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明明软得没有力气,此时此刻仍在用尽最大的力气抓住顾玄祁的衣袖。

这样的力道,他只要轻轻一扯,就能离开。

可是……

顾玄祁垂下眼眸,伸手握住了安宁的手。

“我不走。”

他的声线清润,手掌将安宁的手包了起来,坐在榻边,另一只手轻柔地拂过她紧皱的眉头。

“我不会走,别担心。”

像是听懂了顾玄祁的话,安宁的眉头渐渐舒展,随后头一歪,沉沉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梦,梦到母亲站在一条路上看着自己,安宁想上前抱住她,可是母亲的身后有一团光亮,异常刺眼。

她像是被光阻挡了脚步,无论如何都走不过去。

安宁哭着说,没了母亲,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给她温暖了。

可是母亲含笑着缓缓摇头,伸手指了指她的身后。

安宁的双眸含着泪,错愕地扭过头去,看到了顾玄祁的身影。

眼中的泪花阻挡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顾玄祁的表情。

“别睡过去了。”

顾玄祁的声音骤然在她耳边响起。

安宁的羽睫轻轻发颤,随后感受到额头一沉。

顾玄祁俯身落下一吻。

惜月急匆匆跑了回来,衣裙上沾了些泥巴。

看样子是因为跑的着急,在半路上摔了一跤。

她倔强得很,强忍着没有龇牙咧嘴,将两包药材递了过去。

顾玄祁道了声谢,为安宁细细掖好了被角,这才转身出去为她熬药。

惜月立马凑过去看着安宁,伸手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

虽然依旧很烫,可安宁的表情倒是平静了不少,看起来睡得很香。

惜月暂且放下心,刚要站起来,突然听到门外星宿干咳了一声。

她转过头,惊讶地问:“你怎么醒了?”

星宿眨了眨半边眼睛,没有解释,视线落在了惜月沾染上污泥的裙摆。

“过来。”

惜月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看着她狼狈的模样,星宿没说什么,只是将自己方才拿出来的衣袍递给了她。

惜月抿唇,接过去后,裹在了身上。

她的手掌心也沾了些泥巴,又回屋洗了手。

顾玄祁回来的很快,时间紧迫,药熬的时间也不够长。

他将安宁搀扶起来,随后坐在她的身后,让安宁靠在他的胸膛前。

顾玄祁从来没给别人喂过药,有些别扭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在安宁嘴边。

安宁一动不动。

他想了想,开口柔声哄着:“乖,把药喝了就好了,乖乖喝药的话,你就是最最听话的。”

顾玄祁这番话,曾经哄着三岁的顾玄昱时,都没这么温柔有耐心。

安宁微微张开嘴,十分配合地把药喝了下去。

看安宁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顾玄祁忙问:“苦不苦?”

安宁有气无力地摇头。

她从小喝药喝惯了,母亲喂她的时候,都会夸她比别的小孩子还要厉害,喝药压根不觉得苦。

其实是苦的,每一次都是苦的。

只是安宁想当那个最厉害最懂事的孩子,想被母亲夸。

所以药再苦,她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顾玄祁自己喝了一口。

苦涩的味道立马侵占了他的舌尖、口腔。

也不知道为什么安宁尝不出苦。

他让安宁一口气全喝下去,她便真的十分听话地大口大口吞了下去。

随后,顾玄祁将她放下,又忙倒了水,让她漱口。

这次安宁不喝了,只是含着满嘴的苦味,疲惫地合上双眼。

迷迷糊糊之间,她感觉到自己的嘴巴被一颗甜滋滋的糖顶开,随后立马化在了嘴里。

顾玄祁和惜月忙活了一夜,直到快天亮时才勉强睡了一个时辰。

顾玄祁睡得不踏实,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最先醒了过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摸了摸安宁的额头。

已经不烫了。

他呼出一口气,打开门去请郎中过来。

郎中是第一次接近顾玄祁的书房。

他从前甚少见到顾玄祁,却也听说过顾玄祁的书房是绝对容忍不了别人靠近的存在。

今日他竟然就要进去了,不免有些紧张。

顾玄祁面无表情地带着他进去,道:“快给她把脉,她昨晚起了烧。”

郎中:……

所以世子爷不让别人靠近书房的原因是他在金屋藏娇吗?

藏的这个娇怎么看都觉得眼熟。

这不是安宁小姐么?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思索为何安宁会睡在顾玄祁的书房,人已经先被催促着搭上了脉。

“安宁小姐脉浮,气紧,是风寒外侵所致,又恶寒发热,头痛眼赤,应立即散寒。”

顾玄祁听得认真,闻言又道:“她嗓子也痛。”

“这些时日不可饮冷水、食性寒之物。”

“平日里可以多熬一些雪梨银耳羹或者金桔百合汤给安宁小姐服用。”

顾玄祁谢过郎中,不顾他怪异的眼神,一心盯着安宁看。

惜月在一旁端着一盆温水走来,小心翼翼地问:“世子爷,可否让奴婢过去为小姐擦擦脸。”

顾玄祁点头,瞥了一眼惜月身上裹的衣袍,问:“这是星宿的?”

惜月面容一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所幸顾玄祁也不执着这个问题,嘱咐道:“你看好她,我去熬点银耳羹。”

“是。”

顾玄祁走后,惜月拍着胸脯坐下。

她盯着安宁,情绪复杂。

昨晚,自家小姐是被世子爷牢牢抱在怀里的。

若不是惜月亲眼所见,她是完全想象不到,原来安宁还有如此黏人的一面。

像个孩童一样。

关键是对面还是顾玄祁。

她本以为,自家小姐这样的举动会惹怒世子爷,可是……

回想起昨晚两人亲密的距离,顾玄祁牢牢抱着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也是多亏了当时屋子里比较昏暗,顾玄祁注意不到她诧异的表情。

因为实在太不正常了……

安宁生病了,顾玄祁不是不能着急。

只是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顾玄祁眉眼间流露出的心疼与担忧可骗不了人。

惜月幽幽叹了口气。

自家小姐有些时候倒还真像一块木头,什么都察觉不出来。

但愿她醒来的时候能记得昨晚自己的举动。