们都会冻成冰人。空着就空着,到高原或许会撞个好运,偷个牧羊女带回来呢!游就说我还没嫁给她,就想着找小老婆了。我说不是,是想给她找个伴,我当然就是你们放牧的羊了。

阿松真把车开来了,呵呵,崭新的吉普,印着城市猎人的标志,车后还有一行小心熊出没的话,看着就让人嗅出一股荒野气息。深蓝色的,映着夜幕下渐渐亮起来的路灯,那些冷色调的灯光尖锐地从车身擦过,似乎能听到哧哧的声响。阿松摇下车窗对我说,来,我们去溜一圈!朗也伸出半个脑袋给游打招呼,说她有巧克力。她噜起血红的嘴,阿松的黑嘴唇便吻在了上面,真的从她嘴里叼出一块巧克力,湿漉漉的。

游忍不住捂住嘴想呕。

我笑了,说你那块小小的巧克力不够四个人分,还是你们两人分享吧。

好,他手一挥,说明天早上六点在这儿等。一串屁车冲进了大街上洪水似的车流。

游说,我们真的要走?我说走,这里结什么婚,看着就头昏。游有些不高兴,嘴唇翘起来。她嘴唇本来就小,翘起来就像红嘴壳的鸟。她说,人生来就这么一件大事,就该热热闹闹。你却想办成世上最冷清的。我哈地笑了,说谁叫你想嫁给我呢!我是个疯子,脑袋里装的当然和别人不一样。不过,结婚这事是应该冷静,多想想我们的今后。家应该是一棵树,种下它就该想想怎么让它长得更大,枝繁叶茂呀!而不是烧一把火,红火过后只剩下一堆炭灰。风一吹什么都完了。游还是有些伤感,说我没你那么多怪怪的想法,说不过你。她的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说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去游的家里,吃了她妈妈下的两大碗鸡蛋面后,天就黑下了。游叫我就住她家里,她妈妈也说,游房间的床铺已经换过了,新制的羽绒被子,黄麻床垫,连床单都是新的。我脸烧了,不知为什么竟然烧得痒舒舒的,像有虫爬过似的。我说还是回去睡。我想收拾一点东西带走,明天再收拾就来不及了。

她妈妈拉着我的手臂,说你这娃怎么这样认生,你们本本都办了,就是一家人了。我家游儿连你的内衣裤都准备好了呢!我看游脸红得像要烧起火苗来,头埋得低低的嘴里却咕咕地笑。我还是硬着脖子说,想回去睡。

游送我出门,我看见她眼内有泪闪闪的,就伸出手背给她揩干了。又一串泪涌了出来,她望着我什么也没说,抓起我的手背,把泪水狠狠地擦拭在上面。我生怕她在我的手背上狠狠咬一口,听说女人疯了都会咬的。我使劲搂着她的腰说,我说过我们的第一次,要从那个叫甲居的寨子开始。

她摇摇头,沉默了一下又点点头,说了句现在想来很蠢的话。

她说,你不会早上过别的女人的床吧?

我望着她,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了。我上过吗?没上过?快三十岁了,我只在尿床的那年龄上过我妈的床。我冷笑了一声,拍拍她的背,什么也没解释,说我希望,我们一辈子都会记住青藏高原上的世外桃源,记住那座叫甲居寨子。

我钻进了一辆出租车,没看她,对司机说,你去过世外桃源吗?

司机哈的一笑,不就是世外桃源嘛!江北城步行街上就开了家世外桃园酒店,你是去那里吧?我说不去那里。我说你没听说过,那里卖出的酒有股死人的腥味,喝了尽做恐怖的噩梦。

司机的金鱼眼就狠狠地看我,说小伙子恶心的玩笑开不得。

我没说什么了,把家里的地址告诉司机,就捧着脑袋,感觉到里面有个球在轰隆隆地转动,像我们脚下巨大的地球一样。

其实,在我心里,欲望这只虫早就醒了,搂住游的细细的腰时,我心里也躁动得难受,血液鼓胀着,我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我是咬着牙齿来压抑自己,不就是为了一个诺言。我们来自青藏高原的人,最信奉的就是诺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