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自己终于即将成为市委办的负责人,听到风声的林晖兴奋万分,一回到家,立刻手舞足蹈起来,在书房铺开宣纸,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横批:官场渺渺任我行。

看着这几个字,林晖心里像灌了蜜一样,想到得意处,不觉咧开大嘴,嘿嘿笑了起来,一旁,老婆小梅见了,白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小梅是公司的一个普通职员,林晖仗着自己有些文采,又是市委办的干部,总觉得小梅的职业不够理想,低人一等,平时颇为轻视,对小梅总是颐指气使,居高临下,此时此刻心中喜不自胜,无人分享,心里颇不是滋味,欣喜难耐,只好低下头对老婆笑道:“哎呀,我说,你当初嫁给我可真赚了,过不了多久,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市委办主任夫人了,别小看了这个市委办主任,它可是全市全地区的第一办,搞不好今后还让你过过书记、县长夫人的瘾。”

小梅瞥了他一眼,没有作声。这些年来,她觉得自己和林晖已经是同床异梦,感情消耗殆尽了,要不是为了孩子,怕是早和他离了,此刻见他这样,心里暗道:还真是小人得志。要不是自己当时被他那“小豆腐块”迷住了,现在也不会这样,嫁给这样有才无德自以为是的人还真是悲哀,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找一个普通干部,不说爱惜自己吧,至少尊重自己。

第二天,沈从书将陈顺叫到自己办公室,很委婉地将常委会的意见告诉了他。

陈顺早有心理准备,原本打算据理力争,但当他知道自己是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报销了钟佳为领导买礼物而开具的发票那件事情上时,一肚子话顿时化成了泡影,毕竟,即便说刘能发生的那些事情与他无关,钟佳利用私人买礼物送领导的那些发票得以报销是他的错,他认了。

沈从书问他还有没有意见的时候,陈顺摇了摇头,心想:钟佳总算是报了她的一箭之仇。

接着,沈从书叫来林晖,让他暂时负责市委办工作,林晖喜不自禁,但他也知道,自己还只是“暂时负责”,沈从书对陈顺的印象还是很好,自己论能力是比不上陈顺的,只要陈顺在,过不了多久,这位子恐怕还是他的。不过,他刚听说,陈大炮已经向省委递交了退休申请,如果他下了,那沈从书是否还会护着陈顺就很难说了。想到这里,林晖心里又舒服了。

黄坚后悔当初给林宇房地产的条件过于优越,自从上次收到那张银行卡后,他就再没收到过林宇送给他的任何好处,至于说房子建成后,留一套给他,他根本就没往心里去。毕竟,一个官员如果长期住高档酒店,很容易引起人家的怀疑。而至于那张卡上的钱,他还是按惯例,只给自己留了一小部分,其他的分成了好几份,分别存入了钟佳以及几个情人和在外地读大学的儿子卡上。这样一来,查银行户头也好,查家里现金也好,是无论如何也查不到他头上的。

从沈从书办公室出来,陈顺简单收拾了一下留在办公室里的私人物品,他知道,只要黄坚和张含在,自己的这个岗位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的,暂时停职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免职,他不想对这个位子再有任何幻想,也许,去年的这个时候,他根本就不应该坐上这个位子,只是命运和他开了个玩笑,让他过了一把主任的瘾,然后再无情地拉他下马。他想:幸好,当初没让于黎嫁给自己,否则这会让她多没面子。但是,如果真是于黎嫁给他,他相信,于黎也不会给他出这样的难题,让自己面对这样的尴尬。他想到了钟佳,或许,命中他就该有此劫。

收拾东西的时候,陈顺又看见了那张合影,合影上于黎和他都笑得那么开心。他笑了笑,也许这就是命运。他想起周凝兰、李眉儿、于黎和钟佳,这几个曾经和他都颇为有缘的女人,这辈子要么和他有分无缘,要么有缘无分,可是都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在抽屉的底层,他又看到了他和刘能、吴东东的合影。刘能被开除公职,判了三年有期徒刑,贪污的部分钱款也都已经被追缴了回去,宣判那天,吴东东没有出现,就是他上次被“请”回滨海的时候,陈顺也没有见到过他,只听说,那时候他刚从俄罗斯回来。在法院门口,陈顺安慰了张利一番,将张利送回了家,至今,还没去看望过他们俩,现在,自己可有充足的时间了。

陈顺来到张利家,张利憔悴了很多,两人对坐,陈顺谈到了向刘能借的钱,希望卖掉房子后将钱还给他们。张利苦笑道:钱倒是还有一些,不急着还。闲聊了两句,得知陈顺被停职,张利觉得自己十分愧疚,要不是她拉郎配,陈顺也不至于如此。陈顺见她自责,笑道:“那哪里是你的错,只是我自己有眼无珠,急着结婚才会这样。”想到这一年的变故,两人就再也说不出话来。沉默了许久,陈顺说了想去辽城监狱看望刘能,问张利有什么要带的。

张利想起刘能,又是一阵心酸,只说自己要带咪咪,不想让咪咪知道她爸爸坐牢,不能一同前往,收拾了几件衣物,让陈顺带去了。

陈顺又打了一个电话给吴东东。吴东东的电话是空号,陈顺翻了翻电话簿,找到于黎的电话,电话打通了,在报上名字之后,两人都沉默了片刻,问及吴东东,于黎告诉他,吴东东前一阵子因为刘能的事情,人也比较消沉,后来结束了滨海的公司,就上俄罗斯当倒爷去了,不过去俄罗斯后,打电话回来,说是生意还不错,也寄了些钱回来。

陈顺见吴东东不在省城,也不想提及自己的事情,就自己一个人去了辽城监狱。

监狱里,刘能胡子拉碴,见到陈顺,感叹了一番:“这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有的人贪污了几百上千万,还步步高升,自己就按惯例吃了那么一点点,贪污的部分也吐出来了,可还是得赔上前途,赔上三年的自由。”

陈顺明知他说的是歪理,但还是训道:“你呀,难道就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勿伸手,伸手必被抓。”

刘能不服气:“可你没伸手,还不一样被停职了吗?这句话要真灵验,那黄坚那班人也早就该进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他那边的猫腻光我知道的起码就是我的几十倍。只可惜我没证据,否则,我一定把他拉下水,给你报仇。”

陈顺不想多事,急忙岔开话题,聊到吴东东。得知吴东东去了俄罗斯,刘能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自从上次在纪委门口见过他一次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想让他照顾张利和咪咪,也是白托付了。但再怎么说,他也是自己多年的好朋友,想怪他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陈顺见刘能心里不舒服,点了根烟,递给他,刘能接过烟,狠狠吸了一口,吸到一半的时候,看着袅袅的烟雾直发呆,想当年,他们哥仨就是这么一根香烟你一口我一口轮流着抽,如今,有钱买烟了,戒烟的戒烟,走的走,关的关,连在一起抽烟的机会都没了。

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陈顺原想顺路去看望一下于黎,但想到吴东东不在家,去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改道去了陈大炮家。

陈大炮看到陈顺,远远地就朝他招手,他刚退休,就在家里弄了好些花草,天天待在家里种花,还在不远处的荒地上种了一丘青菜,经常去浇浇水,抓抓虫,小日子过得还是蛮惬意的。他极力邀请陈顺晚上留宿在他家里秉烛夜谈,陈顺推迟不过,就留了下来。晚饭后,两人又聊了些个人的近况,唏嘘了一番,陈大炮惋惜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哪。”陈顺淡然道:“自己原本就不适合待在政界,或许今后会找一个比较适合自己的工作,或者当一个业余的作家,或者改行去经商。”

陈大炮哈哈大笑:“经商我看不行,你小子心不够狠,当个作家我看行。试试也好。”陈顺微微一笑,忽然想起了什么,大笑着问道:“陈书记,怎么最近都没听你说‘嘛东西’?”

陈大炮笑得更响了:“你不知道,以前,老婆天天给我下命令,我就是没放在心上,就推说等退休了就改口,这不一退下来,老婆又开始命令我不许说。我呢,天天窝在家里,种种花,没人找我,没事情烦我,心平气和,气势也没了,那句话也就自然而然没了,你不说,我还没想到呢。”

第二天早上,陈顺起了个大早,在于黎家门对面小卖铺坐了很久,看着于黎穿戴整齐地出门去上班,这才坐上了回滨海的客车。就在车上,陈顺听说滨海官场又大地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